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段十分艰难的时光,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就是两座高高的大山,有时候费了老大的劲也跨不过去。
外面的很多事明舒都不知道,也没精力关注,只有偶尔护士随口一提她才会听说。她在这时不怎么玩手机了,看剧更是没有心情,每天睁眼闭眼都是治疗。
入舱的十一天,护士通知明舒,明天就可以正式回输了。
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太担心,会没事的。
明舒什么都没讲,只道了声谢,说:麻烦了。
第十二天,回输开始。
温允教授对明舒说:放轻松,一定平缓心态。
明舒回道:还行,挺轻松的。
气氛还不错,医生护士都笑了笑。
不过接下来就不是话里说的那样淡然了,一点都不轻松。
温允教授还算游刃有余,但护士有点担忧明舒,于是几头兼顾的同时还会与她闲聊,让她尽量别紧张。
几分钟后,明舒渐渐觉得不对劲,呼吸都重了,感到乏力,感到疲惫晕乎,整个人都飘了,好似被隔离进一个小世界里,而真正的现实世界就随之变远了。
明舒还是能听到温允教授和护士在说话,理智上知道她们在做些什么,可各种反应实在让她难以招架。
好在最后还是有惊无险,第一天回输没有太大的问题。
明舒太疲倦,到之后就睡了一回,扛过了这一道关卡。
凡事熬过了第一次就还行,开头难,后面稍稍好些。
之后的所有明舒都撑了过去,依旧是安然度过。
再接下来就没什么太大的治疗流程了,总之就是观察、等待、吃药等等,一切看个人造化。
医护人员不会对明舒说移植成功之类的话,更不会讲什么已经过去了,可以了,通通都没有。医生护士们每天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这些事,一丝不苟地工作,检查,询问,鼓励有的话听太多了,明舒都快背下来了,有时候不用别人开口,自个儿就能抢先回答。
明舒还是会和宁知视频,会主动发消息给老两口,但仍旧不希望这些人过来。
外面的人的状态不比明舒好到哪里去,哪怕没身体上的疼痛,可精神上真的太难熬,成天到晚都是吃不下、睡不着,睡了也会做噩梦。
宁知就做噩梦了,梦到无菌舱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了。
后半夜里,宁知再没安稳睡过,一直心有余悸。
老两口憔悴了很多,尤其是明义如,她竟然多长了不少白头发,明明早先都没几根白的,现在却遮都遮不住。
明女士这几个月太紧绷了,压力大,心绪波动也大,年纪又到这个阶段了,白头发也是合理的转变。
凡楚玉和老曹等人对此束手无策,除去干等就没别的法子,连做点什么都不能。
朋友们会轮着过去照顾老两口,有时候送点饭菜之类的,算是践行之前的承诺。
与明舒一样,外面的人也是报喜不报忧,有不好的状况都不会告诉明舒。
怕女儿看到那些白头发,明义如悄悄让萧何良为自己染头发,在视频通话里装得一点事都没有。
宁知不会乱说,全都瞒着了。
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捱过了最难熬的阶段后,明舒的整体情况逐渐好转,血象终于上涨了。
对此,医护人员比明舒还高兴,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
护士对明舒说,她的各项检查都较为稳定,比预期的效果还好一些,各方面都没有太大的毛病。
明舒回输过后还是出现了排异反应,可程度不严重,算是较轻的了。她比同期的几个病人要幸运,隔壁有一位排异反应就挺大的,还有一位需要继续回输,总之大家都是各种状况不断。
自然了,稳定不代表就此便停下治疗,不代表只等观察结束出舱就行了,那是两个概念,事实上该吃药还是得继续吃药,该打针就得打针。
医护人员每天都会轮番关注明舒,生怕哪儿突然不对,就担心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在这段时间里,同时期有一位病人移植失败了,没能救回来。
明舒听说了这事,护工阿姨无意间透露的,说是那个病人才十几岁,住院前还在读初一,是个非常礼貌讨喜的小男生。明舒听完后便久久沉默,心里觉得惋惜,又有点不是滋味。
生命有时真的脆弱,它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只是时间长短不一。有人无病无痛活到一百多老死,有人年纪轻轻就备受疾病折磨而抱憾死去,现实太苍白,显得所有人都有那么丁点无能为力。
各人有各人的路,感慨之后,那些事就过去了。
明舒收回心思继续本身的治疗,不再管那么多,尽量不关注那些消极的负面消息。
等到状态还行的时候,明舒又一次拉宁知打游戏,还把凡楚玉她们拖进队里。
宁知每次都护着她,带她躺赢。
偶尔凡楚玉会在连麦时讲讲店里的事,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如周周老师跟一位互联网老总谈恋爱了,今天刚在朋友圈公开,还问明舒看到没。
明舒没看朋友圈,回答:不知道。
凡楚玉说:周周都在准备喜糖了,估计是好事将近,最迟年末就办酒席。
明舒讶然:这么快?
