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吴妄,道号无妄子。
不瞒您说,在隔壁的天地间我已经混成了天帝,手握八百万天兵天将,帐下数百神明,人皇是我的拜把子岳丈,血海之主是我自家人。
至于现在为何出现在这个简陋的村寨……
放心,我接下来绝对不会说,你现在只要给我投资几百个贝币,等我回了天庭会给你长生仙之位,我不是这种天帝。
但你现在能借我几百个贝币吗?
等我在这个天地间再长大一点,实力更强一点,去山里打傻狍子卖皮子还你。】
真去这么说?
这不是把自己的裤衩都漏出去了?帝夋和烛龙不杀过来才怪!
自己这化身倒是无所谓,弄点功德之力让东皇钟就能搞一个。
但真要吸引到那些天外之神的目光,对方不把这个小村落给平了,那都不符合先天神的做派!
真应了自己蓝星老家那句老话——五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万万没想到,他堂堂东皇太一,东皇钟的缔造者、旧天宫的毁灭者、第一神代旧神的送葬者、少司命之配偶、泠小岚之夫君、神农之女婿、大魔宗的宗主、北野大氏族的少主……
竟然会被几百个贝币难住!
山清水秀一念间,灵鱼飞禽戏溪前。
木屋小楼托腮坐,唇红齿白小少年。
吴妄现在就很方。
来天外世界已经三年了,在这里生活也三年了。
每天在这边睡觉时,就回归天道守护大荒主天地,不断发掘那些没有产生过先天神的大道,一步步补全天道。
在天道首领这个职位上,吴妄不只是合格的,他完全是优秀的。
但在天外,以这具身体活动时……
越来越感觉,他是被小破钟给忽悠了!
东皇钟的嗓音还在耳旁回荡:
‘主人,人家觉得,你完全可以走一条最难的崛起之路,充分磨练自身的意志,反正在天外您也没什么好失去的,该帮您保的人咱暗中给您保下来。
您只管去飞,小钟做您的翅膀哦。’
飞……
飞你妹啊!
他现在跑十里地就上气不接下气!
回顾这三年的时间,吴妄花费一年修补这个身体的底蕴,花费了一天从天道中汲取杨无敌费尽心思学会的天外世界用语和文字;
剩下这两年时间,他开始不断琢磨修行与斗法之道。
但……
没有功法;
不能使用天道推演;
自己还天天被青婶儿保护着,根本不让自己乱蹦跶,一发现他开始打磨力气,青婶儿——那位从小把吴妄养大、有着青丘一族特征的强壮女人,就会把他绑在家中,几天不能动弹。
他可是堂堂天帝!东皇太一!
上辈子开飞船的!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吴妄就很不能理解,这个寨子有几千号人,绝大多数都是人族,除了他之外,其他孩童无论男女都是七八岁就开始修武。
没办法,这里是武神统辖之地,是武神帐下属神‘琉璃神’的神界,村寨中央供奉那个琉璃打造的大美妞,就是那位琉璃神。
姿色也就一般女神水准,比镜神好看那么一丢丢。
但身为能够拒绝常羲的正经天帝,吴妄自然不会对一尊雕像产生任何旖旎的念头。
他又不是纣王!
虽然人人都想成为纣王。
说回正事,吴妄现在急需几百贝币,托村中的老村长去百里外那个繁华城镇中买一些锻体用的兽血,以完成自己第一步跃升。
本来,青婶儿说要给他攒这笔巨款。
但吴妄实在是拉不下脸来接受这位大婶的馈赠。
自己这化身在人家家里混吃混喝这么多年,再过半个月,就到小精卫现身的时机了,他们两个都要依靠青婶儿养活。
本来,猎户的收入就不稳定,附近山林中还有许多强大的凶兽出没。
青婶儿能活动的范围有限,几百【贝】已是青婶儿差不多三四年的收入,还是不吃不喝才能攒下的那种。
吴妄自觉,他不该欠这么大的人情,也不该如此被人照顾。
他好歹也是个天帝!
想想办法。
杨无敌此刻正在两万里外,也从寡妇炕头走了出来,成了他们镇子中的总教头,离着此地隔的距离远不说,还间隔了三四个神界。
每个神界都相对封闭,鲜少交流,过边界需要有确定的事项,还会被拷问身份。
找杨无敌支援自己几百贝这种事,就算杨无敌能做到,吴妄也是做不出来的。
让小钟出面帮忙?
也行不通,吴妄此前就招呼小钟了,但小钟的态度很坚定——一切困难都需主人克服,如此才能达到试炼的效果。
而且,化身死了就是死了,钟会保护精卫的那一缕残魂,吴妄需要找个化身重新修行。
“我还能被几百币难死?大不了直接去狩猎凶兽!”
