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将外面的争执声传过来,时雍突然意识到什么,打个寒噤。
“你听着,我们绝对不能让人抓现行!”
朱宜年连连点头,脸上已不见半分血色,显然吓得不轻。
“别怕,我帮你。”
时雍朝朱宜年招了招手,待他身子挪到墙边,突然拎住他的衣领,一个用力便往下推,“抓住这里,跳下去!”
砰!朱宜年身子落地,发出一道巨大的声响。
房屋上瓦砾掉落,整个墙面好像都在颤抖。
……
响声盖住了院外的争执。
众人面面相觑。
刀戎厉声道:“王妃恐遭不测。王爷,再不能耽误了!”
他猛地朝后方挥手,一群群着装整齐的兵丁便围了上来,在刀戎的大喊声中往里冲。
“快,王妃和小世子还在里面,保护王妃安全。”
“抓刺客!”
“救人!”
脚步声阵阵,天摇地动般,无数人涌入声音响起的地方。
时雍看了一眼朱宜年飞奔而去的身影,利索地收回三角锚,顺势揭开屋顶上的瓦片,将三角锚直接从房顶上方丢了进去,接着一个飞身跃下,然后脚步踉跄地舞着长剑,一路东倒西歪地返回屋子。
“皓月当空,恰似嫦娥离月宫……”
醉醺醺地唱着《贵妃醉酒》,时雍将一柄长剑舞得行云流水,一把削断了窗棂,又削飞了帘子,将靠窗的案桌上的瓷瓶茶盏等物一一扫落在地,发出砰砰的声响,然后一个潇洒地起跃,整个人慵懒地醉倚在窗台上,身姿横斜,醉眼半眯。
“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便似嫦娥下九重。”
人群渐渐朝她靠近,时雍一手拿剑,一手捻起兰花指,吐字不清地再次唱将起来。
“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在广寒宫。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
脚步阵阵,越来越急,这场变故已惊动了整个驿站,无数的兵丁和侍卫如潮水一般冲入时雍居住的小院,将屋子围得水泄不通。
刀戎站在前面,看着时雍披头散发的模样,怔愣一下。
“王妃这是在做什么?”
时雍就像听不见他,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赵胤,火光下的小脸酡红又娇羞,“王爷,可要听妾身为你唱一曲《贵妃醉酒》……”
赵胤看着被时雍长剑砍得乱七八糟的房间和窗台,眉头微蹙。
“王妃量浅,酒品欠佳——”
这何止是欠佳?
刀戎凉笑,“王妃这是要掀翻天地呀?”
时雍莞尔一笑,突然抬脚,砰的一声将半倒不倒的窗户踢飞出去,又如鹞子般轻跃向赵胤。
“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啊,在水面朝,长空雁,雁儿飞,哎呀雁儿呀……”
她乱七八糟地唱着,一只手揽住赵胤的脖子,另一只手轻慢地舞着长剑,对着面前的刀戎等人,突然曲风一转,变成了《霸王别姬》,脸色也冷厉下来。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亏得乌婵是干戏班的,时雍用两辈子的听戏积累,愣生生地凑出词儿来,借酒装疯,抱着赵胤,对着刀戎等人就是一阵乱砍。
“劝大王休愁闷且放宽心。”
“且忍耐守阵地等候救兵。”
时雍的举措令人始料不及,众人震惊地看了她片刻,连连后退。
周围哗然一片。
赵胤眯眼,勾住时雍的腰,一言不发,面色凉沉。
谢放和白执等人,交换眼神,默默点头。
形势一触即发,双方人马拉开了搏斗的架势。
突然间,刀戎哈哈大笑。
“王妃有一把好嗓子。唱得不错!”
他按下腰刀,大声击掌。
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怔怔看着刀戎,也都收了刀,跟着他拍起巴掌来。
一时间,掌声如雷。
时雍妩媚地将头埋在赵胤的颈窝,又羞答答看着众人,再次捏着嗓子唱出一句。
“大王身体乏了,帐内歇息片刻如何?”
赵胤唇角微勾,“好。”
稍顿,他搂住时雍站在火把前方,对刀戎说道:
“让土司大人见笑了。如今王妃尚好,不见刺客,家眷也悉数被吵醒,人都在这里。土司若不放心,入屋搜查便是。”
在院子的另一边,领着两个孩子的陈岚静静而立,冷肃着脸,一言不发。在陈岚的身边,几个持刀的侍卫和丫头严阵以待。脚底下,还有一条虎视眈眈的大黑狗。
一轮皓月悬于半空,银辉洒在赵胤肃杀的脸上,眸底如有寒光反射。
“土司大人,请!”
刀戎的背后,一群兵丁目带凶光地盯住赵胤,跃跃欲试。
赵胤冷笑一声,“不过,倘若在本王的屋中搜不出刺客,后果,只怕就要由土司大人自负了。”
“哈哈哈哈哈,王妃好性情,这出戏唱得好——”
刀戎突然狂笑不止。
“锦城王,通宁公主,老夫叨扰了。既然刺客不在这里,那我们就告退了。”
说罢,他猛地挥手招呼部众。
“去别处找找。务必把人给我找出来!”
“父亲,阿嗒——”这时,人群背后突然传来朱宜年的声音。
他困惑地走近,看着刀戎和朱弘济,又看了看那个女子,眉头蹙在一起。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你们都围到王爷的住处来了?”
那个女子突然朝他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你到哪里去了?我方才遇到刺客了。”
朱宜年勉强地笑了笑,“席上多吃了几口酒,我怕出丑扰了贵客雅兴,去后房方便了一下,头昏眼花迷了路……”
那女子猛地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他。
“我看到你往这边走,刚要过来找你,那刺客便朝我杀将过来,要不是我武艺尚可,怕是要死在他手上了。”
朱宜年没有看时雍,抬手在那女子背上轻拍着。
“是我不好,让你受到惊吓。”
刀戎看着紧搂女儿的朱宜年,又回头看看面色冷漠的赵胤,打个哈哈,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领着人下去了。
……
潮水般的兵丁退了出去。
春秀和子柔冲过来,眼巴巴地看着时雍。
“王妃,你没事吧?”
“急死婢子了,他们突然就往里冲……”
“我和子柔大气都不敢出。”
时雍从赵胤的怀里站直了身子,“我没事。”
话落,她转头看着屋檐下面色苍白的陈岚,还有他身边的两个孩子——睡眼惺忪的苌言和眸子清凉的临川,又温和地笑了笑。
“都怪我多吃了几杯酒,发酒疯,这才发生了天大的误会。”
陈岚看着她,一脸担心。
时雍是什么样的人,她怎么会不知道?
哪会醉成这样,发酒疯?
时雍道:“娘,你先带苌言和临川进去休息吧。不早了,我们回去洗洗也该睡了……”
陈岚叹口气,“好。”
将老的小的都劝回房里休息了,赵胤又让谢放出去安排好防务,这才拉住时雍的手回去。
门甫一合上,赵胤便将女子紧紧纳入怀里。
“怎么回事?”
时雍吁口气,“逃过一劫。王爷你可知道,刀戎在驿站附近,置了三千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