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你怎么会认为陈明嫣是凶手?”
叶沉在回去的路上很随意的问道。
“直觉吧,虽然不管从哪个方面看,她大姐更像是那种杀人栽赃的人!”
洛书吸了口气。
每次一遇到这种案子,她心情都会有些低落。
陈家的事故,很简单,也很复杂。
案情简单,感情复杂。
就像东野圭吾的白衣行里所讲。
雪穗为了能够去被唐泽女士收养,不惜杀掉了自己的母亲。
当然她的母亲也是因为出卖了自己的女儿,才会逼的她如此。
但是从目前的情形来看,陈明嫣在陈家的生活其实并不算太差。
她在大哥的熏陶之下饱读诗书。
家中劳务有大姐一人承担。
单单是看她那一双保养得当的双手,便可知她在家里的生活状态不错。
或许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当你见过了另一种物质生活,见过了另一种迥然不同的富贵,便触动了心底的魔鬼。
成为她走向深渊的一把推手。
今年刚满十五岁的陈明嫣,按大梁律法,极有可能是不会被判死刑的。
或许她在大牢里坐个几十年,遇见朝廷大赦,或是新皇登基,又会再次被放出来。
到那时,如果她还能活着出来,会去哪里?村上村树说:世界上存在着不能流泪的悲哀,这种悲哀无法向人解释,即使解释,人家也不会理解,它永远一成不变,如无风的夜晚,雪花静静沉积在心底!
她掀开车帘,看着已入深秋却仍然满目苍翠的山道。
看着路两旁于夕阳下缓缓升起的炊烟。
看着那些低矮的小院落里,嬉戏打闹的总角孩童。
看着那些年长一些的大哥大姐们,在一旁训斥着不听话的弟妹……
或许,很多年前,陈家也是这样一副场景吧。
那时父母尚在,家境殷实,幼弟刚出生。
没有人知道这样平凡的一家,为何会在那样一个漆黑的雨夜,一夕之间破碎了!
“我多年前办过一个骗保的案子。”
她的手依旧掀着帘子,任车窗外的夕阳透过经纬分明的布帘照进车里。
温柔的阳光,在她的脸上,渡了一层浅浅的金。
“骗保?是什么?”
叶沉随手拿起梅花自斟壶,给她面前的茶杯斟满茶。
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是一种商业手段,提前预付一部分钱,如果遇到意外,就会得到巨额财富。”
她不急不徐的缓缓解释着。
“嗯,与赌有些相似,一本万利!”
“可以说是这样吧,比赌博更复杂一点。当时这一家是他的父亲买的保险,受益人是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子,这位父亲生意失败,觉得自己走投无路,无意间听到别人说起,便起了心思,假死,以骗取巨额赔偿!”
“他与妻子商议之后,妻子也同意了,那时,他的两个孩子还年幼,上面还有两位老人,他的父母。”
“最后他的计划成功了,钱到手之后,他就隐姓埋名开始着手改变自己的相貌,想重新回到自己家人身边。”
“但是他的家人却不同意,他们认为如果他回来了,那么这些钱就属于诈骗来的,会被收回去,拒绝了他的要求。”
“后来又过了几年,他的妻子遇见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并且马上要结婚了,而他的儿子,和女儿,也早已不认得他是谁,流浪的那些年,他住过烂尾楼,住过垃圾站,火车站,甚至露宿街头,而他的家人们却拿着他的钱,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他的父亲甚至和他的母亲离婚,找了一个比他年纪还要小上几岁的小妈!”
“后来他终于忍不住了,拖着一身病体想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他的父母和妻子一合计,如果他回来,拆穿了这件阴谋,那么他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甚至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而他既然早已经十几年前便已经死了,再杀他一次又能如何。”
“于是这一年的春节,他母亲破天荒的让他回家过年,他喜极而泣,以为自己终于苦尽甘来,多年心愿终于得偿,哪里会认为这竟会是一常鸿门宴。”
“他们几个人在他喝下的酒里,下了药,等他昏死过去之后,用家里的菜刀,结束了他的性命,并且把他分了尸,抛进河里……”
“你知道这件案子是怎么破的吗?”
叶沉摇头。
“是他父亲新娶的小妈,生下的儿子,看到了这一幕,受到了惊吓,并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老师。呵,可真是讽刺,这样破绽百出的杀人案……”
叶沉见她眼中尽是悲悯,便不再说话。
“做我们这行的,见惯了人性的丑恶,所也对生死也淡漠了。”
叶沉拍拍她的脑袋,“见怪了这些丑恶的人性,却依旧心存善念。”
她回头,见他脸色如常。
五彩的夕阳余晖,照在他绝色姿容的脸上。
丰神俊朗,宛如神祗。
他与她又有什么不同。
生于那阴暗诡谲的宫廷之中。
从小便见惯了那些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技俩!
