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况?”唐弘业一边紧紧跟上杜鹃的脚步,一边问。
“那个人我认识。”杜鹃小声对唐弘业说,“卢潇平出事那天,他在场。”
“哦?是目击者还是……?”唐弘业有些吃不准,他对这个人没有什么印象,看杜鹃追得这么紧,感觉应该不像是单纯一个在场的目击者那么简单。
果然,杜鹃的答案跟他猜测的没有什么差异:“不是目击者,这个人他是那天在餐馆里面大家的两伙人其中的一伙里面的,我可以确定没有认错。”
唐弘业点点头,他对杜鹃的判断还是比较有信心的,那天他也在现场,也在一起维持秩序,劝开两伙看起来似乎想要动手打架的食客,不过因为自己是近距离的劝架,场面有点混乱,所以反而对人的相貌什么的没有太多的留意。杜鹃因为在外围让服务员远离纠纷的中心,不要过去添乱,拉开了一点距离之后,反而就能够看得清楚了,并且那几个人的形象一旦被她记下来了,这么久都没有淡化。
杜鹃的记性一直都不错,不过就这么一面之缘的人都能记得这么清楚,到时让唐弘业也多少觉得有些惊讶:“你怎么到现在都能记得那么清楚呢?”
杜鹃的眼睛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前面那个穿着深灰色羽绒夹克的男人,听到唐弘业问自己,就目不斜视的回答说:“因为卢潇平出事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中间到底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后来我想过了,为什么偏偏就趁着打架的功夫,有人在咱们的饮料里面掺了东西呢?虽然说公共场所,尤其是饭店那种地方,喝点酒起了摩擦和冲突的也不在少数,但是那个节点实在是让人觉得有点蹊跷,就好像有人算准了肯定会有人打起来,咱们也肯定会去劝架,正好可以趁机下药似的,这种自信心绝对不会是随随便便就会有的,除非同时满足两种条件,一是对方确定那天那个时候,餐馆里面一定会有人闹事,二是咱们两个的职业是警察,就算当时并不是在执勤当中,看到那样的情况发生也绝对不会听之任之,所以就正好可以掐着这样的时机去给饮料下药。指导咱们的职业并不奇怪,奇怪的是知道那个时候一定会有人打架闹事,引起咱们的注意,让咱们离开桌子。”
“所以那两伙人有可能根本就是一伙,那是一场很蓄意的秀。”唐弘业点头。
“嗯,所以我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就经常去回忆那天在场的人,有没有什么比较明显的相貌特征,能够比较容易被辨认出来的,后来反复反复的这么回忆,还真的是想起来了一些当时有印象,但是又不够深刻的细节,方才一眼看到那个人,我就一下子认出来了。”杜鹃冲前面那人的背影点点头,“我确定他肯定在场。”
前面那个身穿深灰色羽绒夹克的男人走得脚步匆匆,好像很着急似的,杜鹃和唐弘业跟在他身后,因为周围人太多了,现在只是杜鹃根据自己的记忆认出了对方,他们也不好在这人来人往的街头就冲过去直接把人给按住,只能这么跟着。
穿深灰色羽绒夹克的男人急匆匆的走着,在街口拐过去,然后就小跑起来,杜鹃一看这样,有些急了,正好抬腿就追,唐弘业在一旁拉了她一把,冲她摇摇头,又指了指前面:“不用紧张,没事的,你看看他是冲着哪里跑的?”
杜鹃定睛一看,那个男人是急急忙忙的冲向了一旁的一个公共厕所。
这个发现让杜鹃觉得有那么一点窘,毕竟如果没有唐弘业拦着,自己此时此刻估计都已经冲过去了,在厕所门口拦住一个着急进去的人,想一想也知道那个场面一定是非常的令人尴尬了!谁能想到这人从方才的咖啡馆门口急急忙忙的走了这么长一条街,慌慌张张的竟然只是为了去找一个公共厕所呢?
