给我们几天时间。言斐被戚景思扶着走出人群,这几天内你们不能干预我们的行动,几天后若是葛大嫂的夫君病情好转,你们再选择是要相信我们,还是烧死我们。
迷信的事,有时也并非全然因为愚昧无知;毕竟,但凡有一条生路,谁又会愿意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佛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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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院门口的人群终于散去,葛大嫂领着戚景思几人进门,一进门便噗通一声跪下。
女人只会一个劲的磕头,谢谢几位活菩萨救命!
言斐看不下去躬身要扶,碰到手肘的伤口一阵吃痛,人就已经被戚景思扶了起来。
葛大嫂,我们救你也是救自己,道谢就太客气了。言斐客气道:只是,你家中情况
葛大嫂一边招呼着众人进屋,一边大概介绍着。
她幼时因为腿脚残疾,被父母遗弃,被葛家的老人捡回家抚养长大;葛家本也不富裕,她年岁到了便也自然的嫁了葛家唯一的儿子为妻。
但我家男人很老实的,对我也好。葛大嫂强调道:他一点也不嫌弃我残疾,对我很好的。
虽然知道葛大嫂的强调是为了说明自己并非全然是因为报恩嫁人,但言斐听着却更害怕了。
既然葛大嫂与夫君恩爱情深,那这人
小伙子你别怕,我男人是真的还有气儿呢!葛大嫂瞧出言斐脸色难看,马上解释道:都是那个天杀的张发,哆哆嗦嗦地进屋,远远地伸了伸手就跑了,还跟族长说我男人咽气儿了
其实是怪我没红包打点他她说着抹了把泪,我男人每天醒着的时候我明明还能喂他半碗糊糊
说话间葛家的两个孩子跑出来找妈妈,各个面黄肌肉一丁点大,言斐别过头去不忍心多看。
戚景思暗地里悄悄紧了紧扶着言斐的手臂。
葛大嫂,这毕竟是病,还是教孩子们离远些好。他转头对葛大嫂道:我们还是先去看看病人罢。
几人说着话走到葛家男人休息的房间门前,葛大嫂赶紧让大儿子带着小儿子离开。
戚景思刚伸手掀开门帘要进去,却突然被身后的言毅拽住了。
言毅小心地在戚景思身后探出脑袋往房中瞧了几眼,然后小声道:可能该离远些的是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丧丧的十一月终于过去了!水逆退散!身体快点好起来!大家也要开心噢~
这一章略卡文..我尽量在二更粗长叭orz...
第62章 无米之炊 ...
这是戚景思第一次意识到, 言毅与言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真不愧是一对兄弟。
犟起来是一模一样。
言毅看着还是那个胆小怕事的样子, 也不言语,勾着脑袋都不敢抬头看人,但硬是拽着言斐不撒手,强行把人拽到小院里一处偏厢才肯开口。
这瘟疫虽来势汹汹,病相可怖,传染又快, 但其实治起来不难。他进屋后小声道,葛家大哥的红斑刚长到脖子上,是能好治的。
他看着比寻常人病得重,气息也弱到张发都探不出, 大约是因为发病前就开始饿肚子了;葛大嫂也说现在每天就喂点糊糊, 这家里一贫如洗, 想来是身体底子本就亏着。
那当年你们村总是提起别人家破人亡的伤心事,言斐言语间小心翼翼。
我们那村子没有莜县大, 能有几家药材铺。言毅解释道:这病传得极快, 起先药材只是涨价, 穷人砸锅卖铁也吃不起;到后来, 便是使银子也买不着了。
闻言房中众人皆若有所思。
眼下莜县被封锁, 就算村里有治病的药材,也是等着坐吃山空;一旦药材耗尽, 众人还是等死。
如此一来,如何防止瘟疫在村中大面积传播才是重中之重。
戚景思想起方才退出房间前言毅说的那句话
可能该离远些的是我们。
这一句话里有话,似有深意。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不是大夫,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也不能完全肯定, 但据我所见,与这村里的传言,都是一样的。言毅在言语间深长地呼吸,尽量让自己语调平缓,咬字清晰,村里人都说是瘟神抓壮丁,是因为
这病只感染青壮年,不感染老人和孩子,染病的顺序也是男人比女人更危险。
起先在我家,就是我爹比我娘病得早;而后来逃出村子的大都是我跟我姐这样的孩子,或者是一些求到药治好病的,老人们是已经走不动了,而壮年如我爹娘那样的,反而大多是病死了。
戚景思抬头看了眼言斐,房中又在陷入沉默。
若按言毅的说法,现在屋里这三个人,都是最危险的。
眼下担心这些也没用。言斐牵住戚景思的手,抬头笑笑,接着对言毅道:你那时那么小,还能记得药方吗?
