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在测试中被刷出局的哑巴应征者阿云忽被天皇看中、钦定为御用主厨一事,于次日清晨震惊了整个大炊寮。
先前那些看不起她的厨子、杂工此刻正围在炊事间的灶台前,聚精会神的看她亲自操作。
就连素日里总僵板着一张大白脸的杏叶女主事,这时都人前人后的追着云汐满处跑,阿谀奉承,口若悬河,无不尽其能的讨好。日出那会儿,云汐就身穿绿衣玄裤,围上大围裙到灶上做工了。
白面擀皮、蟹黄虾糜红鱼子入馅,捏出的肉包绝对三十三道褶。
鸡胸脯、玉米青豆粒下油煸炒,勾兑酱油、煎酒,裹了泡软的糯米蒸饭团。
金黄荷包蛋,带皮萨门鱼肚煎熟撒盐花,新鲜绿叶腌菜淋以亮红的甜梅酱。
蜜渍的煸牛肉裹芝麻,圆润的月光米滚骆驼奶煮粥。
一道忙碌的身影、一顿丰盛的早膳,看得诸位厨子目不暇接。
早膳才是传入宫殿,她这边只喝了一口清茶,就忙不迭的切葱切蒜,以烧酒浸泡活虾,用整鸡配猪骨熬汤,开始了午膳的筹备。
她必须抓住这次机会,大肆表现一番。
虽说“拿人先拿胃”这话并不适合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可云汐还是决定在风土民情与中原不同的岛国充分施展自己的厨艺优势,让天皇渊雅晴迷上她做的美食,从而进一步博取他的信任。
昨晚在宫殿里亲眼目睹到的画面使云汐相信,就渊雅晴和辅政大臣间的关系而言,她的计划完全可以实现。
“婆婆!婆婆!”
爽朗的呼声由远及近,欢脱的少年一阵风般掠进了炊事间。
“恭迎天皇陛下。”
顿时,厨子们跪倒一片。
渊雅晴双手扶起云汐,嘴角还沾着鸡肉饭团的糯米。
“婆婆,你为朕准备的早膳好好吃!”
听到他的赞赏,云汐回报吟吟一笑。
少年马上又说:
“朕要拜你为师,朕要和你学厨!”
不顾众人在场,渊雅晴只管拉住云汐,热切表达他的渴望。
天皇要和一个哑巴下人学厨,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杏叶主事立马拨开人群,严厉呵斥:
“都走、都走,快去干活!”
待厨子们各去忙各的,她随即换上谄媚的笑脸:
“王上,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请回宫殿吧,要是被太后看到了,会狠狠责罚下臣的。”
“朕专程来和云婆婆学手艺,师父,你就收下徒弟吧,拜托啦!”
少年满脸诚挚,陡然跪地,匐拜在云汐脚下。
时间仿若在这刻停止,喧嚣的炊事间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声音。
数双眼睛,都直勾勾的盯在下跪的天皇身上。
云汐最先反应过来,两步上前又是拉又是拽,头否定的摇摆不停,总算把个倔强的少年拖了起来。
充满感激的跳起身,少年握住云汐的手:
“朕就算婆婆你答应了!师父,你在做什么,我来帮你。”
说话间,少年捋胳膊挽袖。
云汐无奈,征求的目光移向杏叶主事。
对方很识趣,苦笑着退到一旁,算是默许。
云汐心情愉悦,搬来一盆白米,倒入清水,做个搅拌的手势。
“淘米?”
渊雅晴的悟性很高,不挑活,干劲十足。
一名男侍闯进炊事间,脚步略显慌张。
他仓皇的看看云汐与她身边挥汗如雨的快乐少年,颔首蹙眉:
“王上,太后请您立刻回宫,主厨阿云也要跟来。”
“啊?朕刚拜云婆婆为师,母后就知道了吗?”
少年疑惑的问,抖了抖手上的水,接过杏叶主事递来的帕子擦了把。
云汐也是一愣。
叫她跟随天皇去见太后,难道有什么事吩咐她做?
