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楚阳的声音奄奄一息时,院门被人撞开,韩子磊他们三人拎着灯笼进来,只看见卫司锦一脚将楚阳踩在地上,那少年动都不敢动。
“怎么回事?”韩子妃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刚才都发生了些什么,直到她将灯笼往宋晚那边一扬,看见躲在宋晚怀里瑟瑟发抖的林倾。
“这……”韩子妃语塞,只愤愤的瞪了一眼地上的楚阳:“禽兽!这种禽兽就不该让他出现在书院里!”
卫司锦垂眸扫了一眼宋晚,见她将自己的外衫脱下,给林倾披上,将其裹得严严实实后,他才抬脚,松开了楚阳。
随后卫司锦朝韩子磊使了个眼色,那人将手里的灯笼往韩子妃手中一塞,便利落的上去,将楚阳抓了起来,直接控制住他的双手。
“把他送交给宋夫子处置。”
卫司锦话落,韩子磊便押着楚阳转身离开,韩子妃跟上,她得给韩子磊探路,负责照明。
一时间,寂静的院落里,只剩下卫司锦、宋晚,以及元霸和林倾四人。
在宋晚的安抚下,林倾显然已经恢复了理智,稍微冷静下来了。
只是楚阳那禽兽刚才粗暴的举动,给林倾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所以她始终紧紧的抓着宋晚的衣袖,死咬着唇瓣,一句话也不说。
趁着事情还没有被众人知晓之前,宋晚打算先带林倾回兰馨苑。
眼下林倾需要收整一下,否则这般模样被其他学子看见了,隔日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
“阿锦!”宋晚的视线落在卫司锦身上:“你过来抱一下阿倾,得带她回兰馨苑。”
旁边还有个元霸,可宋晚跟他不熟,自然下意识的喊了卫司锦。
以她的体格,搀扶着林倾回兰馨苑不知道要费多少工夫,路上指不定会遇到多少人。
但卫司锦不一样,他会轻功,可以带着林倾悄无声息的离开这院子,将她先送回兰馨苑去。
只是宋晚没有想到,卫司锦没动。
在宋晚看来,她和卫司锦,还有林倾以及韩子妃兄妹俩,都是要好的朋友。
林倾遇上这种事情,卫司锦帮一下也没什么。
可那少年不但没动,还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阿锦?”宋晚也看着他,神色狐疑。
平日里她说什么,卫司锦便做什么,可今晚他是怎么了?
卫司锦拧着眉,双眸深邃的盯着宋晚看了好一阵,视线挪到她怀里的林倾身上。
最后,他抿紧唇,一声不吭的转身,大步离开了。
气氛颇为微妙,宋晚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卫司锦……生气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生气?难道刚才她说错了什么?!
宋晚不明白,她是越来越搞不懂卫司锦的心思了。
眼下重点是林倾,她虽然心里像梗着一根鱼刺似得难受,却还是强忍着,轻轻拍了拍林倾的后背:“阿倾,来,我扶你起来。”
她的声音很轻,对林倾极尽呵护。
旁边的元霸见状,急忙弯腰搭了把手,还顺势从宋晚手里接过了林倾,声线低柔道:“我来吧,我力气比你大。”
宋晚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点头,低声说了句“谢谢”。
元霸笑笑,直接将林倾打横抱起。宋晚帮忙拉了拉披在林倾身上的外衫,遮住她的脸。
随后她便跟在元霸身后,视线落在那少年背上,心里是真的非常感谢。
只是没想到元霸这人看着属于正太型,力气却是不小,一路公主抱,抱着林倾回到兰馨苑,连粗气儿都没喘一口。
兰馨苑没有命令禁止男学子出入,但书院的学子大都知礼守礼,从来不会涉足兰馨苑的地界。
这个点,路上倒是没什么行人,元霸将林倾直接送到了宋晚她们的房间里,才又仓促离开。
宋晚说了,为表感谢,改日请他吃饭。
……
送走了元霸,宋晚回到了屋里。
她打了热水,拧干热乎乎的毛巾,帮林倾擦脸。她身上还穿着跳舞时的舞衣,不过被楚阳那个禽兽撕得面目全非,勉勉强强还能遮住林倾的身体。
她脖子、肩膀,以及手腕,还有脸颊,都有或深或浅的伤痕,有的是被楚阳紧紧抓住时留下的,有的是被楚阳打的。
宋晚一边替她擦拭,一边打量她的神情。
自从事发,到回到兰馨苑。
林倾一句话也没说,面无表情,只任由宋晚摆弄,像个木偶。
“阿倾,已经没事了。”宋晚出声,寂静的屋子里,她的声音尤其清晰。
林倾的眼睫颤了颤,目光微微一侧,移到了宋晚身上,却没有说话。
宋晚便接着道:“楚阳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话落,她语调轻柔了些:“他……有没有侵害到你?”
