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院内传来女子的呼救声。
“老婆婆!救救我!我在这里,听得见吗?”
老婆婆似乎睡着了。
“醒醒啊,救救我啊!”
倪甜见喊不醒她,咬着手指想办法,又拿座钟把气窗底部的玻璃通通敲碎,手从栅栏的缝隙中伸出去,拣了块碎玻璃,甩手砸向对面的玻璃窗。
“朝这边看啊!我在这里啊!”
老婆婆没有动,倪甜又扔了一块玻璃过去。这次婆婆醒了,扭头朝这边看过来。
“老婆婆,我在这里啊!救救我!钥匙!把门打开!”
俞紫侪带大哥又来到倪甜的住所。对大哥而言,或许这是他最后一次进这个房间了。
“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搅你。”他把倪甜的行李都打点了,装在包裹和纸箱里。
“没关系,反正我就在附近。这种事还是早点解决。算天数的房租还是很贵的。”
“是啊。”
“那么,要处理的东西跟要带走的物品,都整理妥当了吗?”
“已经整理好了。其实,虽然我们家是在乡下,但也实在没地方摆那么多东西。而且运费也不便宜。”
“这样啊。那我负责叫房东处理吧,你把不要的都集中在房间中央就好。”
“那样再好不过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让你帮那么多忙。”
“哪儿的话,这根本不算什么。”
“你太客气了。俞紫侪先生,说真的,我觉得你比起那些警察,真是好太多了。”
“呵呵。警察是怎么说的?”
“也没怎么说。大概意思是说,我妹妹她自甘堕落,所以离家出走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再强调她不是那种女孩,但他们说,从乡下来到上海之后,不再和家里联系的人越来越多了,这其中真正属于失踪的只是极少数人,大部分人都是由于本人的因素,才选择中断联系。很多都是因为金钱纠纷。你说,我妹妹是那样吗?”
“我觉得,倪小姐她看起来不像那种人。应该说,在现在的年轻人中,像她这样认真又有礼貌的女孩,真的是不多见了。”
俞紫侪说完,一回头见大哥眼含热泪,握住自己的手不住道谢:“俞紫侪先生,真是谢谢你……”
“别这样。我也只是说实话而已。对了,债务的部分怎么处理呢?”
“什么?”
“我只是觉得,如果她并没有以家人作为担保人的话,你并没有义务替她还债。”
“话是这么说……可总归是一家人,能帮她就帮吧……”
“大哥你真是老实。”
倪甜仍不放弃努力。
“钥匙!我想拿钥匙开门啊!听得懂吗?”
老婆婆指指耳朵,摇了摇头。
“啊?你听不见吗?”倪甜想了想,转身跑回卧室,把抽屉都拉出来倒在桌上,噼里啪啦乱翻,想找出纸笔来,却掉出一张合照,仔细看是几个小孩,站在前面的男孩子像是小时候的俞紫侪。
她没工夫看这个,首先想的是开门,便抓起支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上“钥匙!”便又跑回去,从栅栏内伸出去给老婆婆看。老婆婆似乎看到了,起身下了床开门出去。
倪甜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毕竟那老婆婆身子看上去并不硬朗。但或许这是她最后的逃生机会了。
老婆婆去了半天没回来,倪甜只好站在楼梯上等,翻过手中的白纸,看见背面是一张照片,是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女人坐在床上,女人的脚上锁着铁链。照片下方标明了拍摄日期:民国二十七年于松江别墅婚庆留念。
倪甜正惊讶着,那老婆婆坐着轮椅绕进花园,停在气窗旁边。倪甜忙伸出手去接,老婆婆却递给她一只拖鞋,面带笑容地望着她。
“不是拖鞋,是钥匙……”
“没用的。这位老婆婆有老年痴呆症,你就算想跟她沟通也是枉然。”门开了,俞紫侪走进来,转身锁上门道,“来吧。我们的婚礼总算可以不受干扰地继续进行下去了。”
“干扰?”
“哦,你还不知道吧。小甜你的哥哥已经回苏北老家去了。”
“什么?我哥哥?他来找我了吗?”
“他将你住的公寓解约之后就回家了。在上海遇上坏男人,之后欠了很多钱,房租也不缴就消失,给大哥添了麻烦。好心的大哥赶忙撇清关系逃回老家了。要让一个人消失,其实很简单。”
“不会吧……你说谎……”
俞紫侪隔着气窗道:“我说,奶奶啊,千万不可以感冒,快点回房间去吧。”
“……你说谎……我不要!”倪甜情绪彻底失控,一把将俞紫侪摔下楼梯,冲到楼梯顶撞门,哭喊着:“我受够了!我再也受不了了!如果每天只是这样活着……我不要!”
“不可以这么任性。”俞紫侪抓着她的手臂说,“你这么任性,接受惩罚的人只会有增无减。”
“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跟我扯上关系?为什么是我的错!”
倪甜甩开俞紫侪的手,却被她拦腰抓住,一把抱下楼梯。倪甜拼命抵抗,终究力量敌不过,被抱回卧室扔在床上。
“小甜,你生下来就是为了当我的妻子。我也是为了跟你结婚才活着的。对我来说,还是为了将我优秀的基因,永远地流传下去。因此我必须慎重挑选用来组合的基因,而且还必须是建筑在绝对的爱之上。”
倪甜不再理他,侧过脸去哭。
俞紫侪替她盖好被子,静静走出屋外,望着满天星斗,却觉得有些失落。他只是想小心翼翼地将现在世上消失的东西加以培养,为什么她无法理解?这世界太污浊了,纯真的感情成为稀缺,不认识的人们都可以互相发生关系,然后就无责任地繁殖,把世界弄得越来越乌烟瘴气。
他不愿意这样,也不愿意看到这些。他要清除那些有罪的人,靠一己之力阻止人类继续堕落。人类要往坏的方向发展很简单,而要往好的方向走却很痛苦,很快会被坏东西所感化。所以他必须尽早把坏的萌芽给摘除,不然那些腐败的肉体会接连冒出来。
想到这儿,他便发动车子出了门。一路驶到宜山路附近的小区门口,潜入到一户独居女子的公寓内,接下来就是再熟悉不过的工作程序。
有罪的人充斥着地球的每个角落,为此他这个清道夫可是非常忙碌的。
上海长途客车站。
大哥放好行李坐下,觉得浑身发软。妹妹去了哪里,跟谁在一起,究竟出了什么事,这些他都还没了解清楚,就要这样回去了,实在心有不甘。
他打开行李,发现多了一袋时尚杂志,本该要处理掉的却带了来。他随手拿起一本翻着,都是妹妹喜欢的内容,一下子泛起回忆来,情不自禁又要落泪。手一软,从杂志里掉出一个小本子。他捡起来打开,发现是个记事本,扉页上标明“莫艳”二字。他还以为是小甜的东西,却原来是她的朋友。
他往后翻阅着,看到她记录下了每天的日程安排。他翻到倪甜消失的那几天,上面都清楚标明着:“……17日星期一,卡拉ok。18日星期二,小甜找我谈事情。19日星期三,无事。20日星期四,去住小甜家。21日星期五,打折第一天。22日星期六,晚上7点去逛淮海路……”
他又往后翻一页:“这个月瘦了3公斤呢……29日回老家……”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像是随手写上去的,字迹也歪歪扭扭的。但是那几个字让大哥彻底呆若木鸡,他的眼睛再也无法从那几个字上移开:
“凶手是俞紫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