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屏风看见床上静躺的女人时,宋晚打消了心里的狐疑。
女人长相一般,面色如白纸一样白,满脸病态,而且双颊明显有些凹陷,很瘦弱。
她的唇瓣有龟裂迹象,看着像是缺水。
宋晚正观察得入迷,身后传来司空略低沉的声音:“这位夫人已经睡了半年有余了。”
“只能勉强进食一些米粥类的食物,离不得人照顾。”
这些都是那个哑巴大哥,用手语告诉他的。
宋晚拧眉,很快反应过来,就司空所说的症状来看,这位夫人,现在处于植物人的状态。
不过她的情况似乎还不错,至少还能有进食的意识,也亏得她有意识。否则就现在的条件来看,没法用输液的方式给她补给营养,迟早会饿死、渴死。
司空又问了一些关于那些孩子的尸体的事情。
哑巴大哥本就是尼山村人士,因为村子荒废了,才在这岸边捡了破船修修补补,有了船屋这么个安身之所。
平日里也就打鱼去最近的镇子上卖,再换些吃的用的回来。
这一过,就是三年。
“为何没和其他村民一起搬离这里?”宋晚问起,那男子又是一阵比划。
可比划的内容,宋晚不懂,便只能求助的看向司空。
和尚倒也是有耐性,一一替她翻译:“他说当时家中还有两位病重的高堂,便留下了。”
“后来高堂离世,他和他的夫人觉得这里清静,便继续在这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直到他的夫人病倒,就更没办法离开这里了。”
宋晚了然的点了点头,看向那男子,心下倒是挺同情他的。
因着尸体的事,他们暂时需要在尼山村逗留一阵子,所以司空便带着几名官差,去荒废的尼山村村子里,收拾了几间屋子出来,暂时可避风雨。
其中一间屋子,全部用来停放尸体。经过林倾以及县衙的仵作一番努力,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白骨,拼成了一具又一具成型的尸骨。
和那三具新鲜的尸体放在一处,并按照死亡时间先后排序。
另外收拾了几间屋子,一间给官差们休息用,一间给宋晚和林倾,司空自己和官差们挤一挤,还收拾了个厨房出来,做大锅饭。
看这架势,宋晚就知道,这次案件,是持久战。
尼山县县衙那边调遣了物资过来,说不定等宋晚他们查完案子,离开了尼山村,这村子,已经重建起来,恢复了往日景象了。
“一共十五具尸体,其中三具已经确定身份,正是尼山县丢失的那三个孩童;另外十二具的死亡时间,大概在两三年以前,身份暂时难以确认,不过已经报告给县令大人,回去逐个比对了。”
林倾刚从停尸房那边过来,眼下天近黄昏,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了。
宋晚把水壶递给她,面色十分凝重:“辛苦了。根据你判断的死亡时间,那十二个孩子,应该都是尼山村的孩子。”
当初尼山村孩子失踪,一直没有调查清楚,更没有抓到犯人,后来尼山村空了,也没再发生案子,这案子便闲置,成了悬案。
现如今找到了那些失踪孩子的尸体,自然是要旧案重查的。
林倾点点头,她也是这么跟县衙的仵作说的,希望早点弄清楚这些孩子的身份,也好让他们各自的父母将尸骨领回去。
“晚晚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人,竟然狠心到将孩子的血放干。”林倾喃喃,眉头紧锁:“那三具新鲜的尸体,我已经查清楚死因了。”
三个孩子的手腕处都有割痕,身体里的血液被放干,那是一种残忍又漫长的死亡方式。
就连宋晚都觉得心惊。
“凶手为什么要放干他们的血?如果只是单纯的想要杀人,致死的办法有千百种。”
特定的致死原因,其中一定有缘由。
凶手要孩子们的血做什么?
“另外十二具骸骨,死亡原因可以查到吗?”
林倾拧眉:“尸体已经白骨化,要想查明致死原因,原本是很困难的。”
“只不过,杀害那些孩子的凶手太过残忍,所用的方法,即便尸体白骨化了,也依然留下了痕迹。”
“什么方法?”