吴妄一咬牙。
自食其力是最简单的办法!
去征服凶兽,获得兽血,然后汲取兽血中的力量,完成武道的筑基!
此时再不动身,半个月后小精卫就来了,自己如果连最初级的力量都没有,如何照顾好妹妹?
身为一个成熟的男人,有家室、有夫人、有属下,自己应该制定一个计划。
片刻后……
先去山林,到时候再想办法!
他从木屋前的台阶上跳起,转身跑回了自己的屋内,很快就穿戴整齐了‘猎户套装’,背着自制的铁弩和箭筒,腰间别着一把弯刀,披上了蓑衣、戴上了草帽,沿着那长满青苔的石板路,朝着山谷出口跑去。
现在不出门,青婶儿打猎就快回来了。
少年如风,那简单捆起的长发不断跳动,还没完全长开的身体在飞速奔驰,呼吸都颇有节奏性。
溪边敲打麻衣的大婶笑着呼唤他乳名;
在门前脚蹬木板编着竹篾的老人家笑呵呵地看着少年跑过的身影;
路边的树梢上,几名欢笑的少年指着那疾奔的少年念着二傻。
“诶!小虫子你去哪!”
熟悉的大嗓门传来,吴妄扭头看去,却见一名彪形壮汉扛着两头被捆起了四蹄的傻狍子,正瞪眼喊着他。
是他!
青婶儿的头号追求者,没有修炼过,但一拳能打碎脑袋大小的鹅卵石!
吴妄一个健步跳出那人来人往的路径,动作灵敏地翻过一处土墙,踩着那柔软的草地急忙奔跑!
“嘿!那边是上山的路!”
这壮汉大吼一声,把猎物丢给身旁的同伴,解下长弓、丢了长刀,迈开大步朝吴妄追了过来。
吴妄心底暗道倒霉。
山大叔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自己若是有个储物法宝就好了,可以没事溜达出村,背着弓弩怎么看都不是外出游山玩水。
他这具身体刚锻炼三年,终究跑不过这个常年在山林中跟虎豹赛跑的壮汉。
眼见两人距离在不断缩减,吴妄动作慢了下来,扭头对山大叔嘿嘿笑着。
“你……你跑什么!”
这人族壮汉几步向前,一把将吴妄薅了起来,微微喘着粗气,大嗓门对着吴妄的耳朵直接开轰:
“你上山干哈?那是你能去玩的地儿吗!”
“我饿了!去打个野兔!”
吴妄振振有词地说着。
山大叔纳闷道:“你婶儿没给你留吃的?”
“留了,我想吃肉!”
“想吃肉那还不简单,去我家!走走走!”
山大叔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吴妄的脑门,也没多说什么,把吴妄夹在肋下,像是夹傻狍子那般,带着他赶回寨子。
吴妄嘴角抽搐着,脑袋耷拉着,心底规划着一个完美的去山中狩猎的计划。
他虽然力气不足,但可以搞一些陷阱啊。
凶兽哪怕难对付一些,也是有弱点的,自己在北野当少主十几年,戳凶兽会阴这种高明的狩猎手法,自然积累了不少。
不过,那肯定是要三天以后了。
近两年为了给吴妄准备锻体用的兽血,青婶儿出去打猎都是三天,回来歇两天准备食物和狩猎用的箭矢、飞石等物,然后继续投身山林。
怪就怪这位山大叔两年前说了那句:
“嘿,这傻小子开窍了以后,竟然还有不错的天赋,我那套拳法他两三下就学的有模有样了,这要是能纳血激发武神力,以后说不定能出人头地。”
青大婶儿听进去了,看吴妄能自理,出门打猎的频率也就翻了倍。
本来她每个月上山两次,他们家已经能吃饱穿暖。
半个时辰后。
浓郁的肉香在夕阳的余晖中飘荡。
离着青婶儿与吴妄所住木屋不远的篱笆园内,那八尺高的壮汉脱了上衣,简单冲了个澡,就开始架锅点火熬粥。
吴妄擦了擦口水,帮忙添柴加火。
山大叔抓了两把粗米放在锅底,又熟练地砍下了一只兽腿,把肉去腥后,一半火烤、一半用砍刀切成肉块扔进了锅里面。
虽然流程很简单,且熬出来的肉米粥总不免有些腥味,但这已是吴妄这几年能吃到的顶级美味了。
条件有限,天帝也挑不起来。
大快朵颐一顿,天已经黑了。
山大叔自己一个人住,看吴妄想刷锅洗碗,就抓了两只树墩、拿了两块薄木板当扇子,在院内乘凉。
夏夜不需生火,溪边的凉风催人入眠。
“崽儿,你跑山里干啥?”
