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君策,隐身贵女最新章节!
雷氏笑道:“得了,什么时候十二娘都会照顾人了,听着这话,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近来天热,早些赶路,若是日头大了,就寻了个荫凉处歇歇,这一路回京,有不少卖瓜果的,遇着了就买上些,可别苦了自个儿。”
沐曼华应道:“母亲,曼华记住了。”
姐妹二人辞别老太君,跟着范家仆妇出了二门,上了马车,驶出大门的那刻,沐曼华眼里有泪。
家里对姐妹都给了最合适的安排。
而她却肩负着保护沐家希望走下去,为此,老太君还特意给了沐曼华一万两银票,这是沐曼华有生以来,拿到的最大的一笔银钱偿。
马车摇摇晃晃,出了晋阳城。
初升的太阳跃出了地平线,仿佛给晋阳城染上一层锦色撄。
沐容微闭双眸,今儿黄昏会到白马镇,那里有未名宗弟子安排的第一次“劫人”行动;若是时机和环境不宜,就会改到下一处的山野茶寥——李家茶寥;若第二处不宜下手,便是明晚所住的靖宁客栈。
白马镇虽是小镇,夕阳西下,镇上人来人往,依旧不失为西行途中的一个繁华小镇,镇子上三三两两地出现了一些官兵,人人腰佩刀剑,威风凛冽。
显然,这里不适合。
范家管事仆妇道:“表姑娘,这会子退凉了,是不是再赶一会儿路,明儿天一热就歇下来,待天退凉再赶路。”
沐容答道:“范三嫂子有经验,都听你安排。”
马车驶离了镇子。
沐容看到了镇子外头画的标记,那是约定改到下一处的符号,紫嫣等人已经前往下处。
次日近午时分,天气炎热,沐容道:“范三嫂,在这家茶寥歇会儿,饮凉茶吃粥,等过未时再赶路。”
范三嫂张望了一下,“这家茶寥,我们来时在此处停留过,做的凉茶还不错,大家都下来歇歇。”
不多时,护院、下人围坐了三张桌子,二位姑娘带着自己的贴身大丫头一张桌子,范三嫂带着范家仆妇一张,十二名护院又坐两张。
一个收拾干练的妇人领着个山野打扮的少年过来斟凉茶。
范三嫂道:“上次我们来时,是李家兄弟俩。”
妇人笑道:“大嫂是记错了吧,这茶寥可是李二牛夫妻俩开的。昨儿,二牛兄弟家里有点事要处理,让我们过来帮忙照看一天。”
范三嫂原是试探。她来的时候,平远候叮嘱过,“三房的人最是记仇,上回在大周京城,容姐儿拒绝给白姨娘求药,他们定会对她恨之入骨,再因她是大房姑奶奶的女儿,更恨不得除之而快。皇上有意令范建领兵前往晋阳抄灭沐家,皇后娘娘已使了法子拖两日,你星夜兼程速奔晋阳,一定要平安接走容姐儿,路上更要加倍小心,我担心白姨娘母子会借着这机会对容姐儿下手。”
为救沐容,皇后娘娘硬是寻了法子,将范建拖在京城,甚至不屑连下三滥的下药之时都使上了,范建拉了两日肚子,拉得去了半条命,不得不在京城再留两日调养身子。
白马镇的官兵正是御林军。
沐家完了!
但老夫人与皇后想保住范氏最后的血脉。
有护院捧起了茶盏,早就渴坏了,一饮而尽。
范三嫂与护院队长却迟迟未饮,虽在山野,到底有些不放心,他们都是得主子叮嘱信任之人,万万不能出事。
然,空气里飘过异香,是他们从未闻嗅过的。
二人用力一嗅,立时,眼前人影叠叠,浑身乏力,护院队长气恼:“茶里有药……”可他明明没有饮茶,对了,是这异香有毒。不等他道破,已扒在桌上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沐容倏尔睁眼,是紫嫣用茶水喷醒了她,空气里掠过浓浓的血腥味,地上有十几条蒙面人影的尸体,茶寥里一片狼藉,早前这里有过一阵激烈的打斗,而她躺在林间树下,更有几名范家下人已亡。
“这是……”
紫嫣道:“我们刚成功,就冲出十几个刺客,来得太突然,属下只能下令力保主子平安。”
沐容寻觅四周,“曼华她们呢?”
