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饭菜慢慢咽下，抬起头，放下了碗筷，看向主位的宋炳申：“爹，女儿有件事情想与您说。”
    许是她的神情有些严肃，以至于宋炳申也放下了碗筷，擦了擦嘴：“什么事？”
    旁侧的宋淅川也微微侧首，眯着眼，盯着宋晚。
    他也好奇什么事情，非得在吃饭的时候说。
    宋晚舔了舔唇瓣，抬眸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宋秉川。
    只一眼，宋秉川便隐约猜到了她想说什么。
    那含羞带怯的眼神，怕是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和卫司锦脱不了干系。
    今日回府的时候，原本宋秉川便是想让宋晚与他同乘一辆马车，一起回府。可宋晚拒绝了，忸怩着上了卫司锦所在的那辆马车。
    若只是他们两人两情相悦，依照宋晚的性子，估摸也不会想着告知宋炳申。
    眼下她如此郑重，宋秉川猜测，也许是她和卫司锦谈及了婚事。
    “爹，女儿有心仪之人了。”宋晚起初还有些紧张，但一想到卫司锦，也就放松下来了：“过几日他大概会上门来与爹爹谈定亲之事，还希望爹爹不要为难他。”
    宋晚之事想给宋炳申打个预防针，当然也是怕宋炳申届时会为难卫司锦。
    宋炳申听了，显然一愣。
    好半晌才恍然，笑得合不拢嘴：“此话当真？晚晚当真有心仪之人了？”
    他乃当今丞相，自家儿女个个优秀，自然是不愁嫁娶的。
    不过换做寻常百姓家中，如宋晚这般年纪的女儿家，多半都已经出嫁成家了。
    也是她现在在书院念书，所以宋炳申不好跟她提这件事情。
    眼下宋晚自己提了，他老人家自然是高兴的。
    不过高兴之余，宋炳申还是清了清嗓子：“不知道是谁家小子有幸入了我家晚晚的眼？说与爹爹听听，看他到底配不配得上我的宝贝女儿。”
    宋晚摸了摸鼻梁，耳根微微发烫。
    不知为何，看着宋炳申这般宠溺自己的样子，她总觉得心里甜甜的，很幸福。
    她久久没吭声，旁侧的宋淅川拧着眉冷声道：“说啊，你那心上人是谁？”
    语气颇为不悦却又夹着一丝好奇。
    宋晚抬眸回看了宋淅川一眼，尚未开口，便听对坐的宋秉川接了话：“晚晚的心上人嘛，其实爹爹与二弟都是认得的。”
    他顿了顿，等宋炳申和宋淅川的目光举到了他身上，方才接着道：“便是那卫国公的世子，卫司锦是也。”
    宋淅川话音一落，唇角的笑荡开，隔空给宋晚抛去一个眼神。
    她只觉脸颊滚烫得能熟了鸡蛋，抬手捂着，脑袋埋得低低的，不敢再看宋炳申和宋淅川了。
    宋晚这般娇羞的模样，宋淅川是见所未见，眼下惊奇，惊奇之余又难免唏嘘。
    虽他不知儿女情长，但却不难看出，宋晚对卫司锦是真真喜欢的。
    只有喜欢，才会轻而易举的为那人面红耳赤。想宋晚平日里也是个脸皮厚的，眼下都羞成什么样了，就差挖条缝把脑袋埋进去了。
    宋炳申眯着眼思忖了片刻，才笑道：“原来是卫国公府的那位。”
    卫司锦，他是认得的。
    不过卫司锦是晚辈，平日里宋炳申又公务繁忙，对于他们小辈倒是知晓得不多。
    便是在朝中，与卫国公一起为官，他也与卫国公相交甚浅。
    没想到的是他的女儿，居然喜欢上了卫国公家的儿子。
    “不错不错，也算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那卫司锦长得可俊俏，与韩子玉不相上下。
    配宋晚，那是绝对配得上的。
    不过想到韩子玉，宋炳申不由敛了笑，看向宋晚：“晚晚呐，你心仪之人当真是卫世子？”
    宋晚抬起头，眼神茫然，却是点了点头。
    只听宋炳申接着道：“那子玉呢？那小子也不错，模样文采都不输卫司锦，你可还喜欢？”
    宋晚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宋炳申话外之意。
    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被旁边一直没吭声的韩姒抢了先：“老爷，您这是说什么呢？怎么能拿子玉和卫世子去比。”