云汐狐疑着跟随渊雅晴和男侍走进宫殿。
楼一层的三段间里木门大开,典雅富有檀香气息的障纸上遍画山黛苍松,气势恢宏,栩栩如生。
门两侧跪坐着大臣和配刀的武士,容色肃冷。
渊雅太后坐在三段间的最里端,身上墨色绫绸樱花礼服色泽华丽。
她的两侧,站有和茂裁,与那被披风遮得看不清容貌的神秘人。
云汐被男侍喝止在三段间的最外,现场凝滞危压的气氛让她的心房莫名紧提。
稍一抬眼,她刚好看到对面那身裹披风的人。
她总感觉,自己已被他那双隔绝在宽大兜帽后方的视线锁死了。
这个人……到底是谁?
少年天皇也察觉到了气氛极不和谐,他惊惑的目光扫过周遭,正要说话,就听到母亲焦灼的呼唤:
“王上,快过来!快,到母后这边!”
渊雅晴几步走过去,握住女人挥得凌乱的手:
“母后,怎么啦?”
女人脸色不太好看,没再回答,只把少年按住,护在怀里。
和茂裁眸光阴险的视向顾云汐,倏然挥手命令:
“把这刺客抓起来!”
两侧武士一拥而上,瞬间将云汐摁倒。
被发现了?
眼前景物颠倒,云汐来不及多想,持着哑巴身份“呀、呀”的喊嚷,在地板上挣扎反抗。
“喂!你们干什么,住手——”
与此同时,渊雅晴脱出母亲的搂抱,正要冲去阻止,却被女人再次扯住:
“不,王上,你不要被她欺骗,她确是刺客!”
“胡说,她是阿云,是哑婆婆……”
少年不肯接受母亲的说法。
“王上,请您冷静,下臣即刻叫一人来,与她当面对过。”
潺潺的靡音从那披风裹得严实之人的口中倾吐而出,他举起修长素白的手掌,对空悠然的拍了两拍。
武士们拖进一女人,已被酷刑折磨得昏死,扔到云汐身旁。
云汐看向她伤痕累累的脸,很快认出她正是瞎子天衍门徒的老婆,自己进大炊寮的推荐人。
完了——
“哎,云妃娘娘,微臣真不知道此时是叫您端敏皇贵妃好,还是叫您九王妃好……”
那阴魅嗓音的主人一壁口吐中原汉语,一壁向云汐接近,抬手摘掉了头上的兜帽。
清绝沉冷的五官,眉心一点朱砂痣,在云汐眼前暴露无遗。
“……月西楼!你…还活着。”
云汐杏眸睁大,倒抽了一口凉气。
彼时他被大羿张榜通缉无果,没想到竟然逃到了瀛国!
一个哑巴突然之间开口讲话了,且讲的也是汉语,引得四座哗然。
武士们立刻加重的手上的力度,将她按得死死,好像她在自报家门之后随即就会施展三头六臂的功夫,将宫殿里搅得大乱。
月西楼摆手示意,令武士们放开了云汐。
他缓缓俯身,眯细狐狸长眸对她阴笑不止:
“臣当初被你与九王爷诬陷逃离大羿,冤屈还没洗干净怎么舍得去死。臣就知道,景阳宫的大火是你搞出来的金蝉脱壳之计,出使瀛国的九王爷也非他本人,而是他的孪生兄弟……华南显!”
大手一扬,他狠狠拽下云汐易容的假面假发。
三千青丝,如瀑飞落。
从丑到美的变化只是瞬息,却足以令周遭起了小小的骚动。
渊雅太后寡淡平寂的眸中闪过一丝微澜,身旁的和茂裁撑圆了肉泡眼,接着“啧啧”咂舌,惊艳到把头摇了又摇。
盛颜下燃烧着滚烫不熄的怒火,云汐狰目仰面:
“在富岳山,截杀显哥哥的人是你?”
“是我没错,我终究比他命大,一场雪崩埋掉的只是他和他的部下。”
月西楼浅淡的细眉斜挑,直起腰身改换了瀛语,头也不回道:
“和茂将军,这次下臣为您网到的大鱼可是肥得很。只要以她为质要挟华南赫、华南信叔侄两个,大羿的财富、土地,你们想要多少就会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