林倾顿了顿,摒了口气,深深看了宋晚一眼,“晚晚……你真的想知道?”
宋晚自然是想知道的,尤其林倾这般故作神秘,她便越想知道。
“在那十二具骨骸中,我发现不少骨折、骨裂的现象,包括脊骨断裂、腿骨骨折……”
“简单来说,这些孩子的身体活生生被撕裂,凶手作案时的情绪应当比较接近暴走的野兽。”
有的被活生生拧去了头颅,有的被扯断了四肢……一些当场毙命,还有一些则是被活活疼死的。
“我还在一部分手骨、肩骨上发现了浅显的牙印。”
那些牙印必然是在死者或者的时候留下的,那个时候的死者,血肉俱全。如此情况,凶手的牙印还能印在骨头上,可见当时凶手下口之重,而且咬合力惊人。
“我总感觉……凶手是野兽一般的存在,很可怕。”这些判断,都是林倾根据尸体的情况得出的结论。
宋晚抹了把汗,只觉阵阵恶寒。
如果凶手真的是这么凶悍的一个人,那他们办案的难度也就增加了。
不过……
“你觉得,这三具新鲜的尸体和那十二具骨骸,是否死于同一个人手下?”
“既然尸体发现的地方是一致的,那么凶手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也很大。”
“不过就杀人手法来看……一个残暴血腥,手法狂野;一个深沉变态,手法斯文……又不太像是同一个人。”
林倾也很纠结。
宋晚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是同一个凶手,这作案的风格也太大相径庭了。
当然,时隔了三年,说不定凶手这三年间性子有所收敛,从暴躁变为沉静也不一定。
“先不想了,去吃饭吧。”宋晚敛了神思,拍了拍林倾的肩膀,等她一起去吃饭。
尼山村条件有限,饭菜的味道一般,但忙了许久,大家都饿了,吃得倒也挺香。
饭后,宋晚早早就休息了。
睡梦中,她似乎看见了卫司锦。
梦中与他一同泛舟,身子起起伏伏的,那种飘荡的感觉很真实。
……
宋晚是被冻醒的,睁开眼帘,看见天际泛起了鱼肚白。
风吹过,她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往身下那具暖暖的身体贴过去,手更是下意识的往人家怀里钻。
直到,宋晚摸到坚硬的胸膛,外加又一阵风吹过来,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美目圆睁,她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天,愣了半晌才侧目,四下探看。
这一看,可吓坏了宋晚。
她明明记得自己昨晚吃过饭后,就回屋子里休息了。虽然那床板很硬,被窝也不是很暖和,但是她当时感觉极度疲倦,困意挡都挡不住,很快就睡熟了。
为毛醒来却是在水上!
确切的说,她现在是在床上,而船……在水上!
“额滴个娘!”宋晚坐起身,手随意的在哪儿撑了一下,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被她一掌摁在胸膛的男人吃痛的低喃了一声,方才徐徐睁开眼。
宋晚听见声响回眸,这才注意到船上还有个人。
“司空夫子!”看见司空,宋晚心里稍微安定了些:“你还好吗?”
要是没记错的话,她刚才应该是完全趴在他身上的,因着一心好奇当下的处境,所以才没有注意到被她压过的司空。
眼下看见司空轻皱着眉,似乎有些难受,宋晚心里自然过不去。
她蹲下身,伸手去扶他。
那人却是避开了她的手,目光四下看了看,旋即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和宋晚一样,也很好奇现在的处境。
为什么一觉醒来,他和宋晚会在船上?
这船顺水而流,又是要流向何处?
“昨晚的饭谁做的?”司空到底脑子转的快一些。
经他一提醒,宋晚也反应过来了。
看来是有人在昨晚的饭菜里做了手脚,将所有人都迷晕了。
否则她和司空这么两个大活人,尤其她和林倾睡的是一张床,要是有人将她带走,林倾肯定会发现的。
谁会下药?
