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故事?大半夜讲这个凡人都会心头一惊,对于鬼神,人都会有所敬畏。
“你怕么?”颜语行疾快的收回珠钗往怀里按去,眼眸里透着小兽的光,仿佛要对付某个猎物,颇为霸道。
“我信我师傅。”
“喔?这里人信仰三教,儒释道,你一个都不信么?”
“我的命是师傅救的,我信他。”
“你师傅……”颜语行垂头,如花瓣柔软的唇微微扬起:“他告诉过你身世么?”
瞿筱筱颔首:“师傅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你跟你师傅很久了,有二十一年。”颜语行双手交按抵着下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你比我大六岁,说起来,我们无论是生辰八字,还是……”
“都很犯冲。”她厌恶的闭上眼,带着颓废的气息道:“罢了,还是给你讲讲有趣的故事。”她从绣墩上起身,走到瞿筱筱面前,伸手抚着门框:“我不叫你进来,你是打算就那么站着?那么老实啊……”她微微一笑,又离开了门口,也不邀请对方落座,伴着茶桌上的那盏明晃晃的灯笼一个人悠然坐下。
“这是一个关于虚妄的故事。有个人她从小得着一个怪病,有脸盲症,她记不清父母亲友的面容,可还能记着他们的名字。就那样,她过了十八年,然而有一回她无意间听到自己并非是父母的亲生女儿。”
“许是深受打击,她辗转反侧,精神恍惚,有了臆想症,终于她放下了一个极大的过错。那日有对江洋大盗来他们家打劫,而她因为记不清强盗的脸,失手杀死了自己的爹娘。”
“后来,衙门来抓她归案,可依着她的供词,此案仍旧有着很大的疑点。因为即便江洋大盗在第二日也死了,他们武功高强,可不会死在柔弱女子的手里,有个名捕便出面给这个女子平反,要查个水落石出。”
颜语行打开茶杯盖子,用中指上的银玳瑁挑起一片茶叶,淡笑道:“其实这件事处处都透着荒诞诡异,之后那个名捕遇到了一个道长,听到狐妖作祟的说法,便相信了鬼神之说。”
“结果是道长开坛设法,从女子身上抓出了一只千年狐妖,随后脚踩七星而去。女子的冤情被平凡后,本是可以安然过日子了。”
“她虽不是自己爹娘的亲女,可依旧继承了他们留下的宅院家财,就这样她托媒人找了个好婆家,十里红妆,八抬大轿,把自己风风火火的嫁了出去……”
茶杯里落下一粒灰尘,悄无声息,可颜语行却看到了,她碰着杯缘的唇微微一抿,又离开了。
“故事原本该是到了这里就结束了,狐妖走了,冤屈洗清了,又成了名正言顺的大小姐,无人可以威胁她的地位……”颜语行偏头看着门口那处的人:“你觉得这个故事怎样?”
瞿筱筱站了很久,她没顾上自己发酸的膝盖,而是困在了颜语行的故事里。
“你想说什么就说罢。”
“那我便冒犯了。”瞿筱筱皱眉道:“颜姑娘的这个故事让我摸不着头脑,我不明白姑娘要说个什么意思?这虚妄在何处?”
颜语行笑道:“你不明白也是对的,因为这个故事是我乱编的,当然虎头蛇尾,荒诞离奇。”
“姑娘你……”瞿筱筱真心实意的来听她说话,对方却满口谎话拿她寻开心。
“很过分么?比起你……罢了,我觉得不过分,还有趣得很。”颜语行认真道:“何必那么一本正经?这多没意思?你骗我我骗你多好玩啊。”
瞿筱筱面色难看,已有了离去之意:“姑娘要是喜欢拿人寻开心,在下没那闲暇功夫,恕不奉陪。”
“你要是不喜欢我这个故事的结尾,我再圆一圆,如何?”颜语行整着衣襟,朝她走来,伸手搭上自己的手肘,不怀好意的笑道:“你要是想听真话,与我喝上几杯。我这人平日里防备心很深,不会轻易说真话,可醉了以后,什么都会说。”
“要不要与我喝上几口?”她敲敲门槛,目光朝门外的过道看去。
小二眼尖,听到动静急忙溜了过来,点头哈腰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来一壶花雕。”
“好嘞!”小二一掸抹布立马去准备。
“江浙一带,有这样的说法,哪家生了姑娘就得请人喝花雕酒,随后埋下一坛子酒等到女儿出嫁开封,便叫女儿红。”颜语行把瞿筱筱迎进了房间,随手关上了房门,背着房门朝对方娇媚的笑道:“我的女儿红不久前已经开封过了。”
