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荷喃喃一声“也对”,说:“阿能跟我说过,好像最晚一班车是六点半,先从镇上到县城,再从县城换一趟车上来,没有直达。”
言洲比较清楚甄能君家交通路线,不太乐观道:“六点出门……估计最多只能到县城就没车了吧。”
喻池说:“往好的地方想,晚上县城可以呆的地方比镇上多,也许她现在已经找到落脚点,等着明天第一班车过来。”
祖荷瘪嘴:“看来我们除了等她主动联系,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回到座位,祖荷多少有点心不在焉。喻池说得没错,她这个人感情充沛,容易放大好情绪,也容易让坏情绪扎根。
她束手无措,写不下理科,只能翻出英语专项练习,写凭语感和直觉可以快速解答的单选题。
言洲把草稿本递过来,新的一页草了一个受力分析图,空白留言处用红笔圈出:“我们要不要筹点money给她?”
祖荷写道:“可以啊!但是也要她肯收才行!等她回来吧!”
“嗯,你俩都是女生,到时你侧面问问。”
祖荷顿时踏实一点,直接点头低声对他说“ok”,喻池顶顶她的手肘:“手机。”
放在桌面的手机指示灯闪动,陌生的外省来电,祖荷心脏怦怦跳,滑盖接听,猫腰跑出走廊。
第26章
“喂,是祖荷吗?”
祖荷差点哭出来:“呜呜阿能,你现在在哪里?这是谁的电话?怎么是外省的?我打电话去你家找不到你。”
“还好还好,”甄能君有条不紊地说,“我没抄错你电话。我在我们县城,今晚赶不上车,明早大概9点多到学校。”
祖荷还站在刚才楼梯平台那里,只不过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你会回来的是吧?太好了!吓到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甄能君嗯一声:“这个是我以前班女同学的电话,我今晚住她家,她手机漫游,我不好打太久,你帮我跟雯姐请个假,我明天再当面跟她说。”
祖荷应过好的,这道2分钟以内的电话便断了。
她就近跑下一楼办公室,把消息转告唐雯瑛。
唐雯瑛抚胸道:“幸好姑娘懂事,还知道及时联系我们……还能及时联系我们。以前有个学生被骗进传销,关了好几天,幸好人还机灵,骗那些人借到手机跟我们联系,最后报警才救出来。我可怕这种事再来一次。我现在打电话给她爸爸,省得他担心——好像这个当爹的也不是太担心,真是伤脑筋——多亏你们跟她走得近。”
祖荷一来没其他话,二来想上去跟言洲和喻池分享好消息,匆匆告别跑回去。
喻莉华正好过来,学生平白无故迟到三小时,唐雯瑛早已将情况报告上去。
唐雯瑛手机进了一条新短信,来自刚才祖荷给的外省电话,甄能君在短信里将情况细说一遍。
“联系上了。”唐雯瑛不厌其烦把情况复述,感慨道:“我就说这个女生明理懂事,哎,这两个女生都是,班花和阿能。特别是班花,阿能可以那么快融入新集体,班花和言洲真是起了桥梁作用。”
“班花”在傅毕凯和唐雯瑛口中意味各有不同,傅毕凯是暧昧戏谑,唐雯瑛因年长,每次叫班花总像姥姥喊乖乖一样,有种天然的宠溺。
喻莉华也替她松一口气,宽慰轻拍她肩头。
祖荷咚咚咚跑回三楼,太过迫不及待,透过窗户撞上言洲眼神,她差点想直接探身进去跟他说了。
言洲也如老僧抚胸,长叹一口气。喻池则淡淡说好。
祖荷悄悄问:“你好像不太着急?”
答案太长,他拉过祖荷桌上的草稿本写:“她性格很稳,没意外迟早会联系你。”
细想下来,铁三角里面属他和甄能君关系最淡,这样的反应也不出奇。
祖荷自顾点了点头。
喻池眼角留意到草稿本的红圈,拉回来一看,在她和言洲的对话后面添上一句:加我一个。
祖荷手势嘴型换成ok,今晚终于可以安心学习了。
次日早读,祖荷收到甄能君同学的一条短信:“你好,我是君君同学,她已经上车了,车牌号#,大概两个小时后到学校。”
祖荷立马回:“收到,谢谢学姐。”
那边也客气:“不用谢学妹。”
祖荷歪过身子扶着言洲桌沿,言洲默契地也歪过来,一起堵住过道说悄悄话。
祖荷说:“出发了,原来阿能以前叫做君君。”
言洲:“君君?听起来太柔弱了,还是阿能好,多能多勇啊。”
“我先叫起来的,当然好——不过总归是她本名太响亮。”
祖荷笑了,往他桌沿使劲,把自己弹回座位。
她像媒介,把消息也传给喻池。
“我岂不是应该叫荷荷?”祖荷搓着胳膊,像小猫甩水抖抖脑袋,“太肉麻了。”
她凑近他一点,像小猫盯腊鱼:“池池?”
