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到一半的时候,有些到得早的媒体已经入场了,在落座前,有人看见他还在兢兢业业地挨个放着矿泉水。
我怀疑我瞎了,那是不是恒星娱乐的赵总?
我好像也瞎了,我怎么看见赵总在摆矿泉水呢?
两个娱乐刊物的副主编呆滞地看着。
有人赶紧拿起相机拍了下来。
恒星娱乐总裁亲自为媒体放水,疑似经费紧缺。
观众区也陆陆续续进了人。
不过他们是最晚入场的,他们不以电影为工作,没那么多人有时间提前来候场。
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终于都放进了厅里。
这个厅很大,最底下摆放着一张简单的桌子,等下采访完了就会搬下去,等电影结束再搬上来。
现场挤挤挨挨坐满了人,唯独第一排还空缺着,那是主创团队的位置。
抽票进来的观众心跳都很剧烈。
等下就能近距离看到主演了!啊啊啊!真的好近!
倒计时半小时。
终于有人从前面的那扇门走了出来。
所有人定睛一看,是一个为人熟知的外国面孔,长卷发、大红唇,穿着很随便,如果不是有脸撑着说她潦草也不为过。
这个熟悉的风格
韦妮!是韦妮!
韦妮来了!
在一片尖叫中,韦妮挥了挥手,跷着二郎腿在第一排角落坐下。
拿出手机,开始打游戏。
其他人:噗。
有的观众已经激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对《怪人》的记忆还深深刻在他们脑海里,现在安迪又出现在了欧文另一场电影的首映礼上,好像电影里的人物真实地活在这个世界,并且他们有着能够互相产生交集的人生。
看到韦妮吊儿郎当地开始打游戏,又忍不住无语了一会儿,然后笑出了声。
韦妮果然还是那个韦妮。
没一会儿,主创团队来了。
走在前面的竟然是李泯工作室的人。
正在准备提出问题挑刺的媒体们有些傻眼。
怎么回事?主创团队为什么会是李泯工作室的人?
据他们的认识,这好像还是原班人马,全部上阵?
不是说景予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李泯也可以拍出好电影吗?不是恩将仇报的反噬吗?
景予把李泯工作室都策反了?
难道原来李导的消失是一场篡位逼宫事件?
有人放任自己的思绪,越想越荒谬,连手里的机器都忘了启动。
在景予入场的瞬间,场下爆发出短暂而高吭的尖叫。
然而不过一眨眼,就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大多都看过那次接机现场的视频,不用景予提醒,就不约而同地恢复了安静。
台下此刻,真正是鸦雀无声。
景予走到桌前,拿起了话筒,调试了一下,发出轻微的锐鸣。
大家好,好久不见。他垂着眼睛,看着桌上的座位分布表,用手指轻轻比了一下,才抬起头来。
短短的开场白,就让场下差点又掀起一阵尖叫。
这部电影的意义非常特殊,不管是对于我,对于整个工作室,还是它的原型。
在筹拍之前,我去见了它的原型一面。
他告诉我,去拍吧。
景予的眼睛抬起来,目光缓缓地扫过台下每一个方向。
知情人惊愕。
但这是少数。
杨编剧知道原型是谁,但为他去见过原型而惊愕。
赵恒星知道他见了谁,却为那个人是电影原型而惊愕。
更多的人,更多旁观着影片故事的人,既不知道李泯的过去,也不知道他和李泯的经历。
所有人都只是看了个故事。
而故事里的人,却是真的过了一生。
这就是电影。
用创作者的无数悲欢哀乐,去塑造成型。
景予觉得心内很通明。
而今他也从故事外走到了故事里。如果这个故事和李泯有关,那他三生有幸。
场下有记者举手提问。
工作人员把话筒递了上去。
景予老师你好。那名娱记显得有点紧张,但想到自己的任务,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有传言说你是为了证明你离开李导照样能拍出好电影,所以才有了这部作品,是真的吗?
杨编剧下意识想站起来替他解释,但被景予用气势按住。
他坦然地和记者对视着,尽管这个视角是仰望,但他并不显得局促躲闪,反而极为大气。
我并不想替自己证明什么,我只是在完成一个续集。
其次,这部电影离不开李导。
可以说,每一个镜头里,都是他的影子。
记者被这回答噎住了,一愣一愣的,没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也没有几个人明白。
倒计时五分钟,另一个记者抓紧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请问景予,这部电影的原型是谁呢?