“你在这儿等着吧,我过去。”唐弘业笑着拍了拍杜鹃的肩膀,人家是去上厕所的,让杜鹃一个女孩子过去堵在门口很显然是不合适,也不方便的,不过他笑的倒不是这件事,他笑是因为一种打从心底里面产生的温暖和满足,毕竟自己的女朋友这么紧张这么着急,出发点都是因为关心自己的安危。
有的时候男人的心态也是蛮奇怪的,一方面觉得作为一个男人,保护自己的女朋友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正是展现自己作为男子汉价值的地方。但是另外一些时候,当自己的女朋友对自己表现出一种保护欲,就好像护着小鸡仔的鸡妈妈一样,他们同样会有一种打从心底而来的享受和欣喜。
唐弘业让杜鹃在原处等着,自己走到那个公共厕所外面,在男厕所门口站着,等了一会儿,那个穿着灰色羽绒夹克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解决完了之后,他倒是一点都不着急了,不紧不慢的吹着口哨出来,溜溜达达的就准备要离开了。
唐弘业走过去,伸手搭在那人的肩头上,那个男人事先也没有料到会有人过来搭讪自己,冷不防还被吓了一跳,赶紧扭过头来看看是什么人,一看是一个有些面生的男人,表情看起来就颇有些茫然了,不过倒好像并不是非常的抵触。
“有什么事儿么,哥们儿?”他很自来熟的对唐弘业咧嘴笑了笑,开口问。
“有点事儿,你还认不认识我了?”唐弘业也是笑的一脸放松。
这个穿深灰色羽绒服的男人长得不算高,比唐弘业要矮上大半个头的样子,身材比较敦实,再加上一件羽绒夹克,就显得上半身更加厚实。他的相貌看起来普普通通,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过倒是有一个比较有辨识度的小细节,他的一挑眉毛上面有一道细细的疤痕从中穿过,仔细看可以看得出来,如果不注意的话倒是也并不算醒目,估计杜鹃能够一下子认出这个男人来,就是因为这个细节。
深灰羽绒服扭着头仔细的看了看唐弘业,想了想,然后冲唐弘业赔了一个笑脸:“哥,实不相瞒,我看你确实有点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是想不起来!”
“没事儿,我帮你回忆回忆,咱们俩之前是在一个餐馆里面见过的,当时你跟好几个人,正在跟另外一桌的人起冲突,有印象了么?”唐弘业问。
深灰色羽绒服看了看他,迟疑了几秒钟,才恍然大悟:“哦哦!大哥!是你啊!那天就那么匆匆忙忙打了个照面,你还能记得我啊?哈哈哈,那天我们走的时候,看你们还没完事儿呢,所以也没打个招呼,这都能遇到,太有缘分了!”
他这么一说,倒把唐弘业给说的有点蒙了,总觉得这个人看样子是把自己给认出来了,但是人出来之后的反应,以及说出来的话有似乎有点不大对劲儿。
“你……认出来我是谁了么?”他甚至有点担心这人是不是把自己给认错了。
“认出来了啊!你不就是那天过来劝架的那个大哥么!”深灰色羽绒服笑嘻嘻的对唐弘业说,语气里颇有一些讨好的意味,“我对谁没印象也不能对你没印象啊,你那天不是演警察来着呢?哥,你是不是老板的自己人啊?你和那天那个姐,你们俩是主演不?你们那是要弄什么呀?以后要是有类似的活儿,再找我呗?你看我那天表现的是不是挺好的?特别自然吧?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吧?”
唐弘业一听这话就知道肯定是不太对劲儿了,他也没有急着公开自己的身份,而是一脸茫然的看了看深灰色羽绒服:“我是什么老板的人啊?”
深灰色羽绒服一愣,然后苦笑着说:“敢情咱们俩一样,都是雇来的群众演员啊!嗨!我看你们那天好像戏份比我们多,我还以为你们是老板内部的人,或者搞不好是主演呢!到现在我还在猜呢,那天的那个戏,到底是想要演点什么啊!”
