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卧室拿奶粉,而后弯腰在饮水机前冲泡,一切做得顺手又随意。高领毛衣的领口托着她的脸,让她看起来好温暖。
孟晚霁蜷起指尖,用残存的一点非理性问她:你朋友还好吗?
她试图说服自己,也许盛槿书能够给她一个合理的、能够接受的解释。
但盛槿书没有。
她情绪明显低了,却依旧只是避重就轻:工作上的有一点严重,但应该会没事的。主要是情感问题和工作问题一起爆发了,心情比较糟糕。
孟晚霁追问:情感问题?
盛槿书把牛奶轻放到她身前,解释:她和对象分手了,闹得很不愉快。
没有说分明。毕竟不管是职业暴露产生的艾滋感染风险还是梅如朝因报复而选择的追求、交往,都是沈庭华的个人隐私。
孟晚霁的心彻底冷了。
所以这就是她昨晚不回来的原因吗?
因为前任分手了?
她眼底浮起很淡的自嘲,那你多陪陪她。
盛槿书的心思难以避免地又被勾回到对沈庭华担忧上。短短半个月,沈庭华已经因为阻断药反应和心理压力瘦得不成样子了。而两周后才能做第一次检查
她错过了孟晚霁的情绪,心不在焉地应:嗯。
孟晚霁没有想再说的话了。
她低头安静地吃早餐,盛槿书走神了小半分钟,终于敛起心绪,邀请孟晚霁:昨晚太不好意思了,今晚,给我一个赔礼的机会好吗?
孟晚霁慢条斯理地用刀叉切了一小块三明治,思索片刻,抬眸说:明晚吧?我请你。
盛槿书微愕。
孟晚霁说:带你尝尝我喜欢的味道。我不是还欠你一顿饭吗?
盛槿书以为她是在回应自己昨天说的那句带你尝尝我吃过的味道,没有多想,心情甚至松快了些,勾起红唇打趣:这么好?我都做好你赖账的准备了。
孟晚霁轻轻颔首。
盛槿书笑意更深了,讨价还价:那当我先欠你一顿饭?
孟晚霁知道她想让她们欠来欠去、没完没了的心思,但已经无可无不可了。她笑了笑没应,随她解读。
*
当天下午,孟晚霁查了盛槿书送她的项链价格和品牌在宁城的专柜地点,晚上便打车过去了。挑选了一条和盛槿书送她的款式相近、价格相当的项链,她包装好带回宿舍。
次日晚上,她如约地领盛槿书去宁外附近巷陌里的一家私房菜吃饭。
私房餐厅店面不大,装修古朴,整体环境干净温馨,菜色虽比不得外面高档餐厅的精致,但味道却意味得让人惊喜食材新鲜,做法地道,是盛槿书很久没有吃到的纯正宁城家常菜。
她盛了碗汤,看周围坐满了的桌子,笑着问孟晚霁:酒香真不怕巷子深啊。你怎么发现这里的?
孟晚霁其实没什么胃口,但看盛槿书喜欢,便一直没有停筷,小口小口地陪着吃。
她应:有一次同学带过来的。
盛槿书随口问:高中同学?
孟晚霁点头。
盛槿书想到高中时与她的一面之缘,心忽然有点软,还有点好奇。
高中时不是都封闭的吗?怎么会出来吃饭?她打听她高中时的故事。
孟晚霁应:周末偶尔没有回家,会和舍友一起去书店,然后顺路吃饭。
会去逛街吗?
偶尔会。
盛槿书问:一般去哪里?
孟晚霁应:新拂路那边吧。怎么了?
盛槿书弯眸,意有所指地应:我在想,会不会在哪里,我们曾经擦肩而过过。
孟晚霁心跳不受控制地震了一下,很快又沉寂了下来。
她以为盛槿书确实不记得她。
她们之间,也确实只有擦肩而过的缘分。
她淡淡道:宁外这一片也不繁华,能去的地方不多,遇到过也不稀奇。
盛槿书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话题另开,两人慢吃慢聊,算得上尽兴。
差不多要结束了,孟晚霁用湿巾擦完手,忽然从手提包里取出了一个宝蓝色的首饰盒,推到盛槿书手边。
盛槿书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孟晚霁言简意赅:项链,给你的。
盛槿书眨眼,笑意漫上眼眸:怎么忽然送我礼物?