景予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他笑了笑,看电影吧,这个答案在电影里。
工作人员收起了桌子,记者也只能不甘地坐下来。
其实有聪明的人已经隐隐有猜想了,从刚刚景予的那几句话里,能够得出的信息已经指向性非常明显。
只不过这个答案,怎么看都透着点不可思议的巧合性。
韦妮就是其中一员。
她趁着别人不注意,悄悄溜到景予身边来,小声问:小景予!你告诉我,原型是不是李导?这对我很重要!快!
景予:导演不能带头剧透。
韦妮那个恨啊,就差把他拎起来抖抖看藏了什么秘密了,但这厮硬是撬不开嘴,她只好含恨溜回座位。等回了座位才想起来,景予身边,是不是好像空了一个位置?
谁啊,这么大排场,都快开始放了还没来?
韦妮探头看了看,依旧没见有人进来。
她很快失去了兴趣,将全部注意力投到了屏幕上去。
灯熄灭了下去。
屏幕上动画的荧荧光芒,成为唯一的光源,清清淡淡地映在脸庞上。
景予坐得端正,但他看着荧幕,有些走神。
这是他第二次等待自己参与的电影首映了。
他好像经历了很多。
又好像和从前一样,什么也没变。依旧做着最忠实的观众,在李泯的电影上映的第一天,坐在电影院里,被荧荧微光照耀着,和故事背后的创作者共度短短的两个小时。
他和李泯通过电影对话。
他和所有人一样不知道李泯是什么样子。
他崇拜这个人,渴望靠近这个人,尽管素未谋面,可李泯是他有生以来第一个偶像。
他的梦想好像已经不知不觉地成为了现实。
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李泯是什么样子。
也再没有人如此靠近。
他一直以来真挚无比的梦想,如今也把他视作了梦想。
他们都在今夜圆梦了。
片头曲低低缓缓地响起来,画面开始暗下去。
一片黑暗中,视觉失去了效用。
只有耳朵幻觉一般听见很沉定的脚步声。隐隐的,但每一步都走得坚稳。
渐渐地、渐渐靠近。
不知道来自什么地方,可目的地在景予身旁。
寂静里,高大身躯在唯一的空位里屈身坐下来,一身的黑色,没进了黑暗。
画面亮起来之前,景予听见了。
他刹那间抓住身旁人的衣袖,手从干净分明的指节抚摸到袖口下的腕骨。
那里戴着一块和他同样的表。
不用看也知道,摸一下表盘,会弹出半边金属质小桃心。
身边的人没有反抗,温顺地让他握住,十指交叉。
景予扣得很紧,像是怕弄丢了,拉住那只手放在身边。
他找回来了,是他的了,永远也不能离开。
好在,他从未有离开的想法。
高大的石门推开,俯拍视角下,衣着隆重的中年男人从神庙外大步走进来,最终停在由外照进的这道光线的终点。
镜头也从他身后一步步转到了他身前,不变的是依旧高高在上,仿佛是神明悲悯的视角。
我尊敬的至高神,您的指令非常正确,我又处置了一位背叛帝国的叛徒。
男人默念了一声深奥的祷告,跪立在地上,紧握双手。
请您告诉我,这场战争要如何才能获取胜利吧。
神庙里有一座高大的神像,静默地聆听着。
任由他的祷告多么真诚,也无动于衷。
那男人像是察觉了不对劲,睁开眼,抬起头来直视神像,躲闪地说:神?您在吗?
神?
依旧是快节奏的开头,简单的场景交代背景。
这貌似是一个国家的君主,正在经历战争,想要向神讨教获胜的方法。并且这个神好像真的存在,已经替他解决过一个叛徒,而现在,神消失了。
外在的危机来势汹汹的战争;内在的危机供奉的神不再灵验了。
紧张感一瞬间就提了起来,才一个镜头过去,观众就被吸引住了。
接下来会怎么办呢?去寻找失踪的神吗?到底要用什么代价才能换回神灵的庇佑?这个神是真正的神吗?
