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君策,隐身贵女最新章节!
后日开船前,沈容看着沈家浩浩荡荡的队伍,没气得吐血。
沈宪因自知理亏,出奇的乖顺,“五姐,我实在没办法,他们非要跟着,江南宅子里就只留了两家老仆看守,只说要跟去赵都见世面……”
沈容冷声道:“见世面这种籍口你也信?在哪儿不是过活,非得去赵都作甚,长姐给我写过信,说赵都寸土寸金,城里的二进宅子就能卖一万两银子,要再置三进、四进的,这得多少钱,江南的富贾、商人全挤到赵都去了。皇上给宗勤赏赐的五进宅子,还是早前的赵国大族,因查出家中奶奶是细作,获了大罪,否则,我们哪来的五进郑国公府?”
沈宪嘿嘿傻笑,“到了那边,五姐随便给安顿个住处。”他压低嗓门,“伯父和我爹这一年多可攒了不少钱,别说二进宅子,只怕五进宅子也是买得进的,别人住得起,他们也住得起,不过开头几日,少不得要长姐和五姐照应。”
沈容恼道:“我还指望长姐照应,你个傻子,你一个人我多好照应,你带这么多人,让长姐如何安顿。你自己说,是谋一个正五品官容易,还是谋五个七品官容易,一个求一个人,五个就得求五回,你到朝廷是自家的,那要是赵国。你平时办事不是挺机灵,怎这个盘算都不会……撄”
沈宪心里暗悔,可亦没法子,厚着脸皮跟在沈容背后。
梁宗勤想着沈容有孕,租的定然是大船偿。
沈家人一看,果真船够大啊。
沈六奶奶第一个就动了心思,一转心思,丫头立马撒腿回蔡家。
韦氏自也动了心思,又令腿脚好的去唤娘家母亲和哥嫂同去。
不多会儿,沈家的姻亲们都赶了来。
沈家的东西太多,搬了大半个时辰还没搬完,蔡家的人拖家带口的就大了,沈六奶奶哭着求着,说要娘家父兄一道去赵都求前程。
沈容脑仁疼,让韦氏、沈宪打理,自己回了船舱里的房间生闷气去了。
梁宗勤瞧了一眼,笑着宽慰了一回。
沈容只不作声。
在吵吵嚷嚷声着,沈容带着沈、蔡、韦三家人启程同回赵都的将军前往赵都,开始她新的人生。
*
青龙江岸,凤九站在军帐前,赵熹带着十五万大军入江南,这里只留下三万人马,大半月后,江岸上行来了大小船只,有气派华丽的官船,亦有莺歌燕舞的花船。
蓝锦立在船头,揖手高呼:“阿九军师,太子殿下有令,我等护送周帝女眷、亡国大臣回转都城,不知军师可否与我等同行。”
说着话时,蓝锦所乘的官船靠的岸,他到了岸边,再恭敬抱拳。
凤九道:“驻扎这里的三万兵马如何安顿?”
“胡将军会领三万将士前往江南。江南现已成我赵国属地,要安顿江南各地的官员非一朝一夕。皇上下旨,从吏部挑选一批官员来江南赴任,太子现正在江南清除北齐、晋国的细作。”
蓝锦对凤九态度谦恭。
赵熹的三名姬妾此刻出了帐篷,赵熹被梁宗勤接走时,领了十五万赵国兵马入江南,江南重城都要换上赵国的守将、士兵,这一番安顿下来也颇是辛苦。赵熹近来更上忙得脚不沾地,唯一让他满意的是,凤九不要任何功劳,轻轻一笔道:“此乃太子之功,乃梁宗勤夫妇之功……”
说她无功,赵帝、文丞相心里跟明镜似的。
赵熹还是照实在奏疏里替有功之人请功。
梁宗勤此次护送妻子沈容入赵都,安顿好家里,又会沿水路再入江南,从此他就是赵熹手下的将军。
蓝锦见过乐凡、桃、杏三位夫人,揖手见礼。
乐凡问道:“太子殿下呢?”
蓝锦笑道:“太子殿下传话,让三位夫人回赵都,已有书信先一步传回太子府,自有玉妃安顿三位夫人。”
桃杏二位夫巴不得早些入太子府,进了太子府,才算真正有了名分,现在虽然唤作“夫人”连正经的妾都算不上,她们的名讳宫里还没颁发玉碟呢。
几人吩咐了侍女收拾细软。
凤九三人简单收拾一番,令士兵抬了两口大箱子上船。
蓝锦招呼着人将大箱子抬到船上最大、最华丽的房间,”阿九军师,这是属下特意替你安顿的。”
凤九点了一下头,“蓝将军且忙,我们会照顾好自己。”
大房间里有一张大床,临窗还有个小榻,足够她们三人住。
金轮嘟囔道:“还说去江南走走,还没去呢,就让我们去赵都,亏死了!我还想去江南买漂亮的衣料,买漂亮的首饰、脂粉,什么都没买……”
她的话被凤九打断,凤九指着行过的几艘大船,那是江南专跑海外的商船。
淳于瑕伸着脖子:“公主,不就是船,有什么特别的吗?”
