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扑面,阿弥的骅骝不要命狂奔。
阿弥近乎伏在马背上,咬着牙看着前头那几个,心再急也不敢再挥鞭打马。
骅骝两年多前在结冰的河上伤了脚,到现在一条腿还是微微瘸的,它已经在冒着断腿的险尽最大的努力了,她不敢催它。
偏偏这会儿也只能靠它。
已经许久不带它上战场,今日只是想着牵它出来随意跑一跑,放放风,感受一下北游那儿来的气息。
谁知道散个步都能碰上曹九台呢?!
圆月已上,入夏后的月总是格外圆、格外亮,将前方的路上仓皇逃命的人都照亮。阿弥没有弓弩,只有腰间缠着的软剑,只能等追上了打了近身战。
但是……
伏低身子,阿弥咬牙道:“追不上也没关系,你别跑废了你的腿。前头就是格朗河,他有胆子跳进水里,我就有胆子入水揪他。”
是对骅骝说,也是对自己说。
入水……她虽然犹豫,但已经没那么怕了。曹九台一行骑的是北游骏马,同样是骅骝,比她阿弥的骅骝更年轻更健壮些,追不上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欺近一人,阿弥心生一计,自自己马上飞扑过去,软剑一缠对方颈子,用力一拉,再将人推下去,鸠占鹊巢得了那匹马,没个怜惜地狠厉扬马鞭,催马追上前头的人。
再干掉两人,就只剩下曹九台一个。
她跟得紧,前头来的风都是曹九台身上的香气,浓郁到令人作呕。
“你娘也是北游人!你怎的帮着李朝人杀北游人?!”
曹九台在前头大吼,声音撕裂。
阿弥摸到马上侧袋一柄短刀,拔刀出鞘,往前一掷。
“叮”一声,长箭破空而至,将阿弥掷出去的短匕打落。
约莫三百人,在河岸旁立着,大概是泅渡过来的,每个虎视眈眈的北游人发上都滴着水。阿弥看得出领头的是持着长弓的北游王卓尔达。
卓尔达往前走了两步,自队伍之中脱出来,长弓搭下,手往旁一伸,身后立即有人递上一支箭。
胸腹有绵密的针刺疼痛泛起,冷汗倏地就在额上渗出。阿弥心生谨慎,一拉缰绳,停在了那处,暗暗嘶了一声。
“哈哈哈哈哈哈!你来啊!你倒是来啊!”
得了援兵来解围,曹九台嚣张得很,在马上回身狂笑,全然没了方才那亡命逃脱的狼狈可笑气势。
阿弥不吃眼前亏,在踌躇的马上看了那伙人一会儿,一拉马头,一吹响哨叫自己的骅骝,往来时路折返。
这一段河岸没设防,兴许是乌茂典漏了。若是要她一对几百北游人,她没个胜算,还不如尽早回军营去搬救兵。
可这一去一来,北游人早就带着曹九台跑了。
北游人好像没立即追她。阿弥跑出一大段路,才想起方才自己竟然什么话都没说,有个落荒而逃的样子。哪怕她瞎说几句,叫北游人怀疑曹九台呢。
但懊恼无用,总不能这会儿还回去呛声。她胸腹这会儿也疼得厉害,这两年多还以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疼痛了,但每每犯的时候还是觉得难耐。
得赶快回营,找医无能。
有马蹄声自后头来。
阿弥一凛。
这是追上来了?!
顾不得看后头,阿弥赶忙带着骅骝催马狂奔。前头就是军营,北游贼子还敢追到临北军营里头不成?!
但北游人的马还是没有她的骅骝聪明,仓皇逃命之间没看清脚下的路,一个蹄子踩进耗子洞,马身瞬间失衡,以头抢地,连带将阿弥往前甩出去。
阿弥惊叫一声,忍着内里的疼痛在落地前别扭换了个姿势,一扭腰,以肩先行触地,顺着前空翻滚出去,又立即站起身来,不要命地往前狂奔。
两条腿的人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马?跑出去没两步,阿弥只觉得腰后有只手臂将她一拦,顺着那搂起的势头一下子就将她提得双脚腾了空。
尚在半空阿弥就抽出了软剑,但使力的空间和时间都极小极短,等被人捡一只羊崽子一样拉上马背坐好,软剑还没抽出一半,被人一手打回去。
“你跑什么跑?!”
清冷圆月下,阿弥惊吓之后只知道怔怔看着言照清那张脸。耳中嗡鸣声甚重,言照清后头说的什么,她其实没太听得清。
“你……吓傻了?”
言照清一抹她额头的冷汗,大略摸了她四肢,边检查边仔细看她眉眼,不见有半分皱眉。
身上没有伤,怎的跑几步路就发这么多冷汗了?
阿弥好似自梦中惊醒,将他仔细给她抹汗的手推开,也推拒着他这个人,想要从同乘的马背上跳下去。
“你来做什么?定安公主不是在临北城治你么?”
言照清将人一拦,一双手臂横在人身前身后地囚着,借着月色瞧见她被削去了一段的一撮头发,心里头又生闷气,语气便有些僵硬。
“我来做什么?自然是替你师哥看着你,免得你被许之还送给北游王。”
马一动,带着二人回军营。言照清一声响哨叫骅骝慢慢跟上,月下策马,二人心里头可都没个好兴致。
“许伯伯才不会。”阿弥轻哼一声,微微咬下唇,忍胸腹之中的针刺疼。
这种当口,她没什么心情同他说话。当日断了自己被他攥在手中的发,不就是叫自己断了对他这份念想么?他是别人家的郎君,跟她有何关系?
“不会?驻扎格朗河的如今可都是李穆川的人,许之还当真有置喙的余地么?如今在这儿,你们人数不过是对方的一个零头,占了格朗河的优势罢了。李穆川若是想临北战事速战速决,依北游王的议和条件就是最快的法子。就算许之还不会,那许之还没了呢?”
临北战事尽早了,李穆川代替李皇平定了北境之乱的消息才能尽早出去。言照清直觉李穆川是要借临北大胜的消息在京城搅弄风云,等临北的事情结束了,京城想必还要有一个大乱子。
一反常态的,怀里头的小狐狸安静得很,往时有人提及——哪怕这个“有人”是他言照清,但凡提及李穆川,都要遭她龇牙咧嘴恨不能上爪挠人一番的,今日倒是特别安静。
她竟然没有为李穆川说话。这可真是属实难得。
难道在这一个多月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