……故意压低的声音反倒像燃烧的仙女棒。
“……闭嘴。”
“哈哈哈哈——”
祖荷擅长找乐子,哪怕玩笑不那么好笑,自娱自乐的样子总能轻易感染人。所谓近朱者赤吧,喻池看着她经常忍俊不禁。
第一节 数学课,老师讲排列组合,每提一次组合,都像在薅她神经,祖荷的春困一点点给赶走。
祖荷语数英都能拿出手,短板在理综,学校重理轻文,从高一开始抓理科,很多人顺理成章选了理科,她也是其一。
祖逸风早铺好路,她只需要比普通人努力一点,就能借弹簧蹦到更高的地方。
作为一个学生,成绩是证明能力的直观数据,她不用通过高考改变命运,但还是想尽可能展示自己一身潜力。
上着课,前门出现一道人影,一个不打扰全班同学、但又足以让老师听清的声音道:“报告迟到。”
待有同学抬头时,人影已经从走廊走向后门,甄能君回到自己靠窗的座位。
周边几桌引起小小骚动,祖荷是声源之一,她用气音笑着叫:“阿能!”
甄能君回头匆匆一笑,把书包塞桌底下。
言洲也抿着笑,小声提示她老师讲哪张卷子。
祖荷扭头跟喻池交换一个眼神,哪怕他早已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这种默契,无论大事小事,祖荷扭头想跟他分享时,都能碰上他的目光。她有时会复述一句,喻池从不嫌累赘;有时什么也不说,他也会轻轻颔首。
恐怕在她转头的一瞬,衣物轻微的摩擦声传到耳中,他早已形成一种特定的肌肉反射,忍不住去看她。
下课老师一走,祖荷便围到甄能君身边,甄能君从背包侧兜拉出一袋压扁的包子:“早上怕晕车还没吃东西,我同学上车前塞给我的。我先吃个包子——”
祖荷取过窗台上积了一寒假灰尘的水杯:“我去给你洗杯子,接点水。”
言洲掀开桌板,掏出一盒牛奶递过去:“给你,补充蛋白质。”
甄能君没推却,只是有点不好意思:“我这次出门急,没能给你们带米糕。”
言洲笑道:“人来了就好,我们还怕你被拉去珠三角当厂花。”
祖荷路过他,笑着说:“我可以去当厂霸,把阿能拉回来。”
甄能君望着两人,一脸风尘仆仆给笑容扫去一些。
祖荷上楼洗好杯子下来,在楼道电热水器出用开水涮了杯子,甄能君的水杯不保温,她只接了小半杯。
她拧开自己的保温杯:“阿能,给你灌点温水,我早上还没喝过——喻池可以作证。”
喻池用“这还用作证”的眼神瞄了她一眼。
甄能君笑着谢过,当场喝了一口。
祖荷也把自己剩下的喝完,问喻池:“我去接水,你要吗?我给你接。”
喻池晃晃杯子,站起道:“走。”
言洲忙从窗口叫住他俩,递出杯子:“帮我也接一点,两位不用谢。”
喻池就近接过。
言洲跟甄能君说:“这俩形影不离,要不是性别不一样,恐怕上厕所都要一起。”
甄能君擦着嘴巴说:“那不就是祖荷和我吗?”
第三节 后大课间,甄能君过来,猫着腰敲敲祖荷桌面,小声说:“祖荷,能跟你说点事吗?”
“嗯!”
祖荷将笔一扔,跟她一块到楼梯平台。
栏杆外砌花盆,枝条绿芽隐隐,阳光诱出春天的气息。
甄能君给照得眯了眯眼,然后背过太阳。
“昨晚害你们担心了,真不好意思。”
祖荷躲在承重柱后头,没给太阳蛰眼,拉着她的手说:“没事,只要你能安全到校就好了,理解的理解的。”
甄能君弯了下唇,笑容却不是太自然:“我、哎……还是挺不好意思开口的。”
祖荷没催促,静静朝她微笑,甄能君在真诚的笑容里鼓起勇气:“你能不能先借我、一千块钱救急?我这次、没要到生活费,不然也不会那么晚出门……我爸爸不愿给,觉得我读书够久了,早该出来打工养家,家里还有两个弟弟……高考完我就去打暑假工,上大学前应该可以还你……”
祖荷反问:“你现在身上还剩多少钱?”
甄能君更加窘迫,还不懂输在起跑线的说法,只感觉自己跟城里长大的学生很不一样。除了物质匮乏,她更遗憾眼界有限,她没进过祖荷和喻池经常去的音像店,听不懂言洲和喻池讨论的游戏玩法,去过离家最远的地方就是这里,更没吃过优惠券传单上的肯德基或麦当劳;她除了学习以外没有其他强项爱好,现在连唯一的学习机会都快要没了。
甄能君皱了皱鼻子,强忍泪意:“昨晚刚从同学那里借了一百。”
祖荷说:“那怎么行,一百都不够交假期补课费,一千块平均下来每天不到十块钱你怎么过?”
“可以的,我上个学期差不多就这个数……”甄能君声音不大,贫穷支棱不起她辩驳的自信。
“我借你三千,怎么还高考后再考虑,好不好?”
甄能君惶恐,家庭季度收入都不知道有没有三千:“三千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