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句话对于谢立来说,就很伤人了,几乎是戳中了他的肺管子,于是他的脸色几乎一瞬间就惨败下来,变得苍白,他惨烈地笑了一下,“我以前是什么人?被你呼来喝去,去处理你那些男友的助理吗?”
那几乎是让他备受折磨的一段记忆,因为记忆中的卑微都让他日夜不安,仿佛踏入了看不见的黑夜中,伸手不见五指,因为喜欢一个人变得没有自尊。
汤蔓抿了一下嘴唇。
两个人之间陷入短暂的安静中,汤蔓的神色也沉寂下来了,她揉了一下眉心处,忽然也觉得有无尽的疲惫席上心头,于是眉眼自然间就带了一些灰色的厌倦。
“那么分手吧。”她在某种不明来历的力量下还是说出这句话。
她只是突然觉得也有些累了。
她不喜欢争吵,于是最初在和司嘉禾的关系中,她会是妥协的一方,后来和杜和年在一起,两个人也没怎么吵闹过,因为杜和年总是会率先服软,至于那些不太长久的男朋友们,大多分手原因可能因为无理取闹,喜欢为一些无厘头的事争吵这一项。
谢立安静了下来。
汤蔓接着说:“你看,你对我根本没有信任,光是这么一条无厘头的消息就能让你如此,就算结了婚,那一卷证书也不见得能让你放下心中的怀疑,我只要跟一个异性太过亲近,你就会怀疑我出轨,怀疑我是否变了心。”
谢立看着汤蔓,突然说了一句,“原来,这么多年的相识,我在你心中一点情分都没有多留一分。”
他说:“汤蔓,你说我不相信你,可是你从来没有给够我足够的安全感,就连你和我的订婚,都是我努力舍下尊严争取来的,你送有胃病的杜和年去医院,你在深夜去见司嘉禾,你加了有旧情的前男友的微信……汤蔓,你觉得他们是为什么非要跟你产生联系?”
汤蔓看着谢立。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谢立如此模样,濒临崩溃的边缘,以往的沉稳冷淡模样全然不见,眼底带着些许执拗。
她在沉默了一瞬后,又说了一句,“既然如此,谢立,那我们分手吧。”
“老汤那边,我会亲自去跟他说的,你不用担心。”
谢立没回答,因为汤蔓的这一句话变得沉默下来,全身弥漫的情绪都静默了下去,就像掀起波浪又突然沉寂下去的海面,下面一片黑沉色,暗的看不见底。
汤蔓回房间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再在这里待下去,她也觉得尴尬。
毕竟前一秒还是未婚夫的人,下一秒就分手了,这再待在一个空间,她也觉得不太自在。
胡海英坐在她的房间里,电视机开着,看见汤蔓进来,一脸尴尬地不知道说些什么,胡海英说了一句,“说开了?别耽误人家小谢了,多好的一朵鲜花,怎么就在你这么一堆牛粪上插了一下呢?”
这话汤蔓就不爱听了,“姥,你到底是谢立的姥,还是我的姥,怎么老是为外人说话?”
胡海英冷笑了一声,“我要是小谢的姥,我就得拿着一根擀面杖打你头了,祸害了人家好好的一个小伙子,还不想负责,把人一个大好青年弄成那副模样。”
汤蔓开始把带过来的几件衣服塞进行李箱,一边收拾,一边忍不住吐槽几句,“说的跟之前那个劝我不要订婚的人不是你一样,姥,你看要是谢立知道你劝我们两个分,你看谢立还叫你姥不?”
胡海英呵了一下,不说话。
汤蔓上前看了一眼端坐着的胡海英,“姥,你行李不收拾一下?我叫了一辆车,等下让司机把车开到下面。”
“早收拾好了。”
汤蔓看了一眼房间的一个角落,不知道什么时候,胡海英的那个小箱子也装好了放在了她的房间。
她只能感叹一句,姜还是老的辣。
她们收拾好了行李,拎着箱子出去,谢立还低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神色颓废,听到他们行李箱滚动的声音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神色就不由僵了起来。
“蔓蔓。”谢立还是站起来,忍不住喊了一声,其实,他在情绪爆发后就忍不住有些后悔起来,人真的是反复无常的动物。
他的情绪被理智拉扯着,又受到更深层次的情绪化诱惑,让他在一条钢索上徘徊。
汤蔓看了对方一眼没说话,该说的话她都说了,拎着行李箱向外面走去。
走了一半,她们就遇到了司机,车子停在一个山坡上,他们把行李箱都放了上去,胡海英先上了车,司机大叔才跟汤蔓说了一声,“小姑娘,那一直站在那里的是你的男朋友吧?要不要去说几句话。”
主要是那个年轻人的神色太不好看了,一副失恋的模样,一直看着这边,也不上来说一句话,他看着都生出了一点同情。
汤蔓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谢立就站在不远处的位置,看来是跟着她们一起下来了。
“不用了,我不认识他。”汤蔓笑了笑,然后在司机大叔有些茫然且惊讶的眼神下上了车。
还往回看了一两眼,想到刚才的那个小姑娘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几句,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不认识的样子啊。
她们上了车,汤蔓总算松了一口气,决定这次回去要好好放松一下,谈恋爱谈久了也会感觉到疲倦。
不过在走了一段路程后,前面的司机大叔觉得不太对劲,突然咦了一声,汤蔓视线从手机中移开,抬起头看向前方,“怎么了,师傅?”