凡楚玉说:现在流行快节奏生活,合眼合缘就搞快点呗,总拖着也没意思。
明舒点头:那倒也是。
凡总没话找话,飘飘然乱问:欸,那个我说啊你俩呢,有这打算吗?
明舒与宁知几乎是同时回答
等之后
有。
宁知是后者,原本都专注游戏不开腔来着,眼下抢答还怪迅速的。
明舒顿了顿,没吱声。
凡楚玉在那边大咧咧笑,说:还是咱们家知知有想法,态度真不错,值得表扬。
宁知用一击杀敌代替回答,接受凡总的表扬。
明舒抿抿唇,想说诸如还小、不确定等搪塞的答案,可话到嘴边还是算了。
这事是以开玩笑的方式讲出来,随后没人会深究,只当是一句情话。
宁知不会趁此就随便胡扯,待游戏结束后才单独发消息给明舒,问:「五年后怎么样?」
明舒打字:「什么?」
宁知挺直白:「结婚。」
明舒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不清楚该怎么回复。
一会儿,宁知又发来消息,还是连着的三条:
「五年后不早也不迟,正正合适。」
「你三十四,我二十六。」
「那时候我们都好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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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骨髓移植后一般是以五年为一个周期, 若病人五年内都平安无事,恢复得不错且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的话,这便达到了临床治愈的标准, 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治好了。
在这种情况下, 根据现有的数据来看,白血病再复发的可能性会很小,病人完全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放心生活,只是必须要注意均衡饮食、规律作息。
明舒目前的状况还成, 让所有人心上的大石头都暂时落地了。宁知是真打算陪着自家女朋友熬过这段时光,准备与明舒一块儿坚持下去, 她都做好计划了, 早都把未来几年安排妥了, 就等着明舒出院。
结婚是必然的, 不管能不能领证,反正该有的仪式不能少,那张证她们可以慢慢等。
未来还长,缓一缓也无妨。
宁知私下里都跟老两口商量过了,早前也同宁老太太说过, 如果可以走到那个阶段, 她会与另一半相互签字, 进行意定监护公证, 以书面的形式做合法合规的保证。
而所谓的意定监护公证, 其实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在当事人丧失或部分丧失民事行为能力时,如不幸受伤了或生病了需要谁来签字,意定监护人就可以像亲属那样履行监护职责。
同性。爱人之间最缺的就是这个,大家都会有生病或变老的一天, 届时没人签字还是挺难的。
宁知都做足功课了,不止是这一点,包括财产等其它问题,合法解决的途径还是都有的,全是正儿八经的路子。
这人十分认真,不带半点虚情假意,结婚俩字儿亦不是随随便便就打出来,而是再三思量后的承诺。
明舒看着那三条消息,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利落地回答:「听你的。」
事情就这么定下,双方都同意,一拍即合。
感情嘛,也难也简单,弯弯绕绕太多倒显得累赘复杂,应该果断一点。
五年的时间很久,未来变化多端,这条路还长着呢。
不算求婚的求婚还是甜蜜,细细咂摸品味一番,温情便融入了骨子里,哪哪儿都暖乎乎的。
大抵是那番话起了作用,明舒整个人更乐观了,情绪愈发正面,后续的治疗效果也越来越行,几乎是一天一个新高度。
护士一边记录数据一边乐呵,说:你这恢复得也太厉害了,我从业二十年了都没见过这样的,你是我印象中术后接受度最好的那个。
明舒眨眨眼,真的呀?
这还能假么?护士反问,笔下动得飞快,肯定保真,绝对不是编话宽慰你。
明舒说:还是得感谢你们,辛苦了。
护士笑了下,先别道谢,现在不急,以后还麻烦得很,这才开个头。
明舒问:还要做什么?
