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了,鞋子不适脚,你偏要穿。”香雪托起她的脚丫子,放在膝盖上捏了捏,仔细看她的脚跟。那里磨破了块皮,也不是特别严重。
“我喜欢啊,这鞋子多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鞋子。”白白芷捧着那双小云靴龇牙咧嘴道:“我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得到。就算它欺负我,我也不会放弃的。”
“你真是会自讨苦吃。”香雪无奈的摇头,打开药酒,用棉花蘸了蘸去抹她的伤口。白白芷小腿紧绷,忍着火辣辣的刺疼,拿着手背擦着眼泪,不服气道:“我最近吃多了酸梅跟糖糕,胖了一圈,其实等开春后我又会瘦了,那时候就可以穿它了。”
香雪笑笑,说了句让她很挫败的话:“可你那时候又长了一岁,它也会长大。”
“不喜欢,我不喜欢长大。”白白芷捂着耳朵,讨厌道:“你就不能说些让我开心的话。”
香雪摇头:“奴婢实话实话罢了,是为了小姐好才说。”
“那我想要穿上它,你能想什么法子么?”
“奴婢想不到。”香雪看着那双小云靴,伸手揉揉白白芷的小脚。那白腻的脚踝就像羊脂玉一般滑软。她想着,这个咋咋呼呼的冒牌小姐也是养尊处优过的,太过娇惯了,故而做事便不知轻重。
“我有事要跟你说。”
“都那么晚了,睡觉了。”白白芷打着哈欠,往床上一躺,摸着小手道:“早睡早起,这样才会长高高。”
“一会我会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啊?”
“她会帮你很多,有她在你身边,你便不必担忧周掌门的刁难了。”
“诶?”白白芷眨巴着眼睛,露出无辜的眼神:“那她叫什么名字?”
“小姐可以亲自去问。”
“等一下。”白白芷从床上坐起了身,对着香雪郑重问道:“这是柳总管的意思么?”
“不是,这事只有我们知道。”香雪也凝重了神色,对白白芷说道:“小姐,我是为了你好,才给你想法子。柳总管可想不到这些,你也知道一路上对你多加照顾的是谁。”
“你对我是很好,其实在我心里,你比柳总管好上不知多少倍。”白白芷也认真道:“香雪,我相信你。说实话,我离开家那么久,遇到过很多人,好人很少,对我真心好的人更少了。”
香雪这时笑了,露出一对小小的梨涡。白白芷喜欢看人笑,她觉得与自己在一起的人都要快乐,可不能伤心难过,那样她也不好受。
可是看着香雪的笑容,白白芷的心出现了一片阴影,她仿佛看到角落里跑出一个黑影子朝着日光走去,渐渐的消失。这个画面看似是一种重获自由的美好,可细细想来,其实影子本就是什么都不是,即便重见阳光,它仍旧无法显出真身。
这很荒诞,透着发自心底的幽冷。
白白芷不知为何,眼里浮动着水光,有种倏然泪下的冲动。
“香雪你念过的书比我多,那我问问你,花无百日红后面接的是什么话?”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是啊,现在都快冬天了,花都谢了,你说这再富贵的人也是不是会在这个档口上遇到些坎坷苦难?”
“小姐,你这话很有深意。”
“我是在想你家真正的小姐此刻在哪里?”白白芷情绪低落道:“她若是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也安心不少,即便露馅了,你们还是没什么损失,或许还能让她来救场。”
香雪说道:“我也不知道柳小姐在哪里,但也希望她能平安无事,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你们是不是因为她失踪了才想临场找人补救,让我替代她?”
“小姐猜对了一半。”香雪笑道:“可却为说道最重要的一点。”
“嗯?”白白芷好奇的看她。
“奴婢如今信任小姐,亦会把真相告知小姐的。”
“嗯。”白白芷闻言欣喜。
“其实柳大小姐芳龄十六,她生得很美,记得有位诗人为她吟诗:云想衣裳花相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她擅长使剑,贴身一把巨阙,名为西问聆雪,重约三十三斤六两,长约六尺三寸。”
“那么重的剑,你家小姐是不是生得虎背熊腰,可以倒拔杨柳?”白白芷发出极大的吸气声,仿佛惊讶坏了。
“这也不算什么,与凤麟寨的寨主相比,柳小姐还差一筹。听闻那把赤霄剑,名震天下,百石来重,长约八尺,那当真只有巨人能够提得起。”
“那当然,我的大姐姐是天底下最厉害的。”
“你既然会认识凤麟寨的寨主,那真是了不得。”香雪若有所思的擦着手指:“与她相比,柳小姐仍旧相差远矣。”
“你这会子倒是谦虚了,其实你家小姐也很厉害,能提起那么重的剑,也是能人。对了,她这个也是天赋么?天生大力?”
