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词母亲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沉稳淡定,除了在刚见到自己那一瞬间眼神里闪过两分诧异之外, 他剩下的举动都无比从容有度, 与自己那习惯表现得懒懒散散,不爱应付麻烦的儿子,倒是截然相反。
生意人眼光最是毒辣,陈词母亲在商场混迹几十年,形形色色见过太多人, 也见过太多伪装,所以她当即就可以断定,她儿子的这位男友绝对不是什么可以随便吓唬的人。
南木生是吧?
对, 您叫我木生就行了。
陈词的母亲笑笑,当然并没有开口这么叫, 直接了当地说: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今天的来意。
我知道您为阿词而来。
准确地说我为他和你而来, 陈词母亲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是个生意人, 十分明白时间到底有多宝贵, 所以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只想问一句,你们有没有分开的可能?
面对这样直白的问话,南木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 他的表情只是又郑重了几分,开口说:阿姨,您能来这里问我,想必在此之前已经跟阿词聊过了,我的答案同他一样。
这是预料中的回答,陈词母亲并不感到奇怪,只是继续说:我这个儿子我了解,他认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回头,就算就撞了墙流了血,只要是他自己选择的,他就不会责怪旁人,我知道自己劝不动他,可是我是一个母亲。
您的心情我理解。没有剑拔弩张,没有歇斯底里,交谈的两个人都有良好的教养,让这场对话平和的继续,纵使他们的目的不同,但好在都是十分能拎得清的人。
你没有孩子,说理解都是空话,古话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和他爸就他一个孩子,几乎把所有的心血和爱都给了他,所以也纵出了他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有时候做事不管不顾的毛病,我们一向都由着他,可是这次不是一件小事,他爸知道了这件事很生气,已经从国外赶回来了。
阿姨,我知道你和叔叔现在都还不能信任我,但我还是要表明我的态度,我是认真的,阿词也是认真的。南木生态度诚恳,他并没有打算用一些弯弯绕绕的手段去蒙蔽陈词的家人,这种时候如果能够真心换真心,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这一点我不怀疑,可是你们现在认真,那以后呢?陈词母亲轻轻微叹,你们都是男人,你们不能结婚,不能有孩子,男女之间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束缚来保障彼此,尚且结了婚都还会离婚,那你们呢?用什么来保障你们彼此之间的关系?靠你们此时此刻的认真吗?孩子,人都是会变的。
南木生没有立即回答,对方的话让他一阵沉默,他和陈词之间到底靠什么来保障?这还真是个直击灵魂的问题,两个男人凭借着爱意不管不顾走在了一起,爱就是他们彼此唯一的联系,可是紧紧靠一个爱字真的够吗?南木生也在问自己,到底如何才能让自己和陈词都安心,也让他们周围的人安心。
你们俩的事闹得这么大,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未来出现什么变故,你们该如何收场?开弓没有回头箭,当你们分开的时候,却还要背着对方的烙印,一辈子被人提及,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陈词母亲继续说,劝说的语气可谓苦口婆心。
可听到这里南木生却抬眼对上了陈词母亲的视线,他坚定地说:阿姨,我明白您的良苦用心,未来的确不可预测,您觉得我们终有一天会分开,所以想劝我们及时止损,可我和阿词都没有想过分开,如果说我们注定就是对方的烙印,那背一辈子,也是心甘情愿的。
你们还是太年轻,现在的很多决定都是不成熟的。
见自己的劝说无用,陈词母亲有点不满,她在外面叱咤风云,解决过许多难缠的人物,可偏偏面对自己的儿子和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些无能为力,她知道一味地强行拆散,可能会让结果适得其反,所以从进门开始她就在克制,用最理性,又最柔和的方式劝说,希望对方能够多加思量,明白其中利弊,不要只顾眼前情爱。
可她很显然是低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他聪明,且心理素质强大,不会被轻易动摇,他的言行得体,让人找不出任何破绽,关键是他还长了一张无害的脸,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儿子掉入这样一个人编制的美梦里,也不算太让人意外,这样的男人的确有蛊惑人心的能力。
南木生继续说:我知道口说无凭,不能让阿姨真正放心我,但还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证明,就像您所说的,男女之间有婚姻捆绑也无法保障,那是不是也可以说明很多在外因素,也并不是决定一段感情是否长久的关键因素,既然如此,那何不给我们一个相爱的机会呢?