    “既然是晚晚喜欢的，那您便允了她便是。子玉虽好，但配晚晚确实不太合适，还是卫世子好些。”韩姒面上带笑，不过笑得颇为僵硬，看着有些假。
    宋晚撇撇嘴，笑意有些冷。
    她很清楚韩姒的意思。
    韩姒之所以这么说，并非是真觉得卫司锦有多好。
    反之，在韩姒心里，她那个侄子可比卫司锦优秀太多了。正因为韩子玉优秀，所以韩姒才不想宋晚和韩子玉扯上什么瓜葛，更别说让她嫁给韩子玉了。
    所以在宋炳申跟前，她得向着宋晚，使劲的贬低韩子玉，提拔卫司锦才行。
    这样一来，宋炳申便会打消了让宋晚与韩子玉配对的念头。
    宋晚心知肚明，倒也不在意这些。
    她在意的是韩姒居然瞧不起她的阿锦，居然会认为她家阿锦不如韩子玉那小子！
    “大娘说的是，晚晚也觉得爹爹不该将韩世子拿来与阿锦相比。”
    “虽说韩世子与阿锦在天字班文试考核中都拿了第一，可实际在办案的时候，韩世子相比阿锦，经验不足不说，还总自以为是。”
    “爹爹还不知道吧，天字班考核时，韩世子推断出的结果是错的，阿锦才是对的。大哥和外公都夸赞阿锦来着，是吧大哥。”宋晚说着，看见韩姒的脸色青黑一片，便将话头一转，将旁边正准备执起筷子继续吃饭的宋秉川拉下了水。
    宋秉川轻咳一声，赶紧放下筷子，端正了坐姿。
    见自家娘亲与父亲乃至二弟，都将目光移到了他身上。宋秉川只得拿手掩唇，轻咳一声：“晚晚说的不错，在查案方面，少月那孩子确实比较有天赋，而且也更踏实些。”
    纸上谈兵，卫司锦可能不是韩子玉的对手，但实际探案，韩子玉绝对不如卫司锦。
    这两人各有各的长处，不过将来入朝为官，还是卫司锦更合适。
    他那般实事求是的人才，想必女帝陛下会更喜欢。
    听宋秉川这么说，宋炳申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等他上门求亲之时，爹爹再好好了解了解。”
    “不过晚晚，你方才说只是定亲？”
    宋晚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点头：“是的爹爹，只是定亲。”
    旁侧沉默了许久的宋淅川眯眼，喝着茶没说话。
    “那你们定亲以后，打算几时成亲？”宋秉川也好奇，不太明白宋晚的意思。
    “大哥，我年纪还小，你舍得我这么早便出嫁吗？”宋晚紧盯着宋秉川，余光却在观察了旁边的宋淅川。
    宋淅川果然皱起了眉，茶杯重重放在了桌上：“急什么？出嫁之前先找人教教你礼仪，免得叫你夫家人笑话，说我们宋家的千金没教养。”
    那语气酸溜溜的，宋晚心里暗笑，面上却是十分配合的点头：“二哥说的是，小妹年纪尚轻，礼数也尚未学个周全。这会儿要是嫁去了卫国公府只怕是要丢了我丞相府的面子，不着急不着急。”
    宋淅川虽是晚辈，但在朝中的地位与宋炳申不分伯仲，平日里一起商议朝事，宋炳申也时常会听取宋淅川的意见。
    眼下宋淅川都开口了，宋炳申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他重新执起了碗筷：“那便先安心在书院念书，成亲的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
    宋晚扬唇，连连点头，心里松了口气。
    她之所以紧张，就是担心宋炳申在知晓她和卫司锦的事情后，会让他二人早日完婚。
    “你们三兄妹总算有一个能让为父省心的。”宋炳申扒了口饭，细嚼慢咽着，目光意味深长的扫了宋淅川和宋秉川一眼：“你们做大哥、二哥的，年纪可不小了，打算何时成亲呐？”
    “咳——”宋秉川轻咳一声，抬目与宋淅川对视了一眼，哭笑不得。
    宋淅川倒是比较平静，端着茶又品了一口，徐徐道：“兄长尚未娶妻，自然还轮不到我。”
    宋晚低着脑袋美滋滋的吃着饭，直接无视掉两位兄长满怀恶意的目光，嘴角勾起笑，冷不丁插了一嘴：“爹，您可得让大娘上点心才行啊。”