凤九轻啐一声,“那是商船,上头拉的是江南的丝绸布料。大周亡国,周宫奢华,里头可有不少好东西,赵帝富了,少不得有厚赏下来。”
金轮眨着眸子,“公主此次的功劳不小,会不会赏公主一条大船的丝绸布料?”
赏一船布料……
金轮是怎么想的,有谁这么赏赐?
凤九笑,被金轮逗乐了。
淳于瑕道:“金姐姐,皇上最多赏你一百匹绸缎。”
“一百匹,值多少钱。”
“上等贡缎宫绸的话,大抵是一百余两银子一匹。”
“一百匹才一万两银子,这也太小气了些……”
凤九又指了指外头。
乐凡与桃、杏二夫人在侍女搀扶下上了船,乐凡带着一名侍女单独一间,桃、杏二夫人合住了一间。
江面上,来来往往都是船只,从青龙江通过赵国的运河,可直达赵都十里外的运河,再赵都运河改乘车辇,再行不到一个时辰,就可入京。
观江上,何曾瞧出天下乱象,反而一片繁荣。渔船、载客的乌篷小船,商船、兵船、花船、官船,各式各样,有大有小。前往赵国方向的居多,返回江南的偏少。因避战祸迁入赵国的富贾商人,依旧没有回江南的意思,着实是江南刚由赵国收下,需要打理的地方太多。
周国的重臣许多誓不投赵,触怒赵太子者,抄没家业。
周臣里,有些清名的辞官归乡,保住声名。
大浪淘沙,获罪的、辞官归隐的,又有投诚赵国谋取前程的……
在众多的船只里,赵国太子府的船只上挂着一面青色蛟龙大旗,赵国位于东方,五行属木,以青为尊,赵国皇族皆着青袍,太子、亲王及其嫡妃都以青色华袍为贵。
行了两日后,有不少的官员女眷张望着太子府的大船。
梁宗勤道:“太子府女眷在青龙江码头上的船,容儿,记得与她们交好,我们总不能只靠姐姐、姐夫帮衬。”
沈容笑道:“你当我是不懂事的孩子,我心里有数。宗勤,我可怀着你的孩子,你可不许给我弄莺莺燕燕的回来,你得与我姐夫学,你瞧人家,就守我姐一个,日子照样过得羡煞旁人。”
梁宗勤近来正在兴致上,当即答道:“我眼里就你一个,哪还有旁人?”他是梁家最得意的子孙,将梁宗卿都给压了一头。
他有今日,大半的功劳得益于沈容。
沈容得意地道:“这还差不多了,为了助你成大事,我可牺牲不少……”
她指的是把献出江南的功劳全都给了梁宗勤。
梁宗勤笑着将她拥在怀里。
沈、蔡、韦三家的女眷立在船头,就看到不远处那首挂着赵国太子府旗帜的船只,眼里一热,蔡太太叮嘱沈六奶奶蔡氏道:“女婿是个出息的,你得学会与赵都的贵妇们打交道。跟着你五姑姐学,不学十成,用心学六成,你这辈子也受益不浅。赵国一统天下就是大国,以前一个七品官算个屁,等将来一统天下,天子脚下的七品官,可比晋国、北齐三品官都吃香……”
沈家莉则被她姨娘叫到一边,语重心长地道:“姚家那边的婚事黄了,你得用心些,模样又不丑,到了赵都,再与你长姐多交好,有她出面,给你订一门体面亲事,你这辈子就享福了……”
沈家莉垂着头,时不时看着前方的大船。
二姨娘一望,抿嘴笑道:“有志气!”
她就看了一眼,怎就有志气?她只是觉得前头的太子府大船气派,那几面迎风招展的旗帜很漂亮,青底金色蛟龙,太阳底下,多远都能瞧见。
外头天气好,凤九与金轮二人静立在船头,纵览一路风光,心头别有一番滋味。
金轮指着一艘官船,“公主,那几条船上装的什么?怎的有好多士兵,一个个板着脸,好不吓人?”