你倒会用我的话来堵我,陈词母亲略略扯了扯嘴角,让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虽然她来此确有此意,但许多事却不会表现在明面上,面对自己的儿子她可以至情至性,该打该骂,关上家门都是自家的事,可面对别人的儿子,那是另一回事,体面人有体面人的活法,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撕破脸皮。
我绝无此意。南木生的态度还是很恭敬。
陈词母亲叹了一口气:就算你现在是真心诚意,但父母呢?你难道不考虑他们的感受吗?
您放心,我早已经告知了我的父母,他们不会反对。
没想到对方有如此决心,陈词母亲一时间也愣住了,思量片刻才感叹:你们这些年轻人,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好好的生活不过,非要做出一些特立独行的事情。
南木生并没有认同这话,他的眼神变得有几分柔软:阿姨,其实对我而言,能跟阿词在一起,就是最好的生活。
这话一出,陈词母亲说不震惊是假的,因为她见过太多虚情假意,阿谀奉承也好,假意讨好也罢,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总是带着明晃晃的目的,可是南木生这话说得太真诚,他没有做什么承诺,也没有故作深情表达自己的爱,只是用平淡却幸福的神情说,阿词就是我最好的生活。
陈词母亲也不是一个见识短浅的人,她自然知道同性恋到如今虽然不是什么大流,但在当今社会,也不再是禁忌的存在,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只是作为母亲,她渴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平安顺遂过完这一生,不希望他的人生有太多磨难,所以才会第一时间找上南木生,她爱自己的孩子,便想着为他解决一切麻烦。
可是她却惊讶的发现,好像面前坐着的这个年轻人,也同自己一样,深深爱着陈词。
如果有一天阿词想离开了,你会不做纠缠地让他离开吗?能说出这句话,几乎是一个母亲最大的妥协。
可南木生却摇头,他说:我不会让他想离开我的。
陈词母亲苦笑:我这儿子,不是你的对手。
阿姨,您这话说得不对,其实我才不是他的对手。南木生的微笑有无限包容与爱意,他哪怕皱一下眉头,我都能在心里检讨好几遍,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他的福气。陈词母亲眼神闪烁,最后泄了气,算了,我也不是那么古板的人,儿孙自有儿孙的福气,我今天来这里的确是想探明你的意思,现在竟然知道了,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好自为之。
谢谢您的宽容,我一定用行动向您和叔叔证明。
陈词母亲也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准备走,南木生也连忙跟着起身,走了几步,陈词母亲却突然停下脚步,侧脸望去。
书房的门打开着,南木生也循着陈词母亲的视线看过去。
那幅字是南望舒老先生的吧?陈词母亲问。
南木生回答道:的确是家父写的。
陈词母亲怔住,除了自己的儿子之外,她并不太关注娱乐圈其他人其他事,来这之前她对南木生这个人做了简单的了解,不过都只停留在他个人层面上,并没有去深挖对方的家庭背景。
你是南老的儿子?
突然感知到什么,南木生露出一个更加温和的笑容:是,阿姨认识我的父亲?
说实话南木生这话问得纯属多余,他父亲南望舒是何等人物,就算对古典文学不感兴趣的人,也都对这位国学大师有所耳闻。
陈词母亲点了点头,继续往外走,却在临出门时,忍不住回头:其实我和阿词父亲都十分喜欢南老的字,当然还有他的文章,只可惜南老一字千金难求,之前我们有意托人买一副放在家里收藏,但无人肯出售,南老又不轻易提笔,如今想来都觉得遗憾。
论对象父母是自己爹的粉丝是什么感受,此刻的南木生觉得自己有充分的发言权。
于是南木生连忙说:阿姨,您若是不嫌弃,我书房里那一副可以送予您和叔叔,当然,如果您们要是愿意,也可与家父当面聊聊,我相信他一定十分乐意为二位提字。
真的?陈词母亲听到这话眼神里不自觉地放出一丝光芒,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稍微克制了一下,这样不会打扰到南老吧?
不会,我相信家父一定十分期待与您们的见面。
这件事诱惑力太大,有一些生意人越是在金钱利益的欲海里游荡,反而越是会对文艺圈那些德高望重的大师生出一种名叫崇拜的情愫,很显然陈词的父母就是这样的典型例子。
那我就不客气了,不知道南老什么时候有时间?