瞿筱筱走到她方才坐的位置,有些迟疑,但还是坐下了。
“你是西南那带的人,这个习俗也是头一回听罢。”颜语行贴着她,缓缓坐在她身旁的座位,斜侧着身子靠着桌缘:“我也是在南方长大的,虽然我的家乡在东海,可我还从未回去过。”
“一直觉得江南好,那里人都温婉多情,让人很舒服。我喜欢内敛的人,越是自持自律的人,越会让我上心。”
“我做不到,就很佩服那些做得到的人。”颜语行撑着头,微微垂下眼帘,安适道:“那些与我同样天真爽朗明快的人都成为了我朋友,可我真正爱的人却与我截然不同。”
“你说我这是不是自找苦吃,明知道与对方道不同,悬殊太大,还是忍不住去靠近人家,之后自我折磨,煎熬,苦闷,抑郁……”
颜语行此刻的神色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楚楚动人,她这柔软的姿势,安静的眉眼,懵懂的微笑,样样都戳人心怀,让人怜爱。
“你说我值得么?”颜语行轻轻呢喃道:“很多人说我不值得的,可我天生多情,喜欢就喜欢了,要命的喜欢那也就不惜性命了。”
“可是为什么我得不到等同的对待,会这样难过,会很不甘心……”颜语行脸上的温柔渐渐褪去,像被寒风吹落的梨花,一脸的凄寒。
“颜姑娘,爱过谁?”瞿筱筱忽而有些心悸,不敢去对身边人的眉眼。
“我爱过……”颜语行抬眸看她,眼睛微颤。门外响起了小二的敲门声,还有粗哑的嗓音:“客官,你的花雕来了。”
颜语行眼里划过一丝寒芒,伸手抚着眉心,没说话。瞿筱筱感觉这里的气氛太古怪,急忙起身去开门。
“客官你的酒,这里还有本店赠送的两碟干果,你收好了,祝客官吃个开心。”小二把托盘交给了瞿筱筱,扶着头上的小青帽,转身溜了。
瞿筱筱转身再看鸦雀无声的房间,鼓鼓腮帮,缓缓呼出了口气。她好奇怪,为何对着方才的颜姑娘会那般紧张焦虑?
“嘿嘿!有好戏看了。”赤躲在墙角,捂着嘴露出小狐狸般的笑眼。
“你到底搞了什么鬼?”李坏的脖子上挂着绷带,左臂上打着石膏,从楼下走上来看到同伴这样猥琐的作态,唾弃道:“你看你越来越有我的风范了,真是不忍直视。”
“我可不像你,去放个火都把自己弄得像条丧家犬。”
“诶?”李坏气不打一处来,他都受了这般重的伤,却讨不到半点安慰,这个损友还一直挖苦他。
“明日也是指望不上你的,不过我也没指望过,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赤拍拍手,笑眯眯的回了房间。
“娘的,这个贼小子又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别是以后被人家拿着大剑追着捶。”李坏叉腰气道。
明日过后,论剑大会便要结束,不仅会出两位新晋的江湖新秀,也会出一把镇威之剑。可是听闻这太阿剑已经被劫走,华山大弟子也随之不知所踪,那么为何还有人仍旧把目光纷纷对准了华山派。
“你说说看,那华山掌门怎么会得到太阿剑?这事挺奇怪,那么多门派的掌门争来夺去,倒让他给得到了,还那么悄无声息,这事怎么看就像早有预谋。”
“柳总管,奴家只是一个妇人,那知道你们大男人的心思。”
“我觉得这周掌门透着玄乎,不简单得很。他以一把太阿剑,就能让江湖上那些有身份有名望的人都引到了这里,也不知要折腾出个什么幺蛾子?”
“我们家主便是怀疑他的居心,才让我们来详查此事。柳总管,这几日的观察有何所得?”
“我去看过李向天的伤势,的确没作假,中的是南蛮一带的蛊毒,怕是很难根治……”
“南蛮人……”柳嬷嬷神色焦虑,欲言又止:“这……可别是遇到昔日的冤家罢?”
“诶……如今太阿剑的真实下落,你我还不知晓,也查不出这周冠霖的底细,要是再冒出个南蛮故人,我们怕是很难回的去了。”
“那该怎么办?我们要不要通报家主?”
“不可。”柳总管一口否定,摇头道:“我们决不能暴露柳家的秘密。”
“那我们……”
“明天或许会有大事发生。树欲静而风不宁……周冠霖可别把自己看得太聪明,江湖永远是人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