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樾偏了偏头,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说:“你走吧。”
付医生没动,这个状态的闻樾太可怕了。
闻樾猛地抓起床头柜上的花瓶,掷在他的脚边,低吼道:“滚!”
碎瓷片散落一地。
付医生这才看清楚他的脸,双眼通红,压抑着满满的绝望,如同困兽般。
他退出了病房。
病房里却再也没有了声音,付医生默默地守在病房门口。
周叶回来的时候,看到病房外愁眉苦脸的付医生,他脚步慢了下来,神色凝重,显然也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闻樾知道他的病了。
*
闻母接到周叶的电话时,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她没想瞒太久,可这些天,闻樾脸上越来越多的笑容,让她也渐渐生出了贪念,她想,再久一点,闻樾再晚一点知道,他再开心久一点。
闻母赶到病房的时候,病房里一片狼藉,闻樾正在练习走路。
他拄着拐杖,很艰难地挪动着,他试图甩开拐杖,独立行走,可一脱离拐杖,他就摔倒在地。
满地狼藉中,那个男人摔倒,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又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脚上使不上劲,又跌了回去。
周叶和付医生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想要上去扶他,可又不敢。
闻母眼眶霎时红了。
“阿樾,够了!”
闻樾手撑在碎玻璃上,很快掌心下就有鲜血流出,殷红一片。
他低垂着脑袋,头发耷拉下来,遮住了他的神情,垂落在地上的手紧握成拳,手臂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闻母走到他面前,想要扶起他,周叶和付医生一起帮忙。
最后闻樾坐在床上,偏了偏头,看着窗外的风雪。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窗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雪光映在他眼底,没有一丝光。
闻母坐在床前,哽咽着握住他的手:“阿樾,不要这样子。我们不能放弃啊,我给你找最好的医生,我一定会治好你的腿。”
闻樾眼睫颤了颤。
半晌,他说:“妈,我累了,您回去吧。”
说着,就要躺下去,闻母擦了擦眼泪,迟疑地看着他,“要不我让阿妤来照顾你?”
床上的人身体僵住,喉间压抑着颤音:“您别找她!”
他不愿意这幅模样被时初妤看见。
闻母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告诉他,早在手术时,时初妤就知道了他的腿存在问题。
闻樾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呢?
闻母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病房。
周叶迅速收拾好病房里的狼藉,也安静地离开了。
时初妤来的时候,病房里静悄悄的,灯也没开。
“闻樾?”
时初妤轻轻喊了一声。
病床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旋即是床头灯被摁开。
温暖明亮的灯光倾泻一地,照亮了病床上那个男人。
他眉骨温柔,静静地注视着她。
时初妤抬眸看他,担忧地走过去,碰了碰他的额头:“怎么了?你的脸色看着不太好?”
闻樾乖巧地任由她检查,低低说道。
“伤口疼。”
时初妤愣了下,闻樾从来不会将自己的脆弱展示给别人看,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喊疼。
她说:“不是很多天都没有疼了吗?”
说着,就要去喊医生。
身后一只手拉住了她,“没事,你在我身边陪着我,我就不疼了。”
时初妤脚步顿住,笑了一声:“闻樾,你是不是骗我的?”
闻樾看着她灿若春阳的笑容,缓缓说:“是啊,骗你的。”
所以,以后我说的任何话,都是假的,言不由衷。
你千万别信啊。
时初妤笑容淡了淡,觉得闻樾有些奇怪。
她回握住闻樾的手,温声说:“怎么了?”
闻樾目光凝在手上的那只白皙的手,他指尖蜷了蜷,忍住了与她十指相扣的冲动。
他声音很轻,说:“阿妤,我们结婚吧?”
时初妤说:“为什么?”
闻樾疑惑:“我们真心相爱,结婚不是很正常的吗?”
时初妤咬了下唇:“但我们才交往一个月不到。”
闻樾却笑了:“可我想娶你。”
他心里认定的妻子,只有时初妤。
他想娶她,早就在心里幻想过无数次。
时初妤将自己的手从闻樾的掌心抽出来,冷静地说道:“闻樾,我觉得这件事我们还需要再考虑一下。”
闻樾笑了,突然问:“阿妤,你爱我吗?”
不是同情,是爱情。
时初妤眼皮动了下,在闻樾眼底的光熄灭之前,点了点头。
闻樾垂眸,盯着自己的手腕,嘴角无声苦笑。
骗子,刚刚分明迟疑了。
时初妤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聊下去了,笑了笑,转移话题:“我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西兰花和麻婆豆腐,你快尝尝。”
虽然闻樾心疼时初妤,不想让她下厨,可她还是觉得,在这个时候,闻樾应该是想要吃一顿她亲手做的饭。
闻樾闻言,温声应了下:“嗯,谢谢。”
即使是同情,他也想再偷偷拥有几天这样的时光,他能假装,假装她爱他。
她能假装爱他,是不是也是另一种爱呢?
第74章 句句不言爱,却句句都是……
过了小年,时间就开始飞快流逝,医院里年味也越来越重了。
时初妤的工作室放了年假,她也一下子轻松了下来,她一有空闲时间就会往医院跑。
闻母来得也殷勤了很多。
她们总能在医院里碰面。
不知道是不是时初妤的错觉,她总觉得闻母这些天在躲着她。
“伯母最近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怪怪的。”时初妤随手接过一个苹果,刚咬了一口,才反应过来,这个苹果是闻樾削好了的。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桌子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水果拼盘,她脸有些红,自己是来陪闻樾的,现如今却是闻樾一直在照顾她。
闻樾正低着头切草莓,闻言,手顿了顿,随后漫不经心地说:“没有吧?老宅最近事情多,她应该也是累到了。”
时初妤颔首,闻樾这样一说,她就理解了。
闻家保持着以前的传统,年关将至,很多族人亲戚也就会上门拜年,闻母每年都需要准备年礼,一部分用来给家里的亲戚,另一部分则是用来给其他豪门家族回礼。
这是一个很繁琐细致的活,时初妤曾经跟着闻母一起做过,那个时候闻母大多让她打下手。
但她也每天忙完回家,都觉得整个人都废了。
时初妤没再纠结这个话题,陪着闻樾吃了晚饭,她就要走了。
闻樾坐在轮椅上,他似乎已经放弃了自己,他默默地注视着窗外。
一片茫茫的雪色中,那人撑着一把蓝色小雏菊的伞,慢慢走出医院。
大雪纷飞,缓缓覆盖伞面,小雏菊隐匿于大雪之下,再也看不见颜色。
那串脚印也渐渐被雪覆盖,无声无息,仿佛那个人从来没有来过。
闻母站在闻樾的身后,说:“你何必折磨自己呢?阿妤不是一直陪着你吗?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闻樾,你要是放手了,你们就真的错过了!”
闻母不忍心看着他在这里自虐,他是她儿子,又怎么猜不到他的心思?
这段时间他太安静了,一点都不像是知道自己将要残废的样子。
除了第一天那样失态,她再也没有看到他颓废痛苦的样子。
吃饭睡觉,他做得比谁都好。
他肯定是想要放手了。
闻樾手放在膝盖上,手掌下的腿几乎没有知觉了。
“妈,我们不能这么自私……我已经毁了她的三年,难道我还要毁了她一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