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予看着一屋子的东西有点糟心。
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就单纯地觉得,自己状态好像不对。
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反正觉得很别扭。
就这个状态,估计工作也工作不下去了,不如收拾收拾屋子吧。
他索性扛起拖把把地拖了一遍,仔仔细细地擦了家里的每个角落,把餐具杯子都清洗干净,甚至把每个手办都倒过来用帕子擦了擦底座。
看着屋子都被打扫得崭新崭新的,他心里还是有点堵。
景予又看向搬过来之后还没拆过的那个大箱子。
怪占地方的,拆了吧。
他拉开拉链,在地板上摊开,蹲着打量了打量。
都是谢知安送的那些没什么用但又死贵的礼物。
离开的时候本来准备转卖掉的,没想到一转眼就耽搁了这么久。
时间过得真快啊。
景予也没耽搁,麻利地把东西都挂上了某个二手奢侈品交易平台,体贴地把标价定低了一些,还打上99新包邮的标签。
本来没抱有多大的希望,毕竟真的挺鸡肋的。
没想到还没等他退出呢,私信就弹出来了:【你好,还出吗?】
景予:
【出!】
这个客户好像还挺迫切的,问完第一款手表之后,又接着问了别的东西。
【不知名海洋生物:亲,你很着急吗?】
【本人一定要红:是啊,有好几个局要参加,找点东西撑门面。[大哭]】
最后谈下来,景予觉得非常投缘,大家都是为生活所迫的打工人。
于是大手一挥,打包卖了,还给打了个折。
*
高朗到饭局上的时候时间已经有点晚了。
今天是一个大项目的庆功宴,经纪人提醒了无数遍,饭局上出现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甲方大佬,一定要保持笑容,能多客气就多客气。
高朗有点紧张,为了这场饭局他还特地掏出积蓄买了些奢侈品撑场面,唯恐被人看不起。
到了酒店之后,才发现人很多,大佬们都在中央的桌子上,他的座位离那个风云中心还很遥远。
高朗松了口气。
饭局快散了的时候,经纪人催着他去给主桌的大佬们敬酒。
他赶紧站起来,走到主桌。
本以为自己不会引起谁的注意,没想到一个资方爸爸一直盯着他看,表情很凶。
高朗有点紧张,不知道自己哪里引人注目了。
敬完酒之后,他拉住经纪人小声问:哥,那个大佬是谁啊?
恒耀的老总,谢知安。经纪人压低声音说,怎么了,他对你有意见?
高朗茫然道:我感觉他一直盯着我看,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经纪人慌张了起来:这话可别乱说,他和那个
他四下看了看,声音又低了些,那个林承是一对,喂了好多资源,让林承知道了你没好下场的。
高朗一个激灵,赶紧否认:我估计是他近视眼,没看我、没看我
然而等到宴会散了之后,高朗在电梯前等经纪人一起走。
意料不到的人却向他走了过来。
高朗吓得贴在了墙上:谢谢谢总。
谢知安一直阴郁深沉地盯着他身上的某个地方,好像要把他挖心挖肝似的。
高朗快吓死了,心跳得好似鼓捶。好不容易才等到了谢知安开口,一问就把他问傻了:你的胸针,哪里买的?
啊?我,我网上买的啊。
谢知安的脸色很难看。
高朗就满脑子想着难道是谢总想get同款?还是丑到他的眼睛了?不至于吧,那个卖家人还挺好的,给他看了检验证书,都是正品,审美也不错。
该不会卖家认识谢总吧?
好像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看样子他们关系好像不是很乐观,高朗决定为卖家保守这个秘密。
然而谢总好像不打算继续问下去了,脸色很臭地进了电梯,很快消失在他视野里。
经纪人过了会儿才到,问高朗:你在这愣着干嘛?
我发现了,谢总是真的在盯着我看。高朗挠头,不过他好像是透过我在看另外一个人。
谢知安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以他的消费水平,很少会买一些会和人撞款的大路货。即便是从前敷衍景予的时候,也不会拿自己的面子开玩笑。
那枚胸针,他记得清清楚楚,是他送给景予的。
因为刚好是一块鱼形的金属,他乍一眼看见觉得可以送给景予,这样生日礼物就不用费心思想了。
店长也殷勤地说过,国内仅此一块,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其他人身上。
如果是景予给他的呢。
如果是景予不想要了,卖给别人的呢?
