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说:他们需要的并不是神,而是胜利。
神庙里的那位能否继续以这个身份存活下去,并不取决于他的真实性,而是取决于君主是否赢得胜仗。
如果赢了,自然有人把他捧上云端。
如果输了,也很快就会被踩进泥里。
人们只需要自己想象中的庇佑,无法达成的,就是骗子。
没过多久,局势急转直下,战况恶劣,死伤惨重。
在神庙前祈祷的人多了起来,民间情绪变得焦急。
他们到此刻暂且还认为是向神提供信仰的心不够虔诚,加大了供奉的力度。
但并没有任何作用,前方还是节节败退。
终于,君主战败,回到都城中,当众处决了那个新神。告诉所有人,是这个冒牌货欺骗了他们,让他们不得不打了败仗。于是群情激奋,刚享受至高无上的神灵生活没多久的新神就被愤怒的人们践踏得尸骨无存。
帝国损失了许多疆域和钱财,人们的生活也都紧张起来,信仰之风愈盛,处处都在急切地寻找那位真正的神明,有了前车之鉴,再也没有人敢冒充。
而君主此刻终于想起了之前来报信的女孩,派人把她召进王宫,女孩却一口否认,说自己看见的也是一个冒充的假神,并不是真的。
君主却越发起疑,令人暗自探查,果然发现了主角。
他大喜过望,主角被重新迎回了神殿,享受更胜以往的供奉,曾经帮助过他的那些年轻人都极其震惊,唯有小女孩感到痛苦,还有裁缝依旧无动于衷。
不知道是否是真神的威力,生活重新繁荣安定起来,每时每刻都有许多人向他祷告,祈求他的施舍。君主也向他提出了许多要求。
帝国蒸蒸日上的时候,神庙里的神像突然裂开了一道缝。
人们惊慌不已,唯恐真神出了什么事故,找来金子将裂缝修补好。然而也就在同一个夜晚,女孩和裁缝看见青年又回到了小村庄,身影很淡,疲惫地笑着。
他将村落里破碎的东西修补还原,让没熬过冬天的生灵重新呼吸,让未完成的一切走向圆满。
女孩叫住他:真正的神难道会满足人们的一切愿望吗?
主角露出了最后一个安详的笑:我不知道真正的神是什么样子,我也只是一个被塑造出来的神。
如果神明真的公正无私,没有任何偏爱,他就不会偏颇任何季节,让如常到来的隆冬回到春天。
也不会偏爱生存或者死亡,让已经逝去的生命再被唤醒。
他也是因为人们的祈求和信念而被塑造出来的一个神,诞生之初就是为了满足信徒们的愿望。
神明为信徒而存在着。
能够满足欲望的,就是人们心中的神。
神拯救世人,但自己无法被拯救。
他没有怨言。
女孩看见他很快地消失了。
后来,神庙里的神像再也没有回应过任何一句祈祷,也没有满足过任何人的愿望,依旧高高在上地站在那里。
随着战争再次席卷,疯狂的人们在混乱中砸毁了神像,将金子抠走,只剩下一地乱石。
很久以后,裁缝回到已经变作废墟的旧都城,在杂草里找到那一堆零落的石头。
他抚摸着其中一块,说:辛苦你了。
被人为制造出来的神是不被允许崩塌的。他崩塌了,人们就会亲手将他毁灭。
当人们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并确信自己能够推翻曾信奉的神祇时,他们就具有了毁灭一个世界的能量。
哪怕这个世界,曾由他们一砖一瓦亲手砌成。
片尾曲响起来的时候,依然还有人沉浸在剧情中走不出来。
这个故事并不复杂,比起前一部甚至显得有些简单。
可是它却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本以为是真正的神的主角,事实上也是人为创造出来的,为了满足各种各样的欲望而被供奉着。
他和假神并没有什么区别,哪怕他真正拥有神奇的力量,也会因为无法完成人们的愿望而被无可反抗地毁灭。
神应该满足所有人的期待吗?
真正的神到底存在吗?
早些年有一句话很出名你是在拜佛,还是在拜自己的欲望?
人们塑造一个又一个神,到底是在敬畏他们,还是在奢望自己的欲念能得到满足。
这个神的原型,到底是谁呢?