事情挺多的,护士说,要吃各种各样的药,抗排异的,主要是一些免疫抑制药。然后还得定期复查,前三个月都是连测,也就是每个月时不时就得过来医院这边,到门诊那里做体检,偶尔可能输血浆这些,如果一直没问题才会拉开时间间隔,半年,一年这样。
明舒点点头,懂了。
护士说:还有,要是出院后感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及时过来看看,千万不能拖,只要觉得身体不适就可以随时来,不要怕麻烦。
明舒嗯声:行。
这些事提早都交代给老两口了,温允教授她们一直都在反复说,现在只是再提一遍。
医护人员们不嫌累,前两天刚讲完呢,这两天又像老妈子一样再叨叨,生怕病人和家属没记住或不上心。诸如此类的案例也不是没发生过,有的病人忘性大,要么就是年纪上来了身边也没个人照顾,很多时候都是医院这边连着打几次电话才能将其喊过来。
护士较为负责,讲完这些又说了点别的,告诉明舒再这么保持下去,估计过两天就可以转移到外面的病房,到时候会观察一段时间,假使还是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医护人员们对明舒都挺有信心,只是嘴里不说,可所有人见到她都会微微眯眼睛,脸上的笑意那是藏都藏不住。
医生护士的天职就是救死扶伤,能拉回病人一条病,那无疑是最值得高兴的事。
老两口感激温允教授和程医生他们,口头上讲不出太动听的话,可行动上还是挺积极。
当然,不是送礼,而是送锦旗与手写的感谢信,以及继续为三院捐款。
明义如女士前些年就陆陆续续为三院捐过钱,还曾投过医疗援助,不过那时都是以公司的名义做的,一直不高调而已。
捐款预计在明舒出院后,明义如不想搞那么大的阵势,怕影响医护人员们正常工作,毕竟明舒还得住一阵子呢,因而纠结一番还是将时间延后了,暂且不提这些。
在明舒出舱的前一天,江绪妻妻二人又来了一次。
江绪医生已经从德国彻底转回南城二院了,她如今是心内科的主任,一回来就坐上了这个位子,可谓是稳扎稳打。
明舒在玻璃窗后对江医生说恭喜,祝贺她,也谢谢江绪和叶昔言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江绪没说什么,只让她安心养病。
江绪她们与明舒聊了有那么久,随便闲谈几段时间就过去了。
明舒问及妻妻两个下一步的安排,问叶昔言之后有哪些打算。叶昔言表示还会赛车,不过接下来几年内的重心会慢慢偏移到名下的公司和工作室上,叶老板有计划要大力搞她那个服装设计工作室了,还对明舒说:以后就麻烦明老板和凡总照拂一二,我跟着你们喝口汤也行。
叶昔言不是专门干设计这一行的,她管理工作室的方式与明舒二人大有不同。
明舒应下了,回道:往后多多合作。
叶昔言说:行,等你出院好起来。
接待江医生两位是宁知在做,崽儿现在挺会做人做事,当天就喊上老两口他们,带着大家到酒楼里吃一顿,而后再开车送客人去预定的酒店,待客之道非常周到。
叶昔言为此还单独发消息给明舒,夸夸她的小女朋友。
出舱这天,医院里只有老两口和宁知,其他人没来。
医生不允许这么多人前来探望,说是出舱后这段观察期尤为重要,太多朋友过来不利于明舒的恢复,保不准会怎么样,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让凡楚玉她们来了。
朋友们都理解,纷纷听话配合,只在视频里与明舒见见面,送礼什么的就送到湖边别墅去。
转进普通病房后的明舒还有些紧张,莫名就不太适应,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明明骨髓移植那会儿都不觉得害怕或怎样,压根不担心,但她这时却多少有点感慨了,这才有了一丢丢劫后余生的体会。
住普通病房的待遇与舱内大差不差的,每天就那些事,吃药,检查,配合医护人员,并有空就起来多走动。
漂亮小护士又来了,叨叨地叮嘱明舒别一天到晚都躺床上,应该多下来走走,说:你要是没事就到窗边站着看风景也行,或者在网上找个人聊天,但是不要连续几个小时都看手机平板,也要让眼睛歇歇。
明舒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