司机大叔又看了一眼后视镜,“小姑娘,你看,后面那辆车中是不是刚才那个小伙子啊?从刚才,他就一直开车跟在我们的后面。”
第58章 . [最新] 她姑且,把这称之为短暂的心动。 正文……
前一夜分别, 你以后还想再见?
汤蔓回头透过后面的挡风玻璃看了一眼,对驾驶座上的师傅说,“没关系, 您开着,到了位置停车就行。”
胡海英看了汤蔓一眼, 说,“等下我直接去医院就行, 你妈估计就这几天要做手术了。”
“嗯。”汤蔓应了一声。
胡海英在医院下了, 汤蔓没有跟着下车上楼, 而是看了后面的车一眼, 让司机可以开车了。
等到了山湖那边,她下了车等司机走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谢立那辆车停在不远处, 她还是转身离开了,她发现其实她和谢立还真没有太多要说的话。
这段关系也许开始地就不纯粹,于是伏笔早已经埋下。
都是报应。
她终究是掉落了老汤股份的陷阱中,果然,不该动的奶酪是不能起旁的心思的。
不过说了分手的汤蔓却觉得一身轻,好像少了一层束缚一样,好像在结束一段恋情时, 她都会有这样的感受,大约等于高中开始住校时难以抑制的喜悦和舒展。
她到了家, 把行李放置好后, 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掀开了一侧窗帘,看了一下楼下, 路灯下面还停着一辆车,谢立似乎已经下来了,就靠在车旁。
她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视线,摸了一下手机,又看了一眼时间,点了一份外卖,然后站起来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
路灯下留下了一片阴影,是谢立的那辆车,已经在这边停了许久,汤蔓站在落地窗前看了一会儿,还是心软了一些。
女人总是心软一些地,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有时候她也认识到自己的优柔寡断,可大抵上这是杨清从基因上遗传给她的秉性,于是难以改变。
她给谢立发了一条消息:[早点回去休息,老汤那边我会自己告知,不会影响到你,如果你父母那边有需要我出面的地方,尽管开口。]
谢立给她打电话过来,汤蔓感受手中的振动,她能感受下方人抬头向上看的动作和目光,可是她依旧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半垂着眼帘看着下方站在的男人。
大约一分钟后,她拉上了窗帘,不再看着外面。
和司嘉禾杜和年他们不一样地是,谢立这个人足够的理智,他会在感情中短暂地沉溺,但也不会落下手中的事务,这种人活着其实是最累地,因为太过坚守原则。
不过,好像普通家庭长大的孩子都拥有这种美好的品德,汤蔓愿意用这句话来称赞谢立的这种性格,因为她觉得这种人是令人羡慕且尊重的,她懒散而又不虔诚,天生适合活在一个没有限定的圈里。
人总是羡慕一些比自己厉害的人。
她喜欢过很多人,可是那种感情来的太突然,就如同湍急河流,破冰融化的雪山流水,都是那么突兀,于是最终都无疾而终。
等她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时,打开酒柜,从里面拿出一瓶已经开了的酒,然后坐在落地窗让的厚毛毯上,面前摆上了才拿到的外卖,就盘腿坐在这里,窗帘半拉开,她拎着酒瓶倒了一杯,抿了一小口。
好久没有喝过酒了。
汤蔓其实对酒没什么格外的要求,以前小的时候,学习老汤,想要品尽世间的美酒,她少女时期干过不少中二的事,做作而又矫情,酒要喝法国和瑞士的,对其出产庄园都有严格要求,私底下,胡海英没少说过她作怪。
可现在,街边二锅头她也觉得不错,高档红酒和农户酿的高粱酒并无多大的区别,她甚至还觉得高粱酒更为芬芳馥郁一些。
干冽醇厚的杜松子酒她喝,清新艰涩的苦艾酒她也喝,她喝过不少酒,最后发现其实平价不出彩的苦艾酒中的那独特的苦涩味道她最喜欢。
有不少人对她说,让她好好地去喜欢一个人,去爱一个人,好像周边所有的人都在告诉她,一段恋爱中要尽情地去爱。
可是,汤蔓的记忆中,关于爱的记忆并不太美好,或者说只要跟这个字扯上关系,周围的一切都支离破碎起来。
所以,爱这个东西,还是不要的好,时至今日,汤蔓依旧这样想,如果爱让人失去理智,让人变得疯魔,尽管他可以让寒冰在冬日融化,山雪在夏季结冰,汤蔓也不想拥有。