其实在看完之后,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只是这个答案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他们亲手塑造出来的神话,在一开始就将之捧到天上,却不能容忍他做出一分逾越神话形象的行为。
他们害怕他的堕落、不允许他有弱点,把他限定在传奇的框子里。
甚至从未给过他选择的机会。
久久的沉默弥漫在观影厅里。
不止那个人,过往的时间里,还有很多人被迅速捧至云端,又迅速被踩进泥里。
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
流言蜚语,最擅长的就是蜂拥而上。
景予察觉到握住自己的手攥紧了。
还满意吗?他在最后的黑暗里向身边问。
声音很轻盈,像终于放下了什么重担。
身边的人沉默着,像无话可说。
良久后,轻轻地道:谢谢你。
在灯光重启后的明亮里,他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李泯。
尽管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身旁的人都还沉浸在余味里,有人想起了李导,抹起了眼泪,竟然没有人察觉这里多了一个人。
工作人员按时把桌子和话筒搬进来,调试器材的声音短暂地惊醒了观众,让他们回到现实世界里来。
观影后的采访不止媒体有提问名额,观众也可以提问。
景予和李泯对望着,示意自己要上去了。
李泯这才慢慢放开手,嘴角弯起一个很轻很轻的弧度,有口罩遮挡,没有人看得见。
去吧。
景予点了下头,上前拿起了话筒。
看似平静,实则感慨已经万千。
下面沉默了会儿,第一个举起手来的竟然是韦妮。
她抹着眼泪,打着嗝说:景、景予,你真的、的是为李导拍的吗?这对我很重要,快回答我。
这也正是许多人最想问的问题。
他们在一片寂静中,看见景予拿起话筒,微微笑了笑,毫不闪躲地说:是。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呜咽。
影厅里断续响起了抽纸声。
不容媒体插话,一个观众迅速举手站起来,眼睛红红地说:景予老师,听说李导不再拍电影了,他还会出现吗?他会露面吗?
景予短暂地怔了一下,看向场下。
那个人依旧身板笔直,安静地看着他。
像是接受到他的问题,李泯顿了顿,在漫长的沉静之后,轻轻点了一下头。
一瞬间,景予的笑容大起来。
这个问题不该问我。他直视着台下,眼中一点点璀璨生光。
在观众们的怔愣中,有人从第一排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身形高大,穿了一身冷峻严谨的黑。
他背着人们走到景予身边,宽阔的肩线顺着往下是窄而有力的腰肢,还有挺拔的长腿,光是背影就让人挪不开目光。
而他本人好像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吸引力,侧身在桌前站定,安安静静的。
单是眉眼已经超乎寻常。
已经有人心中冒出大胆的猜想,在不可思议和震撼中,心跳得飞快,浑身都在发抖。
不会吧不会吧该不会是难道真的是?
那个从未在公众视野中出现的人,此刻也神秘疏冷得让人不敢窥探。
他和景予对上了目光,只是轻轻掠过去了一眼。
但好像突然就拥有了无限的安定。
良久的静默中,低沉的声音没有通过扩音器,也终于传进了忐忑难耐的人们的耳膜。
我是李泯。他慢慢拉下口罩,轻轻颔首,初次见面。
第44章 正文完
初次见面初次见面
他是李泯
短短的一句话,犹如核弹在深海爆炸,掀起千层波涛。
的确是初次见面。
可是,在多少人的脑海里,这个见面又被设想过多少次?