“主子放心,她们无事,只是有一个丫头被蒙面人砍了一刀,是属下办事不力,没防备有人在后……”
不仅有沐家丫头受伤,就连范家也死了五人,其中还有几个负伤。一番激斗,紫嫣与未名宗弟子方才将蒙面人诛杀干净。
沐容动了动手脚,确定未受伤。
紫嫣道:“主子,已备好快马。”
沐容看了眼沐曼华、春香、秋香与沐曼华的丫头晚竹,负伤的是春香,砍在后背,正在未名宗的女弟子给她上药粉,又撕了布条给她包扎伤口,“将她们四人送往未名宗。这是我给曼华的信,她瞧过之后,自会跟你们走。现场清理一番,做得干净俐落些!”
紫嫣对年轻妇人道:“罗娘,照吩咐行事!来人,将马车赶过来,将四位姑娘放入马车内!”
沐容上了自己的马车,从大箱子里取出一只寻常的包袱,往肩上一挎,又寻出一把宝剑,“紫嫣,我们入京!走!”
一行数人,在西凉方向绝尘而去。
沐曼华睡得迷迷糊糊,她记得自己还在茶寥里饮茶,后来怎样了?
可现在,她们好像还在马车里。
她揉着惺忪的双眸,一抬头就发现马车里还有三个人,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春香!秋香!晚竹!”
秋香启开双眸,“九姑娘呢?”
一抬眸,只见沐曼华手里拽着一封信。
沐曼华看着秋香怪异的眼视,寻着视线停在自己的手上,信上的笔迹很熟悉,她启开信:“十二妹妹,沐家出事了,我们遇上了坏人,幸得遇江湖侠士出手相助,我有事要办,你跟着他们去大周,同行的施大侠是我相熟的朋友,信得过,不要回晋阳,得尽快离开西凉,相信不久后,我们能再度相遇。”
署名处,是沐容的名讳与日期。
沐曼华虽自幼习武,可到底是大家闺秀,从来不曾离开过晋阳,此刻竟不知他们行至何处,只知是在另一条陌生的道路上行进。
沐容走了,没有带她。
沐曼华想哭:九姐姐不相信她么,她的武功再怎么也比九姐姐好。
再一扭头,见春香痛苦地依坐在车壁,身上裹着布条,空中更有血腥味漫过。
“春香,你受伤了?”
车外,传来一个男子粗旷的声音,“你们着了蒙\汗\药,若非我们堂主经过,你们就被人当萝卜给切了。堂主说,你们沐家忠臣良将,我们不能见死不救,且随我等去大周吧。与你们一起的沐九娘说,她要去追查凶手,让你们去大周等她。”
她们先前刚经历过一番生死,要不是被江湖侠士所救,就真的没命了,难不成,那下药的是坏人?
沐曼华想着那对姐弟,现下想来越想越可疑。
秋香、晚竹二人亦都先后醒转。
秋香问道:“范家的人没事吧?”
“死五个,伤了六个,我们经过茶寥时,那些蒙面人正拿你们当萝卜切,伤及的六人能否保全性命还不一定,唉……你们也算是命大、运气好遇上我们堂主要去西凉京城。”
下药的,是范家三房的范建派去的杀手,其间有范家三房的护院,亦有西凉御林军,御林军只有三人,其他都是护院,对于他们的身份,紫嫣下令杀尽十二人后就已经摸清楚了,范家护院的武功并不好,武功好的是御林军的三名侍卫。
紫嫣的武功剑术一绝,先杀范家护院,再与未名宗弟子联手诛杀三名侍卫,吃了好一番力,虽然她一路跟着沐容,险些就被人杀了沐容,她也是后怕不已,这原是她们设定的逃脱路线,谁曾想到,居然被人截胡了。
紫嫣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她决定给范家三房的一点厉害,否则,真当他们未名宗的人是好惹的。
为示清白,热心的施大侠道:“你们马车里有块范家护院的身份令牌,这可做不得假。沐九娘不是范家的外甥,怎的范家还有要想杀她?”
沐家是西凉的忠臣良将,沐元济一生效力沙场,久待军中,与文武百官少有接触,也不会得罪什么人,但同样,也没有什么朋友,他的朋友几乎都在军中,且全都是过命的交情,不似手足,情同手足。
沐曼华紧握住拳头:“是范家三房!他们一直与大房的人不和,也瞧不得大房的儿女比他们有出息。”
施大侠轻叹一声,“那些豪门大户,宅门总有些见不得人的事,远不如我们江湖快活自由,快意恩仇。沐十二娘,你且放心,我老施别的不成,就武功还不错,我既答应了季堂主会护送你们平安抵达大周,就定不会失言。只我是个大老粗,一路上你们许是要吃苦了。”
沐曼华前往的地方是大周洛城,而沐容要去的前路是西凉京城,南辕北辙,沐曼华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早前的李家茶寥,已化成了一片大火。
范家仆妇、护院醒来时,是被周围闻讯赶来的村民扑水唤醒的。
范三婶一见被打劫了,沐家姑娘丫头不见,丢了一辆马车,剩下的几辆马车也被翻得乱七八糟,而地上还有十几余尸体,心下一沉,呜哇一声嚎啕大哭。
回晋阳通禀老太君?