我记得。言毅的声音沉重又坚定,那药方并不复杂,却是救命的东西。
治病的方子当时在村中也不是什么秘密,药材简简单单的几味,几乎人手一份。
只是光有那张写了药材的纸,救不了命。
当年父母相继染病,言毅被姐姐带着走街串巷地去求药,他们姐弟俩都没读过书,不识字,那几位药是什么意思他们或许不懂,只是那几个音怎么读,都刻进了脑子里。
言斐让葛大嫂去借来纸笔,等言毅写好方子,几人一道去族长那里求药,这一路上沉重,谁都没有太言语。
求药之路倒是没什么阻碍,族长很配合的叫人带他们去了村里最大的医馆拿药。
二人一进医馆,却顿时傻了眼。
里面药材尽数被打翻在地,混成一团乱麻,像是被贼人洗劫过一般。
对不住了,几位。引路来此的小伙子还算有礼貌,他有些抱歉地解释道:头前儿村里刚开始死人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当病来治,但后来治病的郎中都染了病,这事儿便没人敢管了。
郎中也死了几个后,村里人人自危,都上医馆抢药,看见什么抢什么。
那会县丞大人还在,就让府兵封了医馆,一直到现在。
没事儿。言斐摇摇头,礼貌地笑笑,回身对戚景思和言毅道:我们反正也只要那几味药,找出来分一分,想来也不是太麻烦。
言斐说话间,言毅愣愣地走到一排药匣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面一块标签,手伸出去又收回来。
那一格药匣的标签上写着升麻两个字。
戚景思瞧出蹊跷,走上前去一把抽出药匣子
空空如也。
升麻言斐看着戚景思手中空空的药匣,下唇颤抖,小声道:《神农本草经》有云,主解百毒辟瘟疫。
从小被眼疾所累,他虽没有久病成医,但识字后也读过几本医书。
这位小哥。言斐转身朝身后带路的人微微欠身,能不能麻烦您回去问问族长,可不可以在村里找一个能识得药材的人,在这狼藉里寻寻,可还能寻出这味叫升麻的药来。
另外,还要劳烦您再带我去其他药铺瞧瞧。
至村里发生洗劫药铺的事件后,说是为了保护药材,所有的药铺医馆都尽数被官家查封;再之后几位郎中接连病故,县丞抛出了所谓的瘟神之说,又找来所谓大师几经渲染,使走投无路的村民深信不疑。
所以药铺医馆至被查封后,便没有人再打开瞧过。
待戚景思、言斐等人一整天忙活下来才终于发现,整个莜县的升麻只怕早就全都不翼而飞了。
莜县这场瘟疫的内核里,藏着的是戚同甫非法圈地征粮的秘密,这是掉脑袋的罪,大概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给这几千人留下任何生机。
重新回到葛家小院的时候,气氛已然沉重非常。
这我们家也只有这些了葛大嫂对着桌上的几个糙面馒头和小菜,局促地在围裙上不停地搓着手,委屈几位恩公了
她的眼神充满歉意,但仍然遮不住内里的期待。
而她身后,两个半大的孩子扒着母亲的腿不停地往外探头,咽着口水。
都没吃呢罢?言斐有些心疼地招呼道:一起?
不了不了!葛大嫂一边摆手,一边把两个孩子往身后拦,厨房还有多的,女人跟孩子哪能上桌,我们去厨房吃就是了。
也不等言斐再说什么,她说完就拉着两个孩子,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屋子。
房中三个少年面面相觑,默默地走到小桌边坐下,筷子在那碟小菜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却是食不下咽。
戚景思的筷子不小心跟言斐的撞在一起,筷子碰掉时带出一小块腊肉碎渣。
怪不得方才葛大嫂身后的孩子瞪着桌子直流口水。
言斐心下实在不落忍。
跟言毅和戚景思不一样,他是真没见过这样的苦日子,就算去年在汀县的河堤上遭过罪,也是因为受灾。
实实在在有人在生活里就苦成这样,他还是第一次见。
我去倒口水喝!