谢知安猛地薅了把头发,手肘撑在膝盖上,脸色很不好看。
结合最近的种种,谢知安心头那个绝对不可能的猜测越来越清晰
难道景予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和他再扯上关系了?
他心里一下子堵得透不过气来。
就像小时候父母买给他新的玩具,他不太喜欢,便丢在角落里。日日夜夜进进出出,都看见那个灰扑扑的玩具躺在墙角,也没怎么在意过。
可当别人家小孩来他家里玩,偶然看上了那个玩具,向他要走时
他就一点也不情愿了。
心里甚至慢慢浮现出和玩具相处的每一个瞬间。
不甘地想着,这是属于我的东西,怎么可以,怎么可能,就此将它拱手让人。
那如果是玩具自己选择了离开他呢?
谢知安想想就快要恼羞成怒。
你一个玩具,有什么资格想离开就离开,你是属于我的。
他深吸了几口气,把不安的情绪压下去。没关系,他始终还是主宰选角市场的人之一。景予还在娱乐圈一天,就总有求到他的时候。
一切总能回到正轨的。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和玩具之间,还有着另一个存在。
即便景予在他眼里是一个没怎么在意过的玩具,那也是唯一一个在他身边呆了那么久的玩具。
林承不能忍。
近日,林承又发现了一件让他崩溃的事情。从前谢知安在意大利请工匠打造过一对瓷娃娃,造价昂贵,而且是一对情侣扮相,寓意很特殊。
他在一个采访里被人问到收到过最独特的礼物是什么的时候,突然想起了那对瓷娃娃。
他当时在谢知安家里看到后,问他是送给谁的。谢知安顿了下,说是给他的惊喜,没想到被发现了。
林承有点得意,他很喜欢那对娃娃,所以想找出来好好保存。
然而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等到谢知安回来后,他问他:瓷娃娃呢?
谢知安愣了愣,不太耐烦了起来:我不知道。
林承不想再跟他吵,忍下这口气,自己继续翻箱倒柜。
直到他把整间房子都翻个底朝天了,还是没有找到,林承就觉得有些不妙了。
是不是被景予带走了??
他一下子火冒三丈。
也没问谢知安别的话,独自披着外套就跑去安保处查监控。
什么?可是林先生,我们楼道的监控半个月更新一次,那个时候的早就看不见了保安队长嗦着面茫然地道。
算了等等,3506室的住户,一个二十来岁的男生,长得有点像我,你有没有印象?
保安大叔仔细端详了一下林承,隐约想起了几个月前那个吃螺蛳粉的青年。
他啊我有印象,不过有阵子没看见他了。
他走的时候有没有提着一个黑色的礼盒?
瓷娃娃很贵重,又易碎,正常人是绝不可能塞在行李箱里带走的。
大叔想了想,不确定道:好像有吧。
然后又小心地试探道:林先生,您和他是?
林承冷笑了一声:我是3506的主人。
保安大叔摸不着头脑。
到了傍晚,一辆黑色轿车驶入小区,一个穿着很精英的男人也走进了监控室。
给我查查那天走的那个人是不是带着一个黑色的礼盒。
保安大叔:?
这回他学聪明了,先问了一句:上午有人来问过了,请问您是?
精英男子顿了顿,道:我是3506的户主。
保安大叔:???
不是,你们三个大老爷们住一屋啊?住一屋就算了,怎么感觉这气氛有点怪怪的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道:好像是带了的。
精英男子松了一口气,喃喃道:还好真的带走了景予,希望你迷途知返吧。
大叔碗里的面都坨了。
他深深思索了半夜,还是没想通,这三人到底是何等错综复杂的关系。
那个小年轻,不是说家里只有一个管得很严的老头子吗?
怎么无端端多出两个大男人来了?
还有他叫什么来着,景予?他怎么觉得有点耳熟?
