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然几乎是神色仓皇地逃离那片梅林,他走了很远才找到自己的车,依靠在车头,点起了一根烟。随后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爸,时妤回来了。”
那边沉默了许久,才响起一道略带惊慌的声音,“怎么……怎么会……”
贺然垂下眼睑,吞云吐雾,缓缓才道:“更麻烦的是,予行现在又和她搅合到了一起。”
“予行不是已经和一荻订婚了吗?”贺校长显然十分震惊,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个人之间怎么会还有联系。更何况,那女孩子曾经把郑予行连累得那么惨。
“算了,这里的事,很多你都不清楚。”贺然挂掉电话,“我会解决。”
他将手机扔到车座上,正准备驱车离开,返回市中心去找黄一荻,却被郑予行追了上来。
“你今天一大早的就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郑予行笑意盈盈地道,而且这么久没见,能直接精准定位到他的郊外别墅,想必已经提前去他家里打过招呼了。
“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贺然掐灭手里的烟,开门见山地问道。
郑予行收敛了笑意,认真思考了很久:“不知道,有时候,我真痛恨时代发展得如此之快。”
放在过去,一个吻就可以确认身份,甚至于上门提亲。而现在,他们睡了无数次,也始终无名无分。
贺然无心揣测他这番话究竟是何意,他犹豫了片刻才问出,“那她有把那笔钱还给你吗?”
“我从来没想过让她还给我。”郑予行摇了摇头,“我怕和她之间越来越生分,当年的事情,一个字也没有提过。”
贺然的神色忽而舒缓开来,拍了拍郑予行的肩膀,认可地点了点头,“是的,时妤是一个很记仇的女人,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跟她提起来。有些人呢,分明是她欠了你,却反过来让你觉得,是你欠了她的。”
郑予行抬起手,拈了一朵肩头的梅枝,于掌心吹散,淡粉色的花瓣拂过他清俊的双颐,“她记忆里的我,应该永远是十五岁那个懦弱自私的负心汉。”
“把过去的事情都忘了吧,你和她好好地重新开始。”贺然语重心长地劝慰他,“无论是初中的事,还是高中的事,都不要再提起来了,没有人会一直活在过去里。”
“你说,当年那个临摹她字迹,诬告她作弊,最终害得她被你父亲开除的人,究竟是谁呢?”郑予行困惑地看着贺然,那张小抄,他也看过了,并不是她的字迹,只是的确模仿得十个相似。
“而且有一点我至今也没想明白,就算是时妤干的,只不过是作弊罢了,何至于直接开除她?”他接着问,眸中铺满疑雾,“分明那时候,贺伯父已经答应过我。”
贺然一时语塞,“我也在我父亲面前求过情……也许……也许是省考意义重大,十校联考,省级的学校都看着呢。”
“算了,反正时妤在国外修完了大学。”郑予行释然一笑,“我并没有责怪伯父的意思,相反,我很感谢他当年的援手。”
“她哪来的钱在国外读书?”贺然惊愕地问出,瞳孔中似有地震,随即改口道,“噢,我忘了,你把你出国的学费都给了她。”
这个理由似乎并不能说服贺然,他抬起头,望着别墅二楼落地窗前那道纤细的玉影,心底渗出阵阵寒意,“予行,时妤这几年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你都知道吗?”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她没有提过,我也不想再问。”郑予行轻描淡写地回答,心中却是有些不自在的。
有人说,她不知廉耻,做了有钱人的情妇,才能从贫民窟里一跃而起,实现阶级跨越,成为社会上层的精英。
他宁可相信,当年是她拿了那笔钱,好好地完成了她的学业,她本来就聪明过人,摆脱童年时期的贫匮,并不足为奇。
但无论是哪一种方式,他都会接纳现在的她。
如果是第一种,他会把她名正言顺地娶回家,堵住那些悠悠之口。时局如此,错的人并不是她。
如果是第二种,他也早已经为了当年的她善好了后,他的父母不会再苛责她一个字。
郑予行当年被打成重伤,并非只是单纯地替时妤求情,那样他的父亲也太过不可理喻了些。
而是,在他去求情的时候,贺校长说时妤因为作弊,彻底失去了获得奖学金的资格,高中叁年她的学费都是学校垫付的,即使不开除她,她也没有钱继续完成学业,更不可能去上大学。
十八岁的郑予行,听了这番话后,淋着大雨跑回了家里,把母亲从小便替他准备好的留学资金偷了出来,递给了贺然的父亲,请他以学校助学基金会的名义,交给时妤。
那张卡里至少有一百万,足够时妤读完高中,大学,甚至是出国深造……
为此,郑予行在医院里度过了整个夏天,他钦慕的姑娘却人间蒸发,连同那一百万。
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只有郑贺两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