他倏然起身,言罢就转身跑出了房间。
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门边,他悄悄掀开棉布帘子,瞧见葛大嫂哄着两个孩子,吃的是灶台上几个干瘪的老苞米。
从进门开始,葛大嫂眼睛里明明就满怀期待,但大约也是瞧出三个少年情绪低沉,她小心翼翼地不敢开口问,大概是怕得罪了自己男人最后那点希望。
房间那一碟小菜和几个糙面馒头不算好东西,可也已经是这个家最能拿的出手的吃食了。
言斐鼻梁一阵发酸。
葛大嫂把他们当成了最后的希望,真就像菩萨似的供着深怕开罪,他却只能让这个无助的女人失望。
葛大嫂他愧疚地掀开帘子,几欲哽咽,对不起
葛大嫂闻声回头,看到言斐那张内疚痛苦的脸,傻子也能瞧出不对。
她哆嗦着把苞米放回面前的小竹筐里,抱起身上的孩子放在地上,扶着灶台颤颤巍巍地起身。
你们她双唇不住地颤抖,说不出一句整话。
对不起,葛大嫂,今晚就要在您院儿里叨扰一晚了。
身后是熟悉的声音,言斐一回头,看见戚景思那双有力的大手已经自然地揽住了他的肩膀。
今儿去村里找药没找齐,缺一味我们明儿去地里挖。戚景思客气道:还要麻烦您给准备些挖药的用具,锄头、背篓什么的。
诶、诶、诶好好葛大嫂连连应声,双手在围裙上无措地来回蹭着,那我我这就给你们收拾床铺去我
方才几乎熄灭的希望在这一刻重燃,让这个朴实的乡下女人有些语无伦次。
哦,对了,东西东西我都备好房门口,明儿你们一出门就能看见
还有什么她低头左右看看,连忙对身边的孩子吩咐道:大崽,去,你赶紧带弟弟睡觉去。
没事儿,那葛大嫂您先忙戚景思礼貌地答着,说了轻轻推了把怀里的言斐,孩子我们带着玩会儿。
好、好。葛大嫂急急忙忙地应着,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厨房。
言斐从头到尾一直愣在门边,直到被戚景思轻推了一把才回过神来。
他等着葛大嫂走后才惊讶道:你真有办法?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戚景思自然地笑笑,说着又推了言斐一把,赶紧把孩子领了上屋里吃饭去,就那么两块腊肉金贵着呢,再磨蹭该凉了。
见言斐愣愣地看着自己像是没反应过来,戚景思推着人往前走。
你也知道,连言毅都怕我,再吓着孩子。你赶紧的,领了孩子上屋里吃饭去,言毅还等着呢。
可是言斐被人推着走,心里还是对白天的事惴惴不安。
先吃饭。戚景思在言斐耳边哄着:吃完我就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卡卡卡卡..
dbq迟到了orz....
第63章 柳暗花明 ...
葛大嫂家景况再不好, 好歹也是一家人正经过日子,条件要比之前张发的破院子好不少, 至少有空屋,有床板。
招呼完两个小家伙吃饭,大伙都默契地把那两块金贵的腊肉让给了孩子,之后言斐一直等着戚景思的所谓办法,这人却不见了。
他一个人呆在屋内逼仄的小床上,双手抱住小腿, 下巴抵着膝盖,可怜兮兮地抱着自己。
跟戚景思挤在一张床上的日子也不长,满打满算没半年,起先好长一段时间里也一直是各睡各睡的, 也就二十岁生辰那晚逾矩一次。
他平日里也没觉得有什么。
可眼下这冷不丁地一个人守着张空空的床榻, 才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 却又说不来。
就是空落落的。
吱嘎一声木门被人推开,这才唤回言斐一点思绪。
房中灯火昏暗, 他没瞧清来人, 但就凭着脚步声甚至气息, 他就能知道是谁来了。
景思。他激动地爬到床边, 你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