他们过来的时候,在白马镇看到了京城去的官叫与御林军,那架式一瞧就是去查抄沐家的。
回京城,他们是去接沐容的,人没接到,还被劫走了人。
范三婶第一个想到的是:范家三房!
因为沐容早前拒绝给白姨娘求绞心痛的药丸,白姨娘一脉的人可是恨死了沐容。范七娘做了范妃娘娘后,更是处处与皇后娘娘作对,而范家三房恨不得将大房的人踩在脚下。
范三婶哭了两声,立时将几名蒙面人搜了一个遍,其间有几个她瞧着眼熟,不是西府的护院还是谁,而且还是范建的心腹护院,是他,人到底忍不住了,居然派人来半路劫杀,那早前茶寥里的姐弟,定然也是他一早就安排好的,为的,就是让他们轻松被杀。
*
这日二更三刻,晋阳晋国公府沐家,数百名西凉御林军快速包围了府邸。
领首的官员不是旁人,正是范三老爷范建。
范建衣着五品刑部员外郎的官袍,行止如风,将手一扬,大声喝斥:“来人,将所有妇孺女眷赶至一处!着沐家所有主子前来大厅接旨……”
然,抬头时,沐家前院议事厅上,严整以待地站立两排下人,这奴仆最年轻的亦有四十多岁,其间更有几个头发花白者,端坐正中的却是一头白发的老妇,衣着华贵,头上只梳了个老妇人的髻,简简单单,干干练练,虽上了年纪,却精神抖擞,底气十足。
范建挺了挺胸,他是办案的臣子,这是犯官之家,他有何惧,可不知怎的,心里有些发怵,他大踏步进了议事厅,朗声道:“老太君,让沐家的人前来接旨?”
老太君优雅镇定地取了凉茶,“范建大人,请饮茶!”
“不急,还是让人来接旨罢。”
老太君呵呵一笑,“范建大人来晚一步,沐家就剩下我这先帝赐封的特一品老太君。”她笑得轻淡,“范建大人可以宣旨了!”
范建,范贱,这名儿可真配他。
范建取出圣旨,朗声高呼:“奉天承运,西凉皇帝曰:晋国公、飞龙元帅蔑视君上,喜功自大……”一口气,给沐元济罗列了十八条罪名,最后竟还说沐元济任飞龙元帅以来,折损将士高达二十三万人之多。
说沐元济折损二十三万将士,却支字未提,他曾杀灭西凉将士高达六十万余。
功劳没了,只余下了过错与大罪。
凉帝自以为与西凉议和,而曾经的飞龙元帅再无存在的意义,生怕威胁到他的皇权,恨不得立即除之。
“今,剥夺沐元济飞龙元帅一职,抄没家财,押沐氏满门除老太君外的众人入京听候发落!”
老太君例外!
凉帝对她还真是厚赏。
老太君亦是近古稀之龄的老妪,还有几日好活,她不由觉得好笑。
范建笑道:“老太君,皇上恩典,不拿你下狱,你可以带着这群老奴离开沐府。”
这一群老仆,押送回京也不能卖钱,还得浪费粮食。
老太君一直等着朝廷来抓她,她不惧,一旦入京城,她还得当真质问凉帝,沐家犯有何过错。
她早就活够了,可朝廷难道怕她质问,竟不抓她入京,还让她离开沐府?
沐容给她的信里,准备地告诉她朝廷已经派了何人前来晋阳抄家,几时启程,大概几时能抵晋阳。就在昨儿夜里,沐家能离开的都离开了,就连下人们也都遣散了,而族人正是各自离开晋阳躲避灾祸。
为此,老太君拿出了沐家所有的钱财,给族人每家人口少的一千两银子,人多则五千两银子,让他们去逃难。而下人们,也都各领银子遣散了,他们都是沐家的家生子,许多人不舍离去,只是暂时躲进来。
留下来的仆妇们,却个个都不肯再离开,一则年纪大了,不想奔波,二则是忠心。
老太君问道:“范大人,你不带我入京面圣?”
范建冷冷地瞪了一眼老太君,“快滚!快滚!赶紧滚出沐府,来人,抄家,若有沐家人,无论男女一律抓起来!”