从现状来看,楚阳应该还没有得逞。但为了确保万一,宋晚还是得问一下林倾本人。
然而她的话似乎刺激到了林倾,她的五官蓦然扭曲,两只手抱着头,手指狠命的抓挠着长发。
林倾咬着唇,呜咽着,想歇斯底里的喊叫,却又没发出一丁点的声音来。
见状,宋晚也不敢再问了,急忙放下手里的手帕,起身过去抱住她。
轻轻的拍打着林倾的后背,安抚了许久,才又再次让她归于平静。
接下来宋晚一句话也没说了,只是安静的帮她擦了下身子,换了件干净的里衣,然后让林倾躺进被窝里。
韩子妃尚未回来,约莫是跟着韩子磊,守在宋秉川那边了。
宋晚守着林倾直到她呼吸清浅,进入梦乡,她才起身道书案前,卷了一侧手抄本,慢悠悠的翻看。
一边看,还须得注意林倾那边的响动。
发生这样的事情,林倾今晚很难睡个安稳觉。
这不,才刚睡下半时辰左右,宋晚便听见她惊叫了一声。
吓得她将手中的手抄本一合,便起身过去:“阿倾?”
宋晚轻唤了林倾一声,她没有反应。
凑过去一看,才发现她双眼还紧闭着,大概是沉浸在梦里。
宋晚伸手小心翼翼的将她揪紧被角的手扒开,轻柔的将其放进温暖的被窝里,然后再替她掖好被角。
“少月……”
灯芯爆裂,“啪”的一声。
宋晚掖着被角的动作却是一顿,显然听见了林倾方才的呢喃。
“少月……少月……”床上的人儿又艰难的喊了两声,内容清晰,确实喊的是卫司锦。
无缘无故的,林倾怎么会唤卫司锦的名字?
宋晚木然的蹲在床畔,将被角掖好后,她缩回自己的手,两只手交叠着搭在床边,将下巴轻轻搭在手背上。
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侧睡面朝着她的林倾,她秀眉紧锁着,陷在梦魇中挣脱不了。
可是唇瓣一张一合,还在轻声含着“少月”二字。
宋晚想起了在新月村,那天晚上从新月村后山脱险回到酒肆。
她记得在卫司锦的门前,看见林倾给卫司锦送药来着。
当时她一心只顾着大兜了,根本都没注意到卫司锦受伤,可林倾注意到了。
还有在武安学堂,林倾第一次看见卫司锦时,那看傻了眼的模样……
现在想起来,林倾那丫头,对卫司锦……是别有用心啊。
她喜欢卫司锦,可却一直藏于心底,谁也没告诉。
难怪之前宋晚说不喜欢卫司锦时,林倾要慎重追问了。
大概是因为她心里有卫司锦,可是以为卫司锦和宋晚是一对,所以一直有所顾虑,一直没有开口。
又或者,林倾是觉得她出身卑微,配不上卫司锦。
不知为何,宋晚觉得自己心里乱糟糟的,像是好多碎石头堵住了心脏,血液不流通,她胸口闷痛,颇为难受。
原本蹲在床边的她,一个趔趄,便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一手搭在床畔,额头紧贴着手臂,一手死命揪着胸前的衣襟,摁压着心脏的位置。
好难受,她这身体不会是有心脏病吧?