山大叔笑呵呵地问了句。
吴妄拍拍肚皮,小声嘀咕:“我不想让青婶儿这么累,我有办法能自己搞来兽血。”
“兽血你会用吗?”山大叔反问了句。
吴妄顿时语塞。
“你能找到兽血,也要会用才行啊。”
山大叔嘀咕道:
“凶兽血其实不贵,贵的是能帮你画符的武师,你要交的那些贝,大半是给武师的。
武师给你画符激发你体内的血脉,产生武神力,如果过程顺利,且最初产生的武神力较多,武师才会收你为徒。
你只有成为武师的徒弟,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才能一步步往上爬。”
爬上去干嘛?
给琉璃神做个巡逻的神卫?
这个体系,在吴妄眼里,就是武神蓄养神卫仙兵的体系,自己根本不用遵循,只需要搞到功法就可。
不过,根据钟此前的说法,武神的修行功法很特殊,且都是分层把控在每个阶层的‘尚武殿’中。
钟为何会选择武神下属琉璃神的神界,作为吴妄化身修行的地界?
原因也很简单,其一是琉璃神实力较弱,对神界关注度也不够多,天天就是躲在自己的琉璃宝塔之中醉生梦死,能给吴妄更多机会。
其二,就是此地是武神统御之地的腹地,流寇盗匪较少,秩序比较鲜明,给吴妄一个相对宽松的开局。
很多神界看着不错,实际上其内阶级压迫很强,‘官匪勾结’,上升通道十分狭窄。
“山叔,你本名叫什么?”
吴妄突然问着。
“三山,”山大叔笑道,“我在家里排老三,不过我们哥几个里面,我力气最大!”
少年歪头问:“那您为啥没修行呢?”
“这不是,没觉醒嘛,”山大叔讪笑了声,“白遭罪了。”
吴妄面露恍然,又仔细想了想,靠在身后的木杆上,注视着稀疏的星辰。
天内和天外的星空并不相同,这里的星辰密度要低很多,更像是有人随手撒出去的银沙。
他突然又问:“山叔你喜欢我青婶儿!”
“你、你别瞎说!”
山大叔有些紧张地坐起身来,扭头看了眼左右,见门前的路上空空荡荡,远处传来女人们的欢笑声,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山大叔瞪着吴妄,骂道:“你这孩子!开窍了一年比一年鬼灵精!我都一百多岁的人了,啥喜欢不喜欢的!”
“唷?”
吴妄一脸不信。
这大叔红了老脸,满是茧子和裂痕的大手搓了搓,低声道:“我就是想跟你青婶儿搭伙过日子。”
“那你说出来啊,”吴妄嘀咕道,“你不说出来,天天就送吃的送皮子,青婶儿还以为你是想认她当干妹妹呢。”
三山笑骂:“大人的事儿你个小屁孩别多管!你知道啥,我跟你青婶儿那是一起长大的!”
“青梅竹马还能等这么久?村子里不是十七八就成婚吗?”
“那,是不用等这么久。”
三山挠挠头:
“青婶儿爹妈活着的时候,带着她走了,去了几百里外的一个大城里,把她许给了一个家底厚实的人家。
你不知道,你青婶儿祖上有青丘族的血脉,她爹娘都是普通人族的模样,她有一双狐狸的耳朵,粉粉嫩嫩的,多可爱,与众不同。
她那会儿啊,身段细条、个子也高、脸也好看,想娶她的汉子那都从这边山上排到那边山上去了。
我不行,我就挺普通的,也不能耽误她。”
吴妄嘀咕道:“那青婶儿为啥回来了?”
“她生不出孩子,丈夫也病死了,她丈夫的爹娘说她晦气,把她轰出来了。
她自己的爹娘呢,又嫌她被赶出了丈夫家门,觉得丢了脸面,已经在那个大城落根的他们,不让你青婶儿回家。
你青婶儿走了几百里回到了这山谷,我帮她把房子重盖了,她就在这重新住了下来,自己外出打猎,也不太跟人交际,过的也挺自在。”
三山轻轻叹了口气:
“要知道她去那城里是受这种气,我当初就该带着她远走高飞,我最起码能给她肉吃,给她好衣服穿,哪能让她受这种委屈。”
“青婶儿也不容易。”
吴妄啧了声,目中带着几分感慨。
青婶儿年轻时应该挺漂亮的,只是如今没了柳若扶风的腰身,多了一块块堆叠的腹肌,与天内的青丘狐族和半狐完全是两个形象。
“山叔早点休息!”
“别乱跑了崽儿!”