大叔放下面碗,打开不怎么灵敏的淘汰智能机,连接小区wifi,在浏览器里输入jingyu这个名字。
一大串消息密密麻麻地铺了出来,他往下看了好几条,才脱离了海洋生物的词条,看见了一个人类。
新人演员?
即将上映?
大规模被黑?
大叔一拍大腿。
卧槽,原来那小子是个明星!
大叔当即按照指引下载了微博,又摸索了半天,在女儿和同事们怪异的目光中,向他们讨教了如何使用,最后终于摸进了景予的超话。
他不太熟练地发帖:
【大叔在追星:小友们,你们好,叔叔今年五十有余,第一次学使微博,是否能请小友们告诉我,怎样支持景予小友?[玫瑰花]】
评论:
【格式错了@景予】
【笑tm死姐妹,你装得还挺像,顺便注意发帖格式@景予】
【看起来好真啊哈哈哈哈,头像还是泰山游客照,我爸微信都没这么对味儿@景予】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以为金鱼有叔叔粉吧,姐姐你先把格式改了行不行@景予】
【[链接]这里做数据教程指路,有空把今天的博抡了@景予】
【二十五条二十五条二十五条姐妹们字数给我打满!@景予】
虽然人不多,但气氛相当热闹。
大叔终于学会了格式,但还是有点心焦,不是说很多人在骂他吗?该怎么去帮景予说话?
他里外翻了翻,搜索景予,弹出来的消息大都不怎么友好。
大叔情不自禁又回到超话问:【[景予超话][/爱心]#景予演技好传神#小友们,我看见有许多人对景予小友说三道四,我们应该如何是好?@景予】
【又来了叔,那是反黑组的事,你别慌。@景予】
【其实我们反黑组也没多少人,随他们骂吧。@景予】
【只要不骂我们就行,正主行为请勿上升粉丝。@景予】
大叔:?
他彻底搞不懂现在的追星人了。
***
对于李泯来说,夏天不能算是一个好天气。
潮湿和闷热,会影响他的工作效率。大半时间他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沉浸式地办公,直到天黑变凉爽才离开。
他早晨会去跑步,虽然外面的空气要好一些,但出去一趟再回来会浪费不少时间,所以他一向是在家里跑。
中午会去
算了,其实不论春夏都一样。季节对他没有什么不同,上面是他努力列出来的生活规律,但好像还是枯燥乏味,像他这个人一样。
李泯发觉自己开始思考一些很罕有的问题。
比如,他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他可以,尽自己所能地,给出些什么。
答案很难找。
他想了很久,生涩地决定做一些从未做过的事,或许呢,或许可以发现些什么。
李泯提前做完了工作,步行去了附近的购物市场。
这一带的消费水平不算太高,人流很大。他一身铁灰正装行走在里面,好像有点不太融洽。
他走在路中心,发现来这里的人们都是三五结群的。或者夫妻情侣,或者长幼家人,又或者和朋友挽着手来购物,大家都凑得很近。
他拿起货架上的三文鱼打量,想表现出自己专业的样子,仔细地在脑内内追溯着肉类产地的地理环境,结合生产日期辨别是否真的品质过关。
他走了很久才把几盒生鲜放进购物篮里,然后他发现有许多人好像什么也没有买,但也很开心地离开了。
一无所获,为什么就开心地离开了呢?
李泯看着手上的一盒牛扒,陷入不知所措的沉默。
他拎着塑料篮子把购物市场逛到了底,最终买了几顿饭的食材。
本来想要去自助结账,又想了想自己此行的目的,李泯便拎着篮子,沉默地站到了人群后。
排在他前面的是一个六十来岁的阿姨,烫一头棕色卷发,在跟收银员拉扯到底鸡蛋算不算打折的。
他有点太高了,垂眸就看见阿姨头顶遮掩不住冒出来的花白。
后面的女孩等得有点不耐烦,推了推他,问:怎么那么慢啊?
李泯没被这样推搡过,回头看了看。
女孩子瞬间消声,低下头去玩手机,没敢再看他。
终于轮到了他,李泯把篮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放在柜台上,刚吵完架的收银员一抬头,也忍不住轻声细语了起来:先生,我扫您。
他不喜欢扫码,只好道:刷卡。
也,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