“你也一样有天赋,便是因着这一点,我们才会找你替代柳小姐。”香雪握握白白芷的小手,微笑道:“你这手劲可真厉害。”
白白芷终于知道为何柳总管非要她代替柳小姐的缘由了,原来那一日无心的一个举动让对方看出了自己的天生神力,故而便由此招惹到了麻烦。
“我也是好无奈的。”白白芷甚为后悔那一日,怎地头脑发热想去堵人家的道路,反而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好了,小姐,我们可以去见人了。”香雪从床底下又取出一双旧鞋,给白白芷穿上:“她就在玉泉院里等着我们。”
白白芷对着旧鞋很不上心,甩了甩脚丫子,跳下了地:“好罢,我去见见她。”
“她是小姐的贵人。”
“所以我该很欢喜么?”
“不必强求自己,本真便好,她喜欢说实话的人。”
“我说的话都是真心话。”白白芷无意间说道:“我懒得对人说谎,一来太浪费心神,二来也没什么好处。”
“奴婢也不想从小姐身上捞什么好处。”香雪似乎听出了话外音,笑道:“从第一眼看到你,我便从未对你上心过。一切都循着柳总管的意思。”
“那如今你对我又是什么态度?”
“如今……小姐仍旧是我的小姐。”香雪牵起了她的手:“我会跟你同进同退。”
这是主仆一心,其利断金么?
白白芷似懂非懂,总觉得香雪哪里有些不对劲,可看着对方的笑容,又冷不丁的感到一种让自己惊怕的诡异感,可她要是全然不信对方,那也是做不到的。她还是对这个沉静稳重的女孩有着别样的好感,虽然她藏着狐疑。
不知如何会做这样的梦。许是身体太过疲惫,连带着心神也开始恍惚。大小姐很久不曾回忆过去的事了,可一旦想起来,便感慨许多。
“你看你欠了她那么多,说还清便还清了么?”
“难道还不够么?这瓶解药,可不是好容易得来的。”
“他都是为了你,才会受累受伤。”
“他虽帮了我很多,可并非是为我中毒,我……其实不欠他的了,这瓶解药已经把我快耗干了,我的价值所剩无几,你也莫要再纠缠于我。”
“卫初晴,你都算着么?”
“当然都算着,他为我做出的牺牲,我都会一笔一笔还给他。”
“这样也好。”
“是啊,这样都两清了。”
“我……”
“用不着跟我说抱歉,也不必说客套话。我们以后当真是什么情分也不存在了,再见便是陌生人了。”
“卫初晴……”
大小姐想起当初的那个场景,心里忽而犯堵,有些许苦涩与辛酸。
“梦境也是训诫。”她感慨道:越是有过牵扯的人,还是越要算清楚,别是到最后,相互翻脸了,互说相欠,那真是好没意思。
日后还是谁也不要相欠的好,免得心凉。
“我不知道她为何不来看你,可你一定很想见到她。所以你快些醒过来罢,或许她是在等你。”聆月的声音里带着恳切之情,不仅是她这般希望大小姐早日醒来,也有很多人等着她醒来。
“外头发生了很多事,有人又想要谋害东宫,可是事情败露了,那匪首受了很重的伤逃之夭夭,留下了证据。诶……卫夫人处处针对你,为难你,可这回她还是化险为夷,逃过了一劫。听到这个消息,你会不会失望?”
“我想不会的,你从未把她当做敌人对待,她死与不死对你又有什么意义。只是有个人却是暗中救了她们,我不知道她是有心还是无心,可你要好好的去问上一问。”
“我还以为她是想关着她们给你出气,可如今那被禁闭了月余的人要给放回来了,我便想不通她到底是来帮你,还是另有目的。”
“你们的立场不同了,或许有些事不敢隐瞒,早些吐露为好。”聆月忧心忡忡道:“我很担心,日后会发生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不希望你们是这个漩涡的主导者。”
大小姐听了很多话,却没听明白聆月在说什么人,心里只是纳闷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太子又遇到刺客了么?看来赤昀城很快就要迎来风雨飘摇的日子,记得上一回京城战乱,亦是由东宫遇刺而引发。
这仿佛是宿命轮回,潜藏在黑暗里的兽又要伺机搅、弄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