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雨蓁眼里仍有挣扎,未听刘月娥之后说了什么话,对于荣耀,她有着另一种想法。
“你来见我,是来关心我的么?”十月已到了,看着泛黄的桂花树,大小姐带上了一抹抑郁之色。
“我想了很久,原本打算这辈子再也不理睬你。可是今日我倒是想来跟你说会话。”卫雨蓁揉着手指,眼里有丝纠结:“有些事我看不开,为此一直活着很累。”
“这世上,谁不是在水深火热中。你累,也有人也累。”
“我知道,你也很累。担有件事你不知道,你如今所受的苦难与责任……”卫雨蓁叹息道:“都是因我而受。”
大小姐楞愕了很久,半响才问道:“你在说什么?”
“卫初晴很早之前,我便说过我们很像。”卫雨蓁笑道:“那时候你古灵精怪,明朗活泼,看似与我大相径庭,可如今你已变了很多,收敛了锋芒,稳重从容,再也不是跳脚猴子了。要一个人性情大变,是得经受过翻天覆地的打击。”
“其实我很心疼你。你受的困难都是那样的触目惊心。可你知道么?我又是那么的庆幸,因为这总算不是由我来承受了。”卫雨蓁眼里带着愧疚之色:“阿晴,倘若你未出现,我便要做这世上最苦的人了。”
“看着你一路蜕变,我很期待你最后的样子。”
“我想你应该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大小姐眼里露着疑惑,她不明白卫雨蓁忽而跑到自己面前说这些稀奇古怪的话究竟是个什么来意。
“我从未听过你对我说过这番好话。”大小姐不解:“你说我是你的替身……”这又是何意?
“有些话不说明白,我想就没机会了。”卫雨蓁不舍道:“人生的路不会按着自己的想法走,我曾给自己设定了一条很好的路,可惜也是因你无法走下去。外人都说你离经叛道,,可我也不是循规蹈矩之人。”
“倘若没有你,我就是锋芒最盛的那个人。”
“你替代来我,承受了我的苦难,也戴上了我的荣耀。”
大小姐神色微凝:“你是说,我本就是你。”
卫雨蓁不可置否:“阿晴,到如今我对这个时局已无大影响,在与不在都可以。但我不想再跟人斗争了,你是最厉害的那个赢家,我不想跟你争。”
“然后呢?你想让我帮做什么?”大小姐问道。
“我祖母给我弄了门亲事,可我不想嫁给那个人。”卫雨蓁说道。
“我要如何帮你。”大小姐朝她走近几步,双眼里凝着一泉深水,仔细看着,里面微微荡漾着涟漪。
“我若是当面拒婚,倒是成了不知好歹的人。再说这门亲事是我亲人上门去求,若是反悔,皇族必然不会让我们好过。”
“也对,出尔反尔,做人不可以这样。”大小姐也赞同她的话:“皇族本就是不能轻易招惹。”
“那你可会助我?”
“你都上门相求了,又对我说了这番肺腑之言。”大小姐微笑道:“想不到我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你还能不计前嫌的过来与说体己话。不帮你,也说不过去。何况也是第一次听到你的好话。”
“该说不计前嫌的人是我才对,之前都是我们母女亏欠了你。”
“你们亏欠的不是我,该是卫初晴才是。”大小姐云淡风轻道:“她已经走了,我虽代替了她的身份,可我也给了卫家争了口气,也算还清了她。”
“我知道你不是卫初晴,可我们还是处处针对你。这些的确做得不当。”
“你都知道错了,我也就不计较了。谁没做过几桩错事,迷途知返,也是大善。”
“你的气量是我永远都及不上的。”
“你要是及过了我,那如今站在我位置上的人该是你了。想要做强者,必然要有包容天地的胸襟。”大小姐扬起了下巴,带着傲然之色:“这是你我最大的不同。”
卫雨蓁沉默了,对于这一点她也是认可大小姐的。
“我会去趟皇宫,替你断了这桩婚事。”大小姐拢着袖子,朝屋里走去:“我不会要求你还报我什么,但仍旧希望我们日后不再为敌。”
卫雨蓁得了大小姐这句话,眼里带着释然之色,也转身离开了竹园。她看着竹园墙头上的青藤,微微勾了勾唇,脸上带着微妙之色。
“你要去皇宫?”聆月惊讶道:“自你醒来后,他也未派人过来看望你。”
“故而我要亲自去问候他老人家。”
“总是你为他奔波忙碌,操烦国政之事,可他在你危难时却从未出手拉你一把。总觉得你在给人白费心思。”
“我又不是他的爱人,只不过是奴才罢了。你见过哪个主子会去呵护自己的一条狗?”