她一直过的很好,自自在在地来,将来也去自自在在地去。
指不定有一天,她也许会发现,她喜欢上了一个人,觉得不想离开那个人,与那人相处很舒适,她可能也会结婚,但那也会是许久之后的事了,她现在很确定,那个适合她结果的节点不是现在。
也许是她自幼长在汤正风身边,见过太多分离,也见过太多狼狈,他们父女二人之间的关系不能用亲人这两个简单的字来形容了,里面包含了太多其他的成份。
可能唯一连接他们关系地大抵上只有那么一丝血缘,哦,还有汤蔓心心念念的汤家老宅子和老汤百年后的遗产,这不是自己的东西啊,一旦想多了,就容易生了执念,汤蔓觉得自己这次就是掉进了沟里,栽了一个跟头,还把谢立给坑了。
这件事,告诉了汤蔓一个教训,只要老汤不死,她就上不了位,那点老汤家的东西,就不是她的。
国父革命也不是一次能成功的,新中国也不是一朝能建立起来的,而老汤也不是立马就能嗝屁地,看那个精神劲,估计还能再骚扰杨清好多年。
想明白了的汤蔓,决定暂时换一下行军路线,改变一下自己的职业规划,努力研究一下有没有什么躺着就能赚钱的职业,当然,一些非法的行当她还是不会做的,基本的操守她还是有的。
也许因为喝了酒,她有点醺醺然,靠在冰凉的玻璃上,不知什么时候,路灯下面的那辆车也已经不在了,昏黄的灯光下只能看见一团暖色的光晕。
杜松子酒的香气弥漫在身边,透明色的液体在摇晃间染上了一层橙黄色的光晕,她好像闻到了鸢尾的香气。
渐渐地,眼皮也越来越重,客厅的地上铺了厚实的毛毯,躺在上面就像陷入了柔软的云团之上。
途中,她感觉到放在手边的手机振动了好几下,可她太累了,睁眼都成了困难,于是纠结几下,还是又昏睡了过去,等第二天醒过来就已经是十点多了,手机上是好几个同事问候的消息。
她坐起来,旁边的玻璃瓶子被她碰到,倒在毛毯上,汤蔓才彻底醒了过来,然后就发现自己嗓子有点干痛。
然后头也有点疼。
可能吹空调吹了一晚上,有点感冒,她试着咳嗽了一声,就发现自己声音有点沙哑。
可能有点感冒。
汤蔓觉得,这也许就叫分手后遗症,她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然后理所当然地就翘班了,反正这个时间点去也晚了。
她一边回复消息,一边赤脚踩在地上向厨房那边走去,倒了一杯凉白开,喝了一大杯,喉咙间的干疼感才少了一些。
杨清的手术时间已经出来了,就定在本周三,也就是两三天后,再拖下去,就要三个月了,肚子都该显怀了,那时候再流产就不太安全,对身体伤害也很大,所以时间安排地很急。
顾家人有权有势,这一点也不需要汤蔓操心,顾元客可以安排好一切。
她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出门去见一个朋友,顺便还可以去买一些药。
她生病时一向就有些连锁反应,只要一点病痛而起,就容易生大病,一连数些天都不好。
今天的医院有些忙碌,她在楼下看见了很多病人,外面救护车呜呜不停,似乎是在一个十字路口发生了一起大型车祸,多辆小轿车连环相撞,并且还有一辆是坐满了孩子的校车。
医院的护士和医生都很忙碌,有好几台担架被从车上抬了下来推进大厅中,下面一片慌乱。
她从大厅穿过去,上了楼,这里一如既往地僻静,贝尔雅正在会见一位病人,汤蔓坐在外面等候,她也没有心思刷手机,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走廊从透明玻璃窗户中渗透进来的光斑。
过了好久,贝尔雅从科室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样坦然而茫然地坐在椅子上的汤蔓,看着远处走廊尽头从那一面矩形窗户中渗透而过的日光,比起任何的色彩,有时候日光带来的天然阴暗面好像更有意思。
“好久不见。”贝尔雅坐在了汤蔓的身边,“今天怎么会过来这边?”
“过来看看你。”她提起旁边椅子上放置的一袋子药,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拿出一盒,从锡纸中掏出两颗生咽了下去,感受着口腔中的苦味说道,“顺便过来买一些药,我可能有点感冒。”
贝尔雅起身去科室里接了一杯温水,端了出来递给对方,“这个天气也感冒,你也是个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