淳于瑕也想问,走了三日,就看到那些士兵,也没瞧到别的,有时候他们会在船头船尾地走动,夜里点上灯笼,也立在那儿。
凤九道:“是押重囚的官船,上头都是前周皇族、周帝嫔\妃、重臣。”
樱姬已提前被人从大周后廷救走,已与石英(田英)离开中原,入了大赵境内,更名换姓重新生活。
乐凡见凤九几人在赏风景,带着侍女出了房间,微微福身,”阿九军师。”
自她说服沈容、梁宗勤归降赵国,赵熹改了口,唤她一声“军师”,其他人跟着学,也皆敬称一声“军师”。
凤九看着乐凡奇大的肚腹,“你可以在太子府产子。”
乐凡抚着肚子,“我倒希望是个乖巧可人的女孩,女孩又贴心又懂事。”
桃夫人缓缓而至,下意识地捧了一下肚子,“我可喜欢儿子,我们女人啦,就得儿子才尊贵。”
淳于瑕压低嗓门:“桃夫人怀上了,有一个多月,近来紧张着她肚子。”
赵熹自打被沈容刺了一剑,回赵国后,就停了姬妾们的避子汤。生孩子、怀孕的,齐刷跟雨后春笋一般地往外冒,而今他有六个儿子、三个闺女,其中有两个儿子都是侧妃玉氏所出。太子府里,暂由玉氏打理后宅、主持中馈。
凤九笑道:“金姑娘,要不你再给我诊诊脉,上回你说我肚子里怀的是姑娘,再替我诊一回。”
若是儿子,赵熹还不是掐死。
倘若是女儿,赵熹许还能留她一条生路。
金轮道:“乐夫人,已经诊过三回了,是姑娘没错。不信,你让瑕儿给你诊。”
淳于瑕点头:“确实是姑娘,待得九月时就能出生了。”
乐凡笑得很甜美,旁人不晓,凤九却知道乐凡盼着是姑娘的原因。若是男孩,只怕一出世,就能被赵熹给捏死,若是女儿许还能得到活命的机会。
杏夫人远远站着,扁了扁嘴:“一个个怀了身子,就跟怀上宝贝似的,有什么了不起,本夫人有朝一日也能怀上。”
侍女不语。
杏夫人摸着肚子,眼睛一闪,“你说我会不会也怀上了?”
“夫人,你十日前才来的小日子。”
“你给我闭嘴!”
顺着她的话说不行吗?
杏夫人越发觉得气馁,太子府的姬妾那么多,太子年轻有为,又很有本事,谁生儿子,将来被封妃、封嫔的希望就越大。
各家的女眷站在船上看着太子府的几个女眷。
蔡氏问沈容:“五姑姐,那位白衣姑娘是谁?怎么太子府女眷似对她恭敬得很?”
白衣女子穿的白裳火焰纹长裙,颜色是渐变色的,立在船头很是显眼,仿佛一阵风来,她就能乘风而去,光是一个倩影就能美得这般,若是看到正面,又当是什么模样?
沈容微眯着眼睛:难不成是太子府的侧妃?
不对啊,太子府只一个玉妃,下面的侍妾有好些个,生养了儿女也有几个。府中唯玉妃连生两个儿子。
沈容还在思忖,梁宗勤道:“定是女神谋诸葛九。”
沈容回想:她在凤祥宫见到的凤九可不是今日所见,难不成那日自己瞧见的是易容后的凤九。
三大功勋之后,怎会是泛泛之辈,今日见到的倩影,更像是真实的凤九。
沈家莉道:“用三千将士困住晋国二十万大军的女神谋?”她咋了咋舌,这女子也太厉害了,三千将士打赢了二十万大军,这什么概念。
沈宜更正道:“十妹妹,那是诸葛韫之功。”
“江南所有人都说是女神谋的功劳,真的,我亲耳听别人议论了。诸葛韫和女神谋一样厉害,他只布阵,守阵、解阵的都是女神谋,也是她瓦解了晋国的二十万赤胆军。还有夜龙、梁公子、铁狼等将军现在失势,晋帝都不用他们,让他们闲赋在家……”
沈容吃吃笑了起来,“九妹妹几时学会说这些话?”带沈宜去赵都,她是不喜的,可想着沈宜都嫁过一回了,回头配什么人,还不得由着她们姐妹说了谁,到时候随便指个小吏让她去做填房、继室,她还不得乖乖听话。
沈宜垂眸,有些不好意思。
沈容道:“见了她们可千万说不得,这女神谋开罪不得。赵国丞相文筹,刑部尚书章治,全都是她的族人。”
沈家莉道:“女神谋姓诸葛,他们一个文,一个姓章,怎就成族人了。”
沈容正容道:“这里头自有一段故事,数百年前,盛唐盛世,突然一夜之间,盛唐嫡系皇族全都消失。四大功勋名门挑了一位旁系为帝之后,他们也相继隐世。神谋、神笔、神将三族,世代姻亲,发展到后来,但凡出了五服,本族之人也可通婚。看似三族,其实情同一族,护短得很。
