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恬保持着抬手的姿势不动,却听耳后传来带着笑意的男声,“在等我?”
陆池舟就站在她身后,几乎将她笼罩在怀里,然后握住她的手,按响了门铃。
“叮咚”一声,让裴恬回了神。她想抽回手,而陆池舟早已经先人一步,收了手。
裴恬动了动指尖,手心有些烫。
和早上牵手时,感觉一样。
“等你来开门。”裴恬垂下手,缓和着异样的情绪,顿了顿,忽地扭头,“来你家,你不开门,为什么还要握着我手按门铃?”
听到这话,陆池舟摸到下面的指纹解锁,“咔哒”一声,门开了。
他推开门,坦然无比:“为了给你一种开门的参与感。”
裴恬:“……”
她极其无语地扭头,踩着小皮鞋哒哒哒进了铁门。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兰汀。
小时候,假期时,陈挽月会时不时带着陆池舟回来小住,裴恬也理所当然地来过好多次。
在她印象里,这座房子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城堡。
但如今,城堡终究是失了几分以前的生机。
裴恬放慢脚步时,陆池舟迈步和她并肩,目光细细扫过她眉眼,“需要重新装修吗?”
裴恬随口答:“装吧。”
话一出口,气氛安静了瞬。
裴恬终于开始咂摸出不对来。
装不装修和她有屁关系。
她闭了闭眼。
好了,孔雀又要支棱他的尾巴了。
果然,陆池舟挑了下眉,笑而不语。
此时无声胜似有声。
裴恬也绝不尴尬,走得快了些,镇定强调:“反正又不花我钱。”
经过院里的鹅卵石道,她正式来到大门前。
实心木的大门,又有一道指纹锁。
裴恬等着陆池舟过来开门,刚一站定,门却已经从里打开,门边站着两道人影。
裴恬辨认了半晌,才认出人影是陈挽月,和以前就在陆家帮佣的李阿姨。
乍然相见,饶是裴恬,也愣了愣。
记忆里,挽月阿姨向来漂亮,热情洋溢,一见她就会笑着喊她“我们恬恬宝贝。”
但裴恬看着站在李阿姨身后,被挡住了大半的陈挽月。她瘦了许多,清瘦苍白的气色依旧挡不住骨相的精致。
看见裴恬,陈挽月眼睛闪了闪,笑着弯起了唇,带着生疏的温柔和亲切。
裴恬握紧了手,面上笑容却不变,自然地进门,将手中的礼盒刷刷放在地上。
刚放下,便猛地朝陈挽月扑去,极尽依恋地环抱住她,声音不自主就哑了,“姨,我好想你。”
陆池舟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女孩抱住他的母亲,眼睫微颤,面上尽是想念。
他不自觉握紧手,仔细观察母亲的表现。
陈挽月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苍白细瘦的手缓慢抬起,但终究是,回抱住了女孩。
陆池舟看了眼满面紧张的李阿姨,轻轻摇摇头。
李阿姨面上的担心这才有所放松。她上前,俯身帮着陆池舟拿东西。
陆池舟极轻地放下了手中的盒子,颀长身影安静地靠在墙边,未发出半分声响。
李阿姨起身时,不经意扫了眼男人,动作一顿。
这些年,原先还会有少爷脾气的陆池舟,收敛了所有情绪,变得喜怒不形于色。
陆老爷子倒下后,这个家风雨飘摇。除了陆枫的不择手段,更艰难的莫过于向来热情乐观的夫人,被少爷发现自杀未遂,后诊断为重度抑郁症。
这样难以承受的灭顶压力,就这样落在了十几岁的少年肩上。
无人能想象,那是怎样一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而那时都未掉过一滴眼泪的少爷,却在这一刻,躲在墙边,无声地红了眼眶。