经验丰富的影评人也坐直了腰板。
有时候,单从一部电影的开头就能判断出这部电影的质量。
光看这个开头,就知道后面也不会差。
有人在心里暗暗惊叹,没想到景予真的有点东西,不是瞎搞的。
剧情依然展开得很快。
随着开头的男人四处搜索,神失踪的消息再也藏不住,传遍全国,民心惶惶。
这位君主为了安定民心,放言说神已经转世在帝国内,即将展开选拔,将有可能是神的人筛出来。
一时间,各方势力涌动。选神这件事上,能够抽榨的利润太大了,由不得人不心动。
与轰轰烈烈的选神活动一同发生的,是在帝国的乡下。
一个普通的乡野青年,在水流中睁开了眼。
根据特写,观众很容易就明白了他要么是神,要么是把神挖出来的人。
而当他们看见青年生涩地活动着肢体,幼童一般好奇地触摸周围的一切时,就能确定他的身份了就是那个离奇失踪的神。
青年顺着水流走到村落里,遇见了自己曾经的信徒。
而这群信徒并不认识他,正疯狂地涌向村长的屋子,去看那位从他们村中选拔.出来的转世神候选人。
那名候选人年轻、英俊、挺拔、正气,村长搓着手,充满希冀地问他:如果你是神,你会做什么?
候选人骄傲而矜持地回答:我会让村落里每个人都过上好日子,无旱无涝,永远丰收。
村民们一阵欢呼,直说他肯定就是真正的神,簇拥着将他送去王宫。
而那个灰头土脸的青年一句话都没插上。
不是这样的,他想说,神不是这样的。
然而没有人听他的话。
看到这里,终于有人隐隐感受到一些呼之欲出的东西。
紧接着,后面的剧情紧锣密鼓,各地选拔.出不少符合神之特性的候选人,送往王宫。
而那些候选人都有着各自的承诺,有的说如果我是神会让这场战争胜利,有的说如果我是神会让帝国版图无限扩张,会让子民没有任何疾病,长生不死。
人们很满意,几乎挑花了眼,好不容易才从候选人里选出一个最适合的神。
至此时,观众都心痒难耐了。
神倒是选拔.出来了,可是是假的。接下来会怎么办?君主的骗局会被揭穿吗?主角又会拥有什么命运?
主角在乡间认识了几个好心的年轻人,以为他没有生计,邀请他去各自的家里帮忙,并提供薪酬。其中有一个人并不热衷于选神,而是安安静静地守在自己的裁缝铺里,偶尔主角去帮他收拾针线时也不怎么说话,好像对外面的纷纷扰扰并不在意。
神都讶异了,某一天问他:你不在意他们选出了一个怎样的神吗?
裁缝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每个人心中的神都是不一样的。他缝合着两片布料,针脚细密,他们选出的神未必是君主心中的神,也不是我心中的神。
你好奇真正的神明是什么样子吗?
我不好奇。裁缝摇了摇头,不管是什么样的神明,都并不会偏爱于我。除非他是我选出来的。
主角很久之后才点了点头,是,神不会偏爱任何人。
随着剧情的展开,主动帮助主角的这几个年轻人渐渐发现了他的异于常人之处。
比如,他久待的地方,生机会比别处更浓郁,衰败的树木会再开,凋零的花朵会重新生长。积雪会融化,阳光会变暖,断流的小溪会重新流淌,好似重回春天。
甚至连他抱过的动物都会起死回生。
一个女孩渐渐有了大胆的猜想他不会是神吧?
就算不是,也至少是候选人。
在此时,之前被浩浩荡荡的全民选□□新神已经住进了神庙里,根据他的指示,帝国即将出征迎战。
在出战前夕,女孩看见默默无闻的青年蹲在墙角,用手罩住一朵花。
等他放开后,花已经开得蓬勃盛大。
在过去,他总用是巧合来糊弄他们。
可这一次,她亲眼看见了证据。知道了神庙里那个被供起来的新神,其实是假的。
她着急起来,要立马带着他去见君主,证明他才是真正有不可思议能力的人,他才该被供奉在殿堂上,指引帝国获得胜利。
然而她的话出传进王宫,并没有获得重视。君主依旧我行我素带兵出征,还连胜好几场,一时间全国上下对新神的膜拜到达了顶峰,更没有人相信他不是真正的神。
女孩回来找到主角,激动地问他能否想出办法证明神殿里的那个是假的,重新归位,让这场荒唐的选神运动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