孟晚霁解释:之前生日礼物的回礼。
盛槿书失笑:可我生日还没有到呀。
孟晚霁平静重复:是回礼。
盛槿书疑惑地望着她。
孟晚霁脸上没有笑,眼神很静,甚至因为过于严肃而透出了冷漠。
盛槿书的神经慢慢地接收到了信号。
她反应过来,笑意褪下脸庞,蹙眉问:你什么意思?
孟晚霁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我什么都没有想。盛槿书一字一字说得很慢。
孟晚霁凝视着她,半晌,发出声:我们两清了。
盛槿书眼眸沉了下去。
她深深地看着孟晚霁,像是难以置信,又像是想要把她看穿。
这是你的答案?她声音很轻。
孟晚霁同样轻地应:是。
盛槿书喉咙动了动,红唇抿得很紧。孟晚霁以为她还会再问些什么,又或者,至少再争取些什么。
可最后,盛槿书只是哂笑了一声,红唇再次高扬,仪态从容地说:可以,我尊重你的选择。
孟晚霁点头致谢。
*
她们之间又恢复了体面而冷淡的关系。这次,盛槿书甚至很少回宿舍了。孟晚霁猜测她兴许是和前女友复合了。
她心里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偶尔早上出门晨跑、中午食堂吃饭、晚上关门睡觉,脑海里会忽然浮起那些日子里盛槿书晃在她身边妖娆言笑的模样。
有种做了一场梦的感觉。
只有床头柜里躺着的那一条项链告诉她,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像是这一场暧昧唯一的见证者。
圣诞节是周四,轮到孟晚霁晚督修。下自修时,她被送礼物的学生缠了一会儿,回到宿舍时已经快十点了。十点半她洗完澡回房间,刚关上门,就忽然听见客厅里响起一声关门声,随即是东西被落了地、柜子被撞击的奇怪声音。
孟晚霁心紧了一下,明知道大概率应该是盛槿书回来了,但还是按好了保安室的电话号码,握着手机,放轻了手脚开门。
门刚开启小半扇,盛槿书修长窈窕的身影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穿着单薄艳丽的长裙,赤脚站在客厅靠近玄关的地方,扶着墙像在摸索什么。
大衣外套落在她的高跟鞋旁,她看也不看。
开关呢?她呢喃。
孟晚霁:
开关在另一边。
她喝醉了吗?
孟晚霁蹙眉,攥着手机静静地看着她摸索半天放弃,转身东歪西倒地往客厅里走。
地毯绊了她一下,她险些摔倒。
孟晚霁看不过眼,打开门,开了客厅的灯。
盛槿书受惊般地抬手遮了遮眼,晃了两秒才放下手看向孟晚霁。
孟晚霁已经走到了她的身旁。
明亮的灯光下,盛槿书眼底醉意迷蒙,绯色潋滟,衬得她本就殊丽的五官愈发风情妩媚。
是你啊她像感慨又像叹息。
孟晚霁容色冷清,伸手扶她,你喝醉了。
盛槿书唔了一声,竟没有挣扎,只是嘟囔:我没醉。
孟晚霁:
每个喝醉了的人会说自己没醉的。
她扶稳了她,淡声道:回房间休息吧。
盛槿书很温顺的模样,柔弱无骨地倚着她,长卷发落在孟晚霁的颈间,似有若无地轻挠。
孟晚霁忍着不自然,把她送回房间,扶着坐到床上。
喝醒酒茶吗?她把薄被盖到盛槿书的腿上。
盛槿书没应她,半靠着床,水润迷离的眼似贪婪又似眷恋地缠在孟晚霁身上,媚态横生。
孟晚霁眼睫颤了一下,错开眼,直起身,准备离开。
盛槿书倏地伸出手,从背后抱住了她,贴着她的背,呢喃:别走
像撒娇又像勾引。
孟晚霁僵住身子,心跳乱了。
第39章
你分得清我是谁吗?孟晚霁站得像一株僵直的寒松,出口声音微微哑。
盛槿书环在她腰间的双臂紧了些,低喃:小霁
轻轻的,似清醒又似迷醉。
孟晚霁心脏鼓动,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无法逃离,理智却被像触发了陈述式的程序一样,反复鞭笞:不要相信、不要期待、不要心软、不要重蹈覆辙。
她挤出声,淡如烟,像在警醒盛槿书又像在警醒自己:盛老师,自重。
盛槿书没有反应,只是静静地贴着,连呼吸都好像消失了。孟晚霁看不到她低垂的眼睫下藏着浓浓的挫败和失意。
师姐一个月的检查结果呈阴性,两人终于都松了一口气,有心情应朋友的约去酒吧庆祝圣诞节。
酒酣耳热,朋友们都去舞池跳舞了,她看着大家腻腻歪歪、成双成对的身影,忽然一点心情都没有。
借口陪师姐,她坐在卡座上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
师姐挪走了她的酒,再一次问起她:说吧,最近到底为什么这么闷闷不乐。
盛槿书把酒杯拎回来,若无其事: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闷闷不乐了?