“所以说,你还有那天跟你一起的人,都是别人雇来,跑去那个餐馆里头演戏的?”唐弘业开口向他确认这件事。
深灰色羽绒服点点头,一脸诧异的看着唐弘业,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是啊,啥意思啊?这种事儿还有什么好问的么?”
唐弘业笑了笑,从怀里摸出自己的证件,给深灰色羽绒服看了看:“你觉得我要是个演员,会随时随地带着道具么?而且要是道具做到这种程度,基本上就已经不合法了,你猜我会不会做那种傻事?”
深灰色羽绒服一下子变了脸色,不是之前的那种笑嘻嘻的样子了,而是一脸的吃惊:“那你是真的警察啊?那天跟你一起的那个姐,她也是个警察么?那天我们要是再闹的厉害一点,你是不是就该抓我们了?会不会拘留我们啊?”
唐弘业对他点点头,深灰色羽绒服顿时就两腿一软,脚底下打了个趔趄,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哥,那……那你现在跟我这也不是巧遇吧?”
唐弘业对他点点头,勾着他肩头的手并没有放松力道。
深灰色羽绒服顿时就一脸绝望,几乎快要哭出来了:“我就说吧,哪有这种好事儿啊!好端端的别处当个群众演员都是八十、一百的,这边轻轻松松,就给二百块钱!我就知道这里头没有什么好事儿!哥,这里头没我什么事儿,真的,我也是被人骗了,我是无辜的,那两百块钱我退回去还不行么,我上交!我真的就是想要赚点小钱,顺便也实现一下自己不切实际的演员梦,没别的企图,那里头到底有什么事儿,我一点都不知道,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走吧,这大马路旁边怪冷的,咱们找个暖和的地方,坐下来好好的聊一聊。”唐弘业倒是没有表现得多严肃,只是手劲儿上面有点让人没有办法拒绝。
深灰色羽绒服愁眉苦脸,仿佛满脸都写着“不情愿”这三个大字,但是他又不敢拒绝唐弘业,于是就只好硬着头皮的跟着唐弘业一起走,等他走了几步,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杜鹃,并且把她给认了出来,就更是愁眉苦脸了。
其实唐弘业在路边随便找一个早餐店之类的地方也不是不能跟这位聊一聊,但是他考虑到这个人前后的情绪变化,觉得可能到公安局去聊聊,得到的答案准确度也更高一些,也比较容易没有保留的和盘托出。
毕竟唐弘业和杜鹃之前并不认识这个深灰色羽绒服,这次是凑巧被杜鹃给瞧见了,并且认了出来,这总算是找到了当日在餐厅里面打架那一群人当中的一个,并且听这个人的意思,也分明是有问题在里面,如果不趁着这一次的机会把事情搞搞清楚,恐怕之后再想要找到这样的机会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于是深灰色羽绒服就被唐弘业和杜鹃带回了公安局,从这里去公安局并不远,这一路上他就坐在唐弘业车子的后排,缩手缩脚,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鹌鹑一样。
唐弘业几次从后视镜看他,瞧着这人那副尊荣,还没开始往深了追问到底那是怎么一回事,他都已经有三分相信这人方才说的那些话不是撒谎了。
别的情绪还比较容易伪装一下,但是恐惧却很难伪装的如此自然,丝毫看不出做作和刻意的痕迹,这就是非常难的一件事了。
如果说这个深灰色羽绒服不是什么群众演员,而是重量级影帝,那唐弘业倒是觉得他有假装紧张假装害怕的可能性。
等到了公安局院子里,把车子停好,唐弘业示意深灰色羽绒服下车,这位仁兄打开车门,看到院子里停着的警车,还有走来走去的着装警察,两腿一软,差一点在下车的一瞬间直接就趴在地上。
唐弘业原本的三分相信,也因此着升到了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