宋晚皱着眉,微微启唇喘着粗气,好半晌才缓过来。
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心脏抽痛的感觉,感觉要窒息了一样。
缓过气来后,宋晚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展开眉头睡得安稳踏实的林倾。然后她站起身,一边轻轻敲捶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往屋外走去。
在兰馨苑后面有一片池塘,池塘对面就是莲心院,男学子们住的地方。
宋晚乘着月色顺着池塘边的小路走到靠着小船的码头那边。
听说夏季满池都是粉白相间的荷花,等到秋季,书院会雇人下水去挖莲藕。挖出来的莲藕,一部分送到饭堂,给学子们加菜,一部分会拿到山下的捧月镇去卖,卖的钱用来补贴书院。
码头旁靠着的小船就是采藕的时候用的,当然夏季也可乘船游一游荷花池。
宋晚走近码头,却见那边立着一道人影。
借着月色看去,宋晚凭借那挺拔的背影,认出那人来。
不正是之前无缘无故生气离开的卫司锦吗?!
下意识的,宋晚抬脚打算过去,可却在想到林倾梦呓般的呢喃时,收回了步子。
林倾喜欢卫司锦,以往宋晚若是不知道也便罢了,可现在知道了,她还不避着卫司锦一些,会不会……
正思虑间,那立在码头上的少年回了身。
光线比较暗,他却一眼看见了岸边站着的宋晚,却没注意到宋晚的犹豫。
“晚晚……”卫司锦看见她,又惊又喜。
也没等宋晚回应,他已经提步朝她走了过去,步子极快,与他眼下的心情一样急切。
宋晚却是想逃,但脚下却生根了般,半步也挪不开。
直到卫司锦走到她跟前,宋晚只好埋下头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不就是知晓了林倾暗恋卫司锦的秘密嘛,为什么她就不能坦然的面对卫司锦了?
就在宋晚狐疑心烦之际,头顶传来低浅的男音:“对不起晚晚,我不该跟你生气的。”
听见宋晚要他抱林倾回兰馨苑,卫司锦心里就没来由升起一股气,而宋晚还一脸不解的瞧着他。
那模样,当真是没心没肺极了。
当时他在气头上,怕继续呆在那里,会忍不住说出什么话来吓到宋晚,所以他离开了。
冷静下来后又后悔,他怎么可以生宋晚的气呢?
明明宋晚从来就不明白他的心思,甚至早就含沙射影的告诉过他,她喜欢司空大师那样的男子。
他不该和不爱他的宋晚生气的。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也让宋晚愣在了原地。
从一开始,她就不知道卫司锦为何生气,眼下更不会明白他为何要跟自己道歉了。
看她一脸茫然,卫司锦便知道,她肯定什么都没明白。
心下不由哀叹一气,少年伸手,握住了少女的肩膀:“我生气,是因为我并不想抱林倾。”
“不只是林倾。除了你以外的女子,我都不想碰。”
咯噔——
宋晚的心像是被一记重锤砸中,心跳狂乱得让她有些局促不安。
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卫司锦那双含着浅浅苦笑,眼神和煦的眸子,宋晚不由咬住下唇,没有吭声。
“宋晚,你明白吗?我心悦你。”
“我知道,你心里还没有我,你喜欢的……是像司空大师那样的男子,但我并不会因此为放弃你。”
“我心悦你。你可以不用回应我,但也请你,不要把我推给别人。”
换句话说,卫司锦可以忍受宋晚的拒绝,但忍受不了,她将自己推向旁人。
因为无论她拒绝多少次,他都不会气馁,不会放弃。
可她将他推向别人时,他会很伤心,很生气,很无力。
卫司锦的声音略低沉,他一遍又一遍的说着那句“我心悦你”。
如低沉婉转的大提琴,在宋晚耳边奏着摄人心魂的曲调。
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心脏内的血液在沸腾,浑身的毛孔都快竖起来了,难以克制的激动。
那是不对的……她怎么可以因为卫司锦的表白而兴奋、紧张呢?
她应该……不会喜欢卫司锦这样的小屁孩才对啊。
啊嘞……方才那种心痛的感觉,也消失了。
宋晚呆了,像只木鸡。
月色映在她俏丽的面庞上,如光洁无暇的玉,泛着清冷的淡辉。
卫司锦握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盯着她双眸的眼也凛了凛,纤薄的唇微张……轻合,最终他随了自己的心,在清冷朦胧的月色下,薄唇轻柔的覆上了女孩的藕粉色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