    “大哥与二哥都已是而立之年，你瞧瞧别人家的男儿，到了这年纪，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子女绕膝的。”
    宋晚语气倒是不怂，可就是不敢抬头去看宋淅川和宋秉川。
    天知道她这两位哥哥有多恨娶，都三十岁的老男人了，婚事还一点不着急。
    宋淅川也就罢了，宋晚还在怀疑着他的性取向。可宋秉川呢？一表人才，又稳重儒雅，京都里不知多少女子挤破脑袋想嫁给他，偏偏他一直没有成亲的意向。
    就是韩姒开口，宋秉川也都是以事物繁忙云云推辞了。
    眼下被宋晚端上台面，恰好今晚一家人也都在，宋秉川便是想回避，也回避不了。
    宋淅川拿他当挡箭牌，可身为老大，宋秉川又该拿谁当挡箭牌？
    左右看了看二弟和小妹，宋秉川欲哭无泪，只得硬着头皮看向宋炳申：“儿子尚未遇见心仪之人，所以……”
    “心仪之人？”韩姒打断了他的话，脸色绷得有些难看：“那纪国公府的大小姐不好吗？人长得好，又与你一样都是书院的夫子。”
    “虽不是嫡出，但在纪国公心中的份量也不算轻，多好的姑娘，又与你门当户对。”
    韩姒心里早就有了儿媳妇的人选，便是纪国公的二夫人所出的那位纪弯弯。
    双十年华，又是纪国公府的大小姐，自然是配得上宋秉川的。
    宋秉川面色发苦，看了看韩姒，轻叹一气：“娘，纪夫子虽与我门当户对，也确实才貌双绝，但却不是儿子心仪之人。”
    宋晚点头，她也不太喜欢这个纪弯弯：“说起来，这位纪家大小姐似乎已经有心仪之人了。”
    她要是没记错，当初进宫参加宫宴，与司空初见时，便也瞧见了那位纪家大小姐。
    当时那情形，宋晚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迷离月色下，身姿窈窕的妙人儿羞中带怯的向司空表白。说明纪弯弯心里的司空夫子，并非宋秉川。
    宋秉川也不喜欢她。
    既然如此，何必将两人配成一对。
    宋晚只说了一句，便惹得韩姒朝她看了一眼：“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我家秉川如此优秀，假以时日，弯弯自是会喜欢上他的。”
    宋晚咬咬唇，抬眸看了一脸为难的宋秉川一眼，缄默了。
    韩姒到底是宋秉川的亲娘，当着宋秉川的面，宋晚得忍着，绝对不能怼她。
    “为父倒是觉得西陵大将军家的那丫头不错。”宋炳申淡淡开口。
    说到西凌霜，宋晚也是有印象的。
    初到书院，便是她领着她去见的苏淮明。
    那是个不错的女子，英气、灵秀，不过似乎那位西陵姑娘心里装的人，是她家二哥哥。
    “爹，您可别乱点鸳鸯谱。西陵夫子心仪之人乃是二弟，爹若真觉着西陵夫子好，便让二弟娶了她回来。”宋秉川浅笑，神情温润，看向宋淅川的眼神略深沉。
    宋淅川正品茶，闻之动作一顿，眉头又是皱了一下。
    西凌霜，他有些印象的。
    “是吗？西陵家那丫头，喜欢淅川？”宋炳申也颇为讶异，矛头瞬间转向了宋淅川：“淅川觉得西陵家那丫头如何？”
    宋淅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对西陵家的丫头，可一丝兴趣都没有。
    不过……
    眸色沉了沉，男子轻掀眼帘，薄唇轻轻扯起：“尚可。”
    “哈？”一直埋着脑袋的宋晚蓦然抬起头，满目讶异的看着宋淅川：“二哥，你说什么？”
    宋淅川扭头，也瞧着她，神色平静：“我说尚可。”
    宋晚：“……”
    好吧，一定是她在做梦。
    宋淅川居然说……西凌霜尚可？！
    难道之前是她会错意了？其实宋淅川的性取向根本就没有问题！
    之所以他在西陵珏面前那么忸怩，完全是因为西陵珏是西凌霜的哥哥？！
    宋晚茫然，宋炳申却是乐得开怀：“如此便好，过两日你大娘生辰，届时便让西陵家那丫头到府里来坐坐，你们也多接触接触。”
    对于宋炳申来说，不管是大儿子还是二儿子，能解决掉一个的婚事，那便是好的。
    才不会真如宋淅川说的那般，还去区分什么长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