许多人人依然处于巨大的震惊之中,一动不动死死盯着那个李泯,盯着那个突然出现的人、陌生的脸孔,耳边回荡着陌生的声音,怎么也不敢相信一个十年的秘密就这样突然地揭开在了他们眼前。
许多人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捂住嘴,不知道怎么就大声哭起来。
原来李泯真的是一个人。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一个叫做李泯的人存在着,他创造了无数个世界,给许多人埋下关于电影的幻梦,在无数人心里种出向往的花。
他们第一次看到这张脸,看见这个名叫李泯的人,也终于看见心中高悬的符号化成了现实形象。
他从那个冷冰冰的名字里走了出来,就这么乍然之间,变成了热烈存在着的生命。
他们的寄托终于有了实感,被相信着、仰望着的,是一个有反应、会变化、甚至能和他们交流的人。
而不是电影结尾的一行字幕。
多么像一个不可思议的魔术。
他曾经遥远得就像故事书里用来哄小孩的神仙,久而久之,连小孩也不太相信现实里有这样一个存在,除非去往童话世界里,才能接触到这么一个不属于现实的人物。
而现在,这个人物自己从书中走了下来。
他们有种幻梦成真的恍惚和不敢置信,在震撼中,无数次描摹李泯的样子。
他很好看,是几乎不真实的英俊。
即便对李泯这个名字有再大的滤镜,他们设想过的最好的样子也远远不能和真实的他匹敌。
有人想过,李泯可能年纪正盛,蓄着把胡子,看上去经历丰富又睿智。
也有人设想过他是个半边白头的老人,说话很慢,但每一句都振聋发聩。
总之给他塑造过许多的形象,都脱离不开传统意义上的导演印象。
可现下,这个刚刚平静地说出我是李泯的人,看上去年轻得有点过分,绝对不超过三十岁,如果他从十年前就开始崭露头角的话,那么
惊愕、震撼、迷茫、恍惚、不可置信、如坠云端,哪怕用一百个形容词也无法诠尽所有人心中的波澜壮阔。
媒体区则更甚,几乎都忘了本来的任务,瞠目结舌地安静着,好半天,才响起几声此起彼伏的喊叫。
卧槽他说是谁?
李泯?
我们想的是同一个李泯?
卧槽真的?李导露面了?
我在做梦?怎么会这么突然?我一点都没准备啊啊啊卧槽,卧槽卧槽,真的李导吗?是真的李导吗?啊啊啊兄弟姐妹们拍啊!愣着干嘛!
我的妈啊呜呜呜我还是不敢相信,真的出现了吗,他真的说他是李导吗?真的吗真的吗?不是我太想见李导出现幻觉了吗?李导怎么会这么帅啊我爆哭!!!
草啊他怎么会这么帅啊!世界上真的有这样完美无缺的人吗?真的吗?合理吗?
呜呜呜呜我描述不出来我的震惊,我拍大腿捶地板咬拳头,我说不出话,我就问一个问题如果他是李导的话,这个人还有缺点吗??
后排一片沸腾,上蹿下跳大呼小叫,尖叫和哭声混杂,间杂着撕心裂肺的喊声李导!我爱你!我爱你六年了!
我八年!
我十年!
我做梦都在等这一天!我真的梦到了!!!
大概在场的绝大多数人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激动喧哗的场景,谁也无法在这种情绪浪潮中保持波澜不惊,不是哭得声嘶力竭就是喊破了嗓子。
坐在第一排的人们也在震惊中呆滞。
他们是李泯工作室的人。
曾经和李泯这个名字共事过许多年,看过太多次这张脸,再有震撼也早已磨平。
可是李泯这次出现得太突然了,就在他们以为可能会永别之后,这个曾经的精神寄托、毫无疑义的主心骨,又回到了他们眼前。
甚至谁也不知道他今天会来,在他走到人前之前,也没有人发现他早已静默地坐在了某个位置,和他们共同看完了这部他离开后他们共同制作的影片。
也不知道他在幕后这么多年,怎么今天决定要在大众面前露面。
李导经历了什么?
这段时间,他去了哪里?
这次回来,还会再走吗?
工作室的人们腾地站起来,又哭又笑地围上去。
李导!
李导,您回来了!
我们很想你
比起激动的他们,韦妮已经不能正常行动了。
她瘫软在座位里,目光呆滞地从李泯身上扫到他走出来的地方。
那个座位是,刚刚景予身边空出来的位置吧?
所以,李导演是在景予身边看完了整部电影?
这部电影是景予为李导演拍的?
只有景予知道李导演今天在这里?
刚刚李导演走上去之前,是不是和景予对视了一眼?
韦妮重重捂住心口,大口喘气,觉得自己非常需要上个氧气瓶。
在她眼里,这已经完全和当众官宣无异了。
这还不够真吗?!
你是我唯一签下的男主角,我为你拍人生中第一部 电影;你让我为世人熟知,我让世人理解你的复杂和真实。
世界上只有我知道你的踪迹。
还有人群中的对视。
无须语言的交流,便可知道对方的想法。
她想起在车上时景予讲的那些细节。
光是做个旁听者,就已经觉得触目惊心。而亲身走过来的他们,到底又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