身体里的热血却从未凉却。
洛书一笑,忽然很想伸手采撷这绝色。
她向来是个行动派,伸手揩油这种事情,做了也不只一次了。
叶沉被她冷不防出手偷袭,瞬间愣住。
他抬手抓住了她的突然改变风格的揩油的爪。
慵懒的一笑,“夫人这算是非礼为夫吗?”
“你都说了为夫,自然是合法的!”
洛姑娘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女流氓的潜质了。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另一个时空正站在法检室里拿着刀解剖尸体的沈廷玉忽然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
已工作十几个小时的她,双眼红的像只兔子,她狠狠骂了一句,“谁特么的惦记老娘呢,哼,早知道这是个苦力活,当年就不该瓜兮兮的学这一个专业!”
骂完之后,她再次贱兮兮的开始自己苦逼的法医生涯!
……
幽闭的空间。
寒气森森的冒着。
这是一处山洞。
或者说是位于山体之中的一个冰窖。
一潺潺的流水声传来。
绕过一块硕大的冰墙,只见一赤裸的背影正坐在那一处水池之中。
在这样一处冰天雪地的幽闭空间里。
那池流动的活水,竟然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
池水随着那热气开始慢慢变得浑浊,直至最后,池水彻底变成了黑色……
而那如同沸水一样的水花也渐渐停止了冒泡。
女子幽幽睁开眼睛,低头借着镜面看了一眼。
随即她缓缓披了衣衫,走出那水池。
许久之后,冰墙的门缓缓被打开。
一双石青的靴子踩着冰面缓缓进来。
那人步履稳健,不急不徐,极有章法。
玉歌正坐在那蒲团之中打坐,听到声音之后,方才转过头来。
“多谢!”
两个字,无头无尾!
那人一身白袍身体严严实实的裹在里面。
再一看那脸,生生吓了一大跳。
好家伙,那张脸上竟然生了两张面孔。
他一半脸是正常的,一半的脸上竟然生了一张完整的脸。
只不过那张脸上的眼睛,只有一只……
那容貌让人多看一眼,便无法忍受!
“这次能撑多久?”
玉歌忽然开口问道。
幽闭的空间里,只听到那人的浅淡的呼吸之声。
他慢慢拿起桌子上的笔墨。
写了几个字,递给了玉歌。
玉歌看了一眼,秀眉一蹙,“上次你也说是半年,可是你看,近来毒发的速度越来越快,已经有两次被我的侍女发现!”
她声音里带着急切,带着责备,带着恐惧……
甚至有一点轻微的颤抖!
那人继续在纸上写着,丝毫不把她的怒看在眼里。
玉歌看了一眼,顿时气的将那纸捏碎,站起身来大骂,“等等,你还要我等多久,我都等了六百年了!”
那人继续写着什么。
这封闭的山洞里,除了两人的呼吸之声,只余下笔墨与纸的摩擦之音。
和那一个跃然于纸上的阴谋。
“呵,好,姑且再信你一次!”
那白袍人听到之手,缓缓抬起头了,看了她一眼,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琉璃瓶子。
瓶子里装着几颗红色的丹药。
随即缓缓起身离开。
像来的时候那样,无声无息。
玉歌看着那背影只觉得有些眼熟。
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从哪里见过。
她忽然对着那背影喊道,“这六百年,你过的孤独吗?”
那白色的影子顿住了脚步。
身体微微一震。
玉歌见他终于有了人的反应,心中升起一股恶意的喜悦。
“呵,我还以为你已经修炼的无欲无求了,原来和我一样,哈哈,和我一样……”
那人在她疯狂大笑的时候,便已无声离去。
只见那一双石青色的靴子在踏出那机关外的最后一道门槛之时,他忽然开口,那一张半的人脸上,只有一半轻轻动了动。
说出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声音。
“我和你不一样!”
很快,白色的影子消失于雪山之巅。
与那片炫目的白色融为一体!
……
“师傅,如何?”
伯颜站在床前,伯仲缓缓收起了最后一根檀中穴上的针。
看了一眼那针尖之上浅浅的黑。
脸色沉郁。
“出去说,秦儿需要休息!”
伯颜见师傅这般,心中忽然升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青鸾姑娘,照顾好他!”