沈庭华嗤笑:两只眼睛。她做了一个i' watchg you 的手势,猜测:是不是和你的小孟老师有关呀。
盛槿书猝不及防地被戳中,抿酒的动作顿了顿。
沈庭华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盛槿书看她两秒,到底是放松了和她交底。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先前沈庭华自己的事情就够糟心的了,她不想让沈庭华跟着再心烦。
忽冷忽冷、反复无常、莫名其妙。盛槿书想着孟晚霁的冷脸下定义,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失落。
沈庭华失笑:这么耿耿于怀,怎么不问问她原因。
盛槿书晃晃威士忌里的冰块,漫不经心:算了吧。想谈一场恋爱而已,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
不至于这么卑微。三番两次被拒绝,她也该识趣了。
沈庭华一副看孩子的模样看她,敲打:这么骄傲,姿态摆这么高的话,是谈不好恋爱的哦。
盛槿书反驳:没谈呢。
沈庭华轻笑,笑过后,她思忖着提醒盛槿书:按你说的,她的态度是在那顿饭以后变的,你有没有想过是那天的事让她不高兴了。
盛槿书说:想过呀。可是我道歉的时候她表现得很大度、很正常啊。
她是那种不正常会表现出来的人吗?
盛槿书:
沈庭华虽然谈过的恋爱不多,但见识过的女人要比盛槿书多一打:很多人有时候吃醋是不会直说的。
盛槿书:
她不想再凭白给自己希望,可不可自拔地,沈庭华的那番话却像没有火焰的暗火渐渐阴燃了她的全身。
她想起了她提出试试的那一天,她说她已经拒绝了唐老师时孟晚霁嘴巴在说关我什么事,眼睛却在笑的模样。
蠢蠢欲动。
朋友兴致勃勃地跳过来再次招呼:走啊,去跳一会儿嘛。
盛槿书忽然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喝光了,捡起大衣说:我先走了。
朋友错愕,沈庭华惊讶:去哪呀?
盛槿书说:宿舍。
沈庭华瞬间了然。怕再生误会,她笑道:走吧,我帮你叫代驾。
她是带着这样的希冀,借着微醺的醉意,想最后争取一次的。可孟晚霁的态度让她觉得,她今晚的回来,不过是又一次的自取其辱。
她想放手了,孟晚霁忽然开口:你女朋友电话多少?我让她过来照顾你。
盛槿书脸离开了她的背,莫名:女朋友?
或者前女友。
前女友?
孟晚霁指节蜷起,不带一点情绪地挑明:那天在宿舍楼下遇见的那个。
?!
盛槿书登时坐直身体,放开了她。
她不是我女朋友。她惊讶又惊喜。
孟晚霁无意和一个喝醉了的人争辩,只是漠然地重复:她手机号码多少?她打开了手机的拨号界面,盛槿书伸长手抽走了她的手机。
孟晚霁不得已转过身面对她。
盛槿书两颊依旧是绯红的,勾魂摄魄的双眸里却漾着方才没有的不解和好笑。
她不是我女朋友,她有自己喜欢的人。
所以她这是又失恋了?孟晚霁神色里透出微微的讽意。
盛槿书看出了她的不相信,强调:我没有交过女朋友。
孟晚霁淡淡:随你怎么定义你
她话还没说完,盛槿书打断:孟晚霁,你为什么非要把我和她想成那种关系?
她声音压得很低,眉头皱了起来,是从未在她面前表露过的微恼姿态。
孟晚霁被她问得一震,心脏比思想更诚实、更不知防备地雀跃起来。
盛槿书凝视着她的双眸,一字一字郑重地说:我没有交过女朋友,也没有和别人有过性经验,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一定要我说得这么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