女神谋身上拥有三族人的血脉,尊贵非凡,她的父祖母亲乃是三族嫡系。听闻她出生满周岁之时,三族人抢破了头,都想让她随自己一族,最后却是哪族也没抢走,而是三族公认的‘公主’。说来也奇怪,无论她从哪一族嫡系同辈排序,都序九,从此,凤九就成了她的名字。
因她自小聪慧过人,读书过目不忘,得三族之力培养,是三族中最优秀的弟子。
在赵国,宁可开罪亲王妃公主,也千万开罪不得她。文丞相瞧着年岁比她长,实则比她还矮一辈,见着她,得恭恭敬敬地唤声‘九姑姑’,刑部尚书章治更比她矮了两辈,得唤她‘九姑奶奶’……”
沈家女眷一个个咋舌。
一国大丞相,都是敬着她。
辈份高,可不由着她横着走。
脑海里是一个从一品尚书大人唤一个少女叫“姑奶奶”,毕恭毕敬的画面,怎么想怎么诡异。
她们可听说,赵帝与文丞相君臣相处得如此知己朋友,有时候商议国事,天色晚了,赵帝就留文丞相在自己的寝宫安息,两人同枕而眠,赵帝更是文丞相礼遇有加,但凡有好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有这样的一个侄儿当丞相,她们谁敢开罪。
沈容望着太子府官船,神色凝重地道:“诸葛九得三大功勋后人敬重,绝非因她辈份高,而是她有过人的才华本事。你们若能得她指点迷津,一世受益无穷。”
她说的是自己。
如果不是凤九给她出谋划策,她怎能如何顺遂,风光体面得赵太子主婚嫁给梁宗勤,还从一国皇后成为一品诰命夫人,谁说亡国就得以悲惨收场,她沈容不过是换了一个舞台,从一国皇后改成官宦贵妇。
她,就是个妇人。
可不管那些死规矩,周帝一再伤她的心,她为什么不能再嫁。
她不仅嫁了,还要好好地活下去。
然,皇后的经历,还是打磨了沈容,让她拥有寻常女子没有雍荣华贵,更有上位者的犀厉与自信,这份自信足可以给她本人增彩。
*
八月初九,官船抵达赵都运河码头。
凤九三人依旧只得两口大箱子。
太子府的人已早早恭候在侧,领首的侍卫迎了过来:“属下拜见女神谋大人!”
“女神谋大人……”凤九沉吟着,一路上都是唤”阿九军师”的,这个称呼倒挺特别,她却不知道,现在整个天下都是这样称呼她的。
金轮问:“你是太子府的人?”
“属下是太子府亲兵营副尉蓝篷,奉玉妃之令前来迎女神谋大人与几位夫人。”
凤九淡淡一笑,“我住到丞相府去,他是我侄儿,更是我族人,丞相府是我在赵都的家,不住自家住太子府说不过去。”
蓝篷面有难色,接不到女神谋,玉妃该要训斥他了。
凤九道:“你与玉妃如实禀报,她不会责怪你的。”
蓝篷道:“禀女神谋,丞相大人还在宫中与皇上商议政事,可让属下护送女神谋回都城?”
凤九扫看四下,码头上有不少来接人的,大多是奉令前来,有的还拿着一个旗幡,最醒目的便是“郑国公府”的蓝色旗幡,旗幡周围站着一个中年文士,又有两个管事婆子,周围还有几个打扮干练的小厮,正四下张望。
凤九道:“有劳蓝副尉!”
蓝篷将一辆华丽的车辇指给凤九看,“这是给女神媒备的车辇。”他唤了亲兵营士兵将大箱子抬上马车。
凤九正往前走,只见一个小和尚迎面而至,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待她细瞧之时,心下一惊,这小和尚眉清目善,正是她还是沈容时在大周京城认识的清觉和尚。
清觉递过一封信,“姑娘,这是大师送给姑娘的信,约姑娘一见,近日大师暂住赵都城外皇泽寺。”
淳于瑕面露异色。
金轮望着清觉离去的背影:“公主,传说中的和尚啊!”金轮入世,还没见过和尚,就跟有人一辈子没见过猴子的意外、惊喜一般:世人还有不长头发的人?就像有人说:世人居然有猴子这种生物。金轮有些兴奋:“他们头上没头发,是施了什么法术才不长头发的?”
旁边有离得近的姑娘“噗哧“一声笑出来,指着金轮忍俊不住:“这是哪家的姑娘,居然问出此等怪异话,笑死我了……”
这姑娘正要打趣,被旁边的姑娘一扯,低声在她耳边道:“她身边的白裳姑娘乃是女神谋。”
宁可开罪公主,也不能得罪女神谋,实在是她的族人一个比一个强悍。
那姑娘连连赔礼,“请女神谋恕罪,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