“还要跟皇室来往么?他既然对你无情,何必再报以忠诚。”聆月为她不平。
“他还需要我的。”大小姐毫无怨言:“只要他还需要我一日,就不会真的把我忘之身后。”
“那他为何还保留你的贱藉,那道奉旨为娼,便是打你的脸。”这般耻辱,谁也不会忘记。
“我也在奇怪一件事,他为何要对我这般狠心?我对七玄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为何要对我落井下石?”大小姐也疑惑。
“可你还是要入宫。”
“他是皇帝,有着生杀予夺之权。许是他料定我是个功力之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他的。”大小姐转着扇子,抚着上面的桃花:“即便他把我弃之如履,我若还能再站起来,仍旧会转头围着他转。”
“你与皇帝之间也谈不上什么情谊,只因着他那个位置,才这般忍辱负重。”
大小姐从里间李换了衣裳,放下手里的扇子,“我与他都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太过明白了,便各自有了防备之心。我也没想过能够得到他的信任。”
她梳洗打扮了一番,便进了皇宫。
“卫初晴,你已经很久没来朕这里了。”皇帝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穿着常服,头上戴着蓝色的头巾,看起来就像个和蔼的老人家。
“奴这几日也是身不由己,才姗姗来迟。”
“身不由己……听说你受了重伤。”皇帝撇了她一眼:“你还好么?”
大小姐来时做了趟马车,受了番颠簸,身上升起一股热意,脸颊也红润了很多,她抹着额头上的汗,回道:“修养了段日子,已好多了。”
皇帝放下了奏折,对身边的总管吩咐道:“给卫小姐拿个椅子来。”
总管暗自惊讶:皇帝对这位倒是客气,竟然赐座给一个贱奴。
“多谢陛下厚恩。”
“你要是真心实意,倒也不必对朕做这些虚礼。”
“陛下永远是陛下,即便奴日后平步青云,也不会忘记陛下对奴的恩德。”
“朕当真对你有恩德么?”皇帝忽而问了这句话。大小姐唇角本是往上扬着,可却在此刻凝滞了。
“卫初晴,朕觉着一直以来都对你漠视不理,而你却仍旧尽心尽力的为朕考虑,为七玄的社稷做着贡献。可到了现在却没得到什么回报,朕对你有多少恩德?”皇帝眼里带着探查:“你倒是说说,朕对你到底哪里好?”
皇帝竟然就这样把事实给揭露了出来,还真是丝毫不给大小姐颜面。旁人都看得出来大小姐方才的话是客套话,谁也都知道,皇帝对大小姐算得上是无情无义了。
“陛下对奴的态度,已不可同日而语。”大小姐微笑道:“陛下英明神武,不会留养闲人在身边。奴也知道自己的斤两,倘若真的插不下那杆子旗,也是无颜出现在陛下面前。”
“朝廷不喜欢废人,陛下身边也不能站着无用之人。”
皇帝挑眉,眼里有着精光:“卫初晴,你很明白。”
“虽说做人不能自怨自艾,可是孔子说过一日三省吾身,可以为师矣。我之所以走到那般难堪的境地,也是自作自受,与旁人无关。”
“可朕不仅不管你,还对你落井下石,你可有怨言。”
“奴倘若说不敢,陛下是不会满意的。”大小姐淡淡道:“可我一向看得开,谁对我不好,转眼就忘记了。”
“你是想说自己胸襟广阔,不计较朕的刻薄寡义。”
“奴不敢,但奴却是敢说论要论胸襟,我不会输给大丈夫。”大小姐斩钉截铁,说得掷地有声。
皇帝楞了楞,而后哈哈大笑起来:“卫初晴,你好生狂傲。不过……”他噶然而止,对卫初晴拍了拍手:“朕喜欢你这份傲气。”
大小姐起身对他单膝跪地,把额头轻轻碰触到冰凉的花岗石上:“陛下,若非你的赏识,奴也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我此生的辉煌与零落都与七玄息息相关,与陛下密不可分。”
皇帝眼里闪烁着光芒,从书桌后走到了她跟前:“卫初晴,你如今是怎样的模样?”
大小姐缓缓抬头,双眸沉凝,带着一种破茧而出的释然,静谧安好:“奴如今耐得住寂寞,沉得住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