青婶家前,吴妄对送自己回来的大叔用力挥手,还是瘦弱少年的他,此刻踩在台阶上,才能勉强看到山叔那……倒映着星辰的头顶。
这大叔变秃了,却没变强。
与正按照变秃修行法修行的大羿截然相反。——自己这个手下,现在没变秃,但在天道护持下迅速变强。
且还天天跟姮娥腻歪,做了一对没羞没臊的神仙眷侣。
已经到了入睡的时辰。
自己在这边闲着也是闲着,躺床上入睡,心神回归本体,还可继续主持天道各项工作。
但吴妄始终有些放心不下,想等青婶儿回来。
哪怕知道,自己曾见过青婶儿救回小精卫的画面,就代表着青婶儿在这个事件发生前绝对是安全的。
可他依旧有些许放心不下。
托着下巴,吴妄也挺享受这般能合法卖萌的少年岁月。
心念流转着诸多繁杂的问题,这些问题如棉絮一般,缠绕着他的道心,让他略有些烦闷。
‘没有外挂,真有点不适应。’
吴妄心底轻笑了声。
他自是不能让钟小瞧,也不能辜负这般磨砺自身的机会……
夜色下,点点星辉中,有道身影出现在小路的尽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吴妄立刻站起身来,朝那身影眺望着。
似乎是看到了木屋前的少年,那身影顿了下,立刻健步如飞地赶回来,肩上扛着一只麻袋,斜挎着长弓、腰间别着一把长刀。
“青婶儿!”
吴妄高声喊了句。
离得近些,那温和的女声立刻传了过来:“你咋还在这?”
夜色中朦胧能见青婶儿的身形,个头不算太高,肩膀也不算宽广,扎起的头发也有些散乱。
吴妄连忙向前,想接过她肩上的布袋,却被青婶儿随手挡了下来。
“你小胳膊小腿别乱凑,这是粮食,重的很。”
吴妄用他的少年音问着:“婶儿你去集上了?”
“对呀,你还在长身体,不能总是吃打来的肉,饿了吗?”
“不饿!”
吴妄嘿嘿笑着,转身跑回了屋内,在角落里抓出两只火石,动作麻利地点起了土炉,红彤彤的火焰照亮了他的面颊。
“山叔刚才送来了肉粥,我这就给你热上!”
青婶儿笑着:“又去吃你山叔啦?”
借着火光,能见到她那略微发福且带着几分疲倦的面容,还有那带着两条伤痕的手臂。
她笑着解下打猎用的‘套装’挂在了一旁墙上,将米袋提去了柜子中的陶罐前,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粗米倒入其中。
这粗米就是这个神界中生灵的主粮,倒是无谓廉价不廉价。
青婶儿坐去了屋内仅有的矮桌上,解开绑在腿上的布带,微微皱了下眉头。
吴妄扭头看了过来,青婶儿立刻将裤脚拉上,在腰间摸出了一只小布包,将布包打开,把里面那一只只大小相近的贝壳,放入了一只木匣中,又轻轻地晃了晃木匣,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快攒够了。
“婶儿,”吴妄小声道,“下次去山上带我一起吧。”
“你去干啥?把那些走兽养肥一点,卖个好价钱吗?”
青婶儿嗤的一笑。
她将短衫半解,露着左肩,如此乘凉且不会在一个少年男人面前暴露什么;她解开头上包着的布带后,那长发慢慢滑落,有着几处明显的弯痕。
吴妄拿着烧火棍戳了戳火堆,双眼带着幽怨地走了过来,倒了杯温热的开水。
“我可以挖陷阱啊。”
“那些家伙精着呢!”
青婶儿笑道:
“我刚上山那会儿,几天都要饿肚子,现在才摸清楚它们的习性,你可不能受伤。
镇上的武师说了,如果年轻时候留下暗伤,甚至就是一个小伤疤,都有可能影响以后的发展。
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养着,再过半年吧,就去镇子上试试。
你要不是修行的料啊,等你二十岁,我就带你上山。”
“行吧。”
吴妄抬手揉了揉眉心,“那我先睡了,婶儿你早点休息,粥已经热的差不多了。”
“去吧去吧。”
青婶儿摆摆手,吴妄转身走去了角落,躺在木板床上,拉上了一旁那厚厚的兽皮帘子。
不多时,他听到了走动的声响。
青婶儿其实很爱干净,第一件事不是吃饭,而是灭了锅底的火,一瘸一拐地端着木盆去了院中的小木屋冲洗。
小半个时辰后,吴妄听到了喝粥的轻柔声响,听到了青婶儿坐在另一个角落的床边,拿着自制的药粉涂抹小腿处伤口时,那忍不住的闷哼声。
但很快,夜晚安静了下去。
有的是夏夜虫鸣,是远处溪水中的蛙叫,是夜晚簌簌的风声。
‘钟?’
‘主人,我在。’
‘尽量护好青婶儿。’
‘是,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