第13章 近你 对我负责到底
如果说在进门时,裴恬只是心中存疑,那么在屋内坐了小半盏茶的时间后,则是确定了疑惑,心情不断下沉。
陈挽月本人,包括李阿姨,想要营造的都是一种若无其事的轻松氛围。
让裴恬头一次,开始讨厌自己敏锐的感知力。
尽管陈挽月已经尽力展现得和原来一般,但说话时数次错开的视线,无意识摩挲的指尖,以及回话时过长的反射弧,都让裴恬脊背发凉。
终于在一个合适的间隙,裴恬看向旁边安静剥桔子的陆池舟。
陈挽月面前的陆池舟,向来很乖,不然小时候也不会因为陈挽月的圣旨,将她时刻带在身边,从此走上“童养婿”之路。
就如同现在这样,不带任何攻击性。
感受到她的视线,陆池舟剥下最后的橘子皮,慢条斯理摘下一块橘肉,趁着裴恬还在懵,伸手塞进她红唇。
唇上还残留着他指尖微凉的温度。
裴恬下意识一嚼,橘子汁水顿时盈满口腔。
酸。
酸得牙疼。酸得她瞬间忘记了看他的本意。
“甜吗?”陆池舟问她。
裴恬动了动快被酸得没知觉的牙腔,表情不变,甚至翘起一抹笑:“甜,好甜。”
她从陆池舟手中拿过剩下的橘子,坦然道:“要不你也尝一口?”
说完,不等陆池舟说话,她直接掰下一瓣送到他唇边。
女孩虽绷着张脸,但那快要得逞的笑已经快溢出眼眶。陆池舟装作没看见,顺从地低头张唇。
只是,舌尖在卷走橘肉时,极其不经意地触碰到了莹白的指尖。
一触即分。
却是让女孩整只手臂僵了下,纤长的眼睫直颤。
陆池舟压下唇角,藏住笑意。
得了想要的“报酬”,这戏自是要顺着演。
陆池舟恰到好处地皱起眉,眼中几分生气,几分懊恼,艰难地咽下橘子,“你骗我?”
裴恬正蜷着有些润湿的指尖,听到这话,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得意地笑出了声,“怎么样?没想到吧?”
陆池舟状似气恼地别过脸,却再也忍不住笑。
他望进了坐在单人沙发的陈挽月眼眸。
那双自病后就失去神采的黑眸,此时似是拨开了云雾,望着他和裴恬。
裴恬笑够了,双手捧着脸,看向陈挽月,笑意盈盈道:“姨,你说几何哥哥是不是活该?”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想陈挽月开心一点。
就好像,一切都没改变过一样。
这回,陈挽月没有闪躲视线,那双有些空的眼眸终于染上情绪:“确实活该。”
裴恬眯眼笑,冲陆池舟得意一挑眉,却在对上男人视线时,骇了下。
那双丹凤眼很黑,深得一眼望不到低,直直看着她,带着让她承受不住的重量。
裴恬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盯我干什么?”她又幸灾乐祸地笑,“牙酸麻了?”
“是啊,你要怎么对哥哥负责?”陆池舟故意咬重“哥哥”二字,听得裴恬满身疙瘩。
就这么被陈挽月和李阿姨看着,陆池舟还能骚得起来。
裴恬:“你就是活该!”
这样插科打诨了会,氛围倒好了很多。
李阿姨忙着去做午饭,陈挽月冲裴恬道:“我去帮忙,你和几何随便逛。”
裴恬乖巧点头,手心却悄悄握紧成拳。
她能看出陈挽月见她时的局促,眉目间,尽是强撑出来的平静。
客厅重回安静。
裴恬看了眼关起的厨房门,“带我四处走走吧。”
似早料到她的想法,陆池舟问:“上去坐坐?”
“嗯。”
裴恬跟着上了楼,下意识地四处张望。
整栋房子除了墙面和家具的翻新,装修和陈设都没有大的变化。
就像是,刻意拉住时光的罅隙。
裴恬一路光在走神,不自主跟着陆池舟进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