昨天有机会在饭菜里下药的,只可能是在厨房帮忙的人。
可是昨天去过厨房的人可不少,而掌厨的是县衙那边调过来的,不是什么大厨,应该不会是掌勺的厨师下的药。
最重要的是,昨晚大家都比较饿,也没空去注意别人吃没吃饭,吃了多少。
“这件事还是以后再想,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该怎么办?”宋晚蹲下了,一手托腮,一手环着膝盖。
司空盘腿而坐,早上湖面的风微凉,他瞥了一眼衣衫单薄的宋晚,旋即解下了自己的外衫,递给她。
“先穿上吧,别染了风寒。”
宋晚本想拒绝,但看看司空那里衣下若隐若现的腹肌和结实臂膀,想来他身体素质不错。
“谢谢夫子。”宋晚接了外衫,披在身上。
末了,还时不时侧目去看司空。
平日里他穿着外衫,感觉挺纤瘦的一个人,没想到脱了外衫,居然这么有料!
许是宋晚的视线太过直白了,司空轻咳了一声,转了转身子,背对着她。
宋晚:“……”
她只是单纯的想欣赏一下好身材,又没有肖想他,好小气!
湖面上升起雾气,四周朦朦胧胧的,视野不清晰。
但是宋晚感觉他们应该已经漂了很远了。
泥泞湖虽说是湖泊,但是面积甚广,一眼根本望不到头,眼下漂在这湖面上,总给宋晚一种漂在海里的错觉。
船身不大,没有船篷,也没有浆,根本没办法自主掌控这船的方向。
一路顺水而流,从早上漂到正午,又过了大概一个时辰的样子,宋晚看见了一座岛。
“岛!有岛!”她心下一喜,下意识的便伸手去抓司空的手臂,拉着他一阵摇晃。
船身也跟着摇晃,吓得宋晚顿时安分了,乖乖揪着司空的衣袖,一动不敢动。
司空没吭声,视线四下一扫,仔细看了看水流,最后拧紧了眉头。
这船一直都是顺水而流,而目的地,显然就是眼前这座岛。
他看过尼山县这一带的地形图,倒是不曾标注过泥泞湖里,还有一座岛。
小船又漂了一阵,终于安全到了岸边。
宋晚已经迫不及待的跳下船,去了陆地上。
她不会游泳,所以在船上的时候,一颗心一直都是起起伏伏的,没办法安宁。
现在双脚沾地,心里终于踏实了。
深吸了口气,宋晚终于觉得舒坦了不少,这才回眸看向正从船上下来的司空。
“夫子,你说这岛上有没有人啊?”
她是有些饿了,想找点吃的。
要是这岛上住了人,说不定能吃上热乎的,可要是没人,大概只能找点野果子充充饥了。
司空下了船后,左右环顾了一下,这才拎起衣摆,顺着沙滩往林子里走。
宋晚急忙跟上,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声不吭的。
“夫子,你饿不饿?”宋晚揉了揉干瘪的肚子,舔舔嘴唇:“要不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我去找点吃的?”
按理说,这种话应当是身为男人的司空来说才是。
可是司空这人一看就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品种,宋晚想着,他野外求生的能力,说不定还比不上自己。
司空顿住脚,伸手将她一拽。
宋晚根本没有防备,被他拉了一把,直接撞进他怀里,脑袋磕在他胸膛上,直接愣住了。
“西北方向,有炊烟。”男音清浅,很平静。
司空原本也只是想拉她到自己的位置,一抬眼就能看见西北方向升起的炊烟,自然没有注意到他们俩尴尬的姿势。
话落垂眸一看,看见傻愣住的宋晚,他那紧皱的眉徐徐展开,嘴角勾起一抹笑。
没等宋晚反应过来,司空顺势抓着她的手腕,拉着她往西北方向去:“有炊烟,应该就有人,可以去碰碰运气。”
宋晚被他拽着走了好一截路,才反应过来。
原来刚才司空是想让她看炊烟。
“夫子……我能自己走。”宋晚被他抓着手腕带着走,总觉的有点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