老太君在仆妇的搀扶下,颤微微地出了议事厅。
怎么不抓她呢?真是太奇怪了!就算她年纪大了,不是应该抓起来押送入京一起处置。
同来的御林军副指挥使不解,待老太君出了二门,方揖手道:“范大人,你为什么不抓老太君?”
“老货手里有先帝御赐的金鞭。”
“金鞭?”
“传说上可斥皇上,下可打佞臣。”
他范建是老糊涂了,才会把老太君带回京城,那不是找虐,万一她直斥凉帝,届时连他也要落一顿好打,为甚凉帝支字不提对老太君的处罚,不就是因为那条金鞭,只是奇怪,今儿他见老太君,却不见她带着金鞭。
范建调动了晋阳守军,但守军只能守住府邸,而查抄府邸的却是御林军。
一箱又一箱的东西被查出来。
范建扁了扁嘴,“我说你们没见过东西是不是?这等破烂货也搜出来,就不能照了值钱的,好的抄?”
御林军侍卫道:“范大人,这可是从院子里搜出来的,瞧着像是某位太太奶奶的屋子,首饰不多,还有摆件也都这样了,当真没有值钱、贵重的东西。”
沐家不是有世家底蕴,怎么没有好东西?
两房太太屋里还有些金饰,奶奶屋里也有可数几样,可就姑娘们屋里,还当真没有甚么好,瞧得范建越来越心寒。
突地,他大喝一声:“沐家藏书阁,走,去沐家藏书阁!”
晋阳沐家不是晋地翘楚,沐家家学相传仅次于西凉太学,那地方定有大量的珍本、孤本书籍。
然而,待范建气势汹汹地奔到藏书阁,瞧着那偌大的家学院子,后面是藏书阁,前面则是家学,家学是一个极大的院子,每一个房间都很大,正房是学堂,东西两侧有饭厅、有休憩室。
休憩室里摆满了床铺,皆是上下铺里,整齐有序。
饭厅里则是一排排的桌凳,能依稀瞧出家学开学之时,这里有多少学子在此读书的盛景。
他直奔藏书阁,令御林军侍卫撞开大门,里面是一排排的书架,书籍琳琅满目,他瞧了一下,一楼都是最常见的各类书籍,他要上二楼,待侍卫打开二楼的门,里面摆的是小榻、书案,就似寻常有无数的学子在这里读书。
二楼、三楼的藏书,早就被老太君下令移走了,又有来沐家看书的悟明、白真二位大师,这二人可都是爱书之人,没少帮忙,甚至还替沐家找了晋阳灵隐寺,在那边借了一个专门的屋子里藏书。
“妈的!”范建狠骂着,“就是些寻常的书籍,一定值钱的都没有。”
他总不能把这些书运回京城,只怕是连运资都不够,若将一楼的书装走,这得几百只箱子,不能带走,他就放火烧毁。
此念一闪,范建大喝:“走,都出去,沐家不是以这藏书阁为傲,给老子烧!”
然,就在侍卫们想放火烧藏书阁时,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范建大人,不可烧毁藏书阁!”
这些书,看似寻常,可沐家搜集齐全,也少费功夫,一本书值几十文、几百文钱,可一大屋子的书加起来,却得上万两银子,银钱事小,一旦毁掉,再搜集就难了。
范建见过来的是个打扮干练的妇人,眉眼清秀,身后跟着一对男女,亦着朝廷通政司人打扮。
通政司暗人,一直都是生活在黑暗之中,一旦暴露身份,就会从暗转明。对于通政司的人,天下官员都有几分忌讳,生怕被他们抓住了把柄。
范建心里犯嘀咕,只片刻,想到他嫁入宫中做宠妃的女儿,当即就道:“世人皆以沐家藏书阁仅次于太学而进行比对,这是对皇家的不敬,西凉皇家的太学,是独一无二的,这种藏书阁必须毁掉!沐家居心叵测,建出一个敢与皇家太学相比的藏书阁,用意何在?”
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沐二太太冯氏。
她知道老太君下令,让沐家儿郎、姑娘都逃命去,就是府中的下人都领了银子各自遣散,而沐家族人们也都各寻前程逃难去了。
范建不理会冯氏,大喝一声:“烧!给我放手烧了此楼!”
冯氏咬着唇,她亦有儿女,当年她的孩子们也在这里读书,尤其是她丈夫儿子,对这座藏书阁有极深的感情,这是沐家积蓄几百年建造的藏书阁,彼时先祖还是北周的臣子,“范建大人,这座藏书阁在晋地读书人心里是圣地,你此举,会寒了晋地读书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