家父最近都得空,主要看阿姨和叔叔的时间什么时候方便。
陈词母亲连忙回答:我们随时可以。
那我来安排。南木生也立即应下。
来时,陈词母亲心里还满心都是如何劝退自己儿子这个男友,走的时候却眉开眼笑了,刚坐上车,她就赶紧给自己丈夫打了个电话。
老公,你猜那个南木生他爸是谁?女人语气里有抑制不住的激动。
电话那头的男人却没好气:我管他是谁,怎么样?那小子愿不愿意分手?
南望舒,他是南望舒的儿子!
谁?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了几秒钟,南老?
是的。
我们儿子这是踩了什么狗屎运?
你上午不还说要打断他的狗腿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不是你说的吗?
谁说的?
男人连忙呵呵赔笑:我说的,我说的。
你准备一下,说南老要跟我见面。陈词母亲稍微镇定了一下。
真的?陈词父亲在电话那头还有些难以置信,除了一些官方的场合,南老一般是不见客的,就去年,我们老家那首富想要拜访南老,都吃了闭门羹。
这不是沾了你儿子的光么!
思量了一番,男人有些犹豫,同时又觉得不可思议,于是问了一句:你说南家这种书香世家,会不会看不上我们这种经商的家庭?
陈词母亲一想,也觉得有两分道理,连忙说:不行,我得给儿子打个电话。
于是等陈词晚上休息的时候,再次接到自己母上的电话时,对方的态度说180度转变都有点勉强,那是360度转得都没弯儿了。
见此情况,陈词一头雾水,赶紧给南木生发了一条消息。
我妈去找你了?
南木生很快回复:嗯,今天阿姨过来坐了坐。
你给她灌迷魂药了?她怎么变得奇奇怪怪的。
放心,我只是请她喝了一杯咖啡。
那你怎么搞定她的?
只见南木生淡定打出两个字:拼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几位小可爱坐看云舒、凜凜、滑了个铁卢炸的地雷~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时间紧紧凑凑过了快一个月, 这一个月期间,路中唐安排了许多重头戏,为了拍戏, 陈词不知道过的是哪里的时间,昼夜不分, 他整个人不是在拍戏,就是在去拍戏的路上,前一阵陈词疲惫得几乎到了沾床就睡的状态, 可越到后面, 那睡意就像是摇摇欲坠的屋顶,将塌未塌,让人心里总是悬着一根弦,怎么也闭不上眼睛。
直到某一天晚上,在与南木生视频通话结束之后, 陈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完全没有睡意,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与南木生已经快一个月没见面了。
南木生自从回了北京之后,也进入了连转轴的生活, 不仅要出席各大品牌活动, 还要接洽新剧本, 每天在天上打飞的, 忙得是衣不曳地。
两人都极力与对方保持充分的联系, 可是大多数时间却都是对不上的,不是陈词在拍戏,就是南木生在坐飞机,这种被工作充实的生活原本也没有什么问题, 毕竟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两人早已经驾轻就熟。
可是突然某一天,在空闲时间里,陈词开始对着手机发呆,他的表情茫然而呆滞,脑子里什么也没思考,就是毫无意义地盯着手机,就连吃饭睡觉这种以往让陈词十分乐衷的事,他也表现得兴致缺缺。
就连小满都察觉出了不对劲,问陈词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陈词只是摇摇头,回答说,自己身体好得很,连吃三碗白米饭都没问题,可现实是,他连一口都不想吃,每次吃饭都是象征性填饱肚子,以保证自己的生命体征得以维持。
然后陈词也觉得自己不对劲了,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到达了他忍耐的极限,直到南木生给他打来电话,他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飘飘悠悠传进自己的耳朵里,陈词的心狠狠一颤,然后他正视了一个问题,他想南木生了,而且想得快发疯了。
以前总觉得那些小情侣谈恋爱,黏黏糊糊,分来个几天,就把相思病这种莫名其妙的病挂在嘴边,简直毫无根据,大家都是独立的个体,就算再怎么谈情说爱,难不成一段时间不见,就真能想出病来?不过是人们故作深情,拿来哄骗另一半的情趣。
可是当陈词在拍完戏后,身体极度疲惫的情况下,双眼通红躺在床上,依然无法进入梦乡时,他的脑袋很疼,心也像是在被无数蚂蚁啃咬,他浑身上下哪里都不痛快,他太想他了。
压抑不住的思想影响了陈词整个人的状态,他从来不是一个公私不分的人,可偏偏这一次没有丝毫办法去控制,他竭力去调整,可是效果甚微,有时候故意不去想,某种念头反而更加来势汹汹,可惜的是这种感受他还不好意思对南木生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