青鸾点点头,将他二人送了出去。
伯颜站在廊檐之下,看着伯仲。
“师傅,我与秦师弟都是医者,为何师傅不愿意在屋里说!”
伯仲回过头来,他目光炯炯,像是一把利刃,直击人心。
“那曼陀珈蓝,再时还用不得!”
伯颜道“为何?”
“他现在身体虚弱,天蚕痋蛊已进入最后的繁殖阶段,很快便会开始吞噬他的内脏,倘若再等下去?”
伯仲道“你随为师行医数十年,这曼陀珈蓝是什么药性,你自是清楚,倘若不是全盛时期,必定命殒用药之时!”
伯颜忽然想起来,在来的路上,伯仲曾给他提到过,解法在另一本书上。
“师傅说这曼陀珈蓝的用法在另一本书,不知师傅可知如何用?”
伯仲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去,沉默!
伯颜道“师傅有话直说便可!”
许久之后,伯仲缓缓开口,“以命换命!”
伯颜骤然大惊,眼底瞬间涌起狂风暴雨,“以命换命?是什么意思?若要救他,必是死一个人?”
伯仲回头,摇摇头,“不,你以为若想解天蚕闽蛊,是从大街上随意抓一个人来,引渡到他身上,便可完事吗?”
伯颜忽然一乱,因为就在刚才,他确实是这样理解的。
“那这以命换命又是如何解释?”
伯仲道“当时那本古籍是六百年前的先晋朝流传下来的,你可知落日族?”
伯颜之前便听说过这落日族。
后来到了燕京城之后,又听到洛书查到了云州城破后,有一封落日族的文字密函,似乎关系到这件事情真相。
所以也更加对这个古老的民族有些了解了。
但是那与这以命换命之说又有什么关系?
“知道,三十年前,他们叛逃大金,后又到了大梁,险些灭族,从那时起,便在这九州之上险些销声匿迹,但是,这,这也与他们有关?”
伯仲长舒一声,负手立在廊檐之下。
圣都今日下了一场雨,到了午后方才停。
青瓦上积存的雨水,顺着檐角,一滴一滴的缓缓落了下来。
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晚来的风起,吹着远处檐角下风马上下翻飞着。
发出琳琅之声。
却不甚清脆。
仔细一看,那铜制的风马下的铃铛上,早已布满了铜绿。
声音喑哑,却别具一番情景……
“落日族有典籍,每百年,出生一名妖童,此妖童之血为淡金色,是双瞳双命之人,取其心头之血入药,可起死回生,肉白骨,破这天下一切生死!”
“淡金色?”
“不是说所有落日族的人的血都是淡金色的吗?”
伯仲嗤笑一声,“那是谣传”
“可是如何去找这妖童?”
伯仲道“你可知这落日族是如何来的?”
“不知”
“先晋皇室遗脉!”
伯颜道“先晋早已灭国六百年,竟然还有遗脉尚存!”
“是啊,晋灭之后,落日族便有了这一条祖训,每百年,出生的一名女婴儿,若是出生之时血是淡金色,有双瞳,便要按祖训,溺死在江里!因为她是亡国之相!”
伯颜听着这些久远到已经发黄的秘闻,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亡国?
竟然要落到这样一个无辜的婴孩身上。
“为何每百年都会出现这样一个孩子?那上一次她的出生是何时?若是真不是世了,那是岂非空等一场?”
“这六百年间,只有两次,出生的孩子没有死成,第一次便是先晋亡国的那一年,被天山派老祖救下,她就是凤栖阁的创教祖师,梵净瑶!她活了下来灭了晋!”
伯颜自然也知道这个生长于大夏的江湖门派。
那个已经被神化的女子。
“那第二次呢!第二次,便是十九年前,被信王下令处死,却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变故,那孩子竟然活了下来!”
“十九年前?”
“是,如果还活着,今年正好十九岁!”
伯颜看着伯仲脸严肃,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说预感。
那是一种庞大到让他这种无欲无求的人都觉得后背发麻的感觉。
“师傅这种无稽之谈未免太过于……”
“什么?”
伯颜沉默下来。
许久之后,缓缓开口“徒儿从未见过身体里流着淡金色血液的人?更没见过异瞳之人,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后人杜撰的,一国将亡如何能与一个婴孩扯上关系!”
“住口!”
伯仲的脸色骤然沉了一下。
伯颜跟在他身边十几年,从未见过如此疾言厉色的师傅。
他一时间怔在那里。
“为师从小教育你,祸从口出,难道你忘记了吗?”
伯颜道“师傅教诲,徒儿不敢忘!”
伯仲看了他一眼,负手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