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一个问题,”徐琼问季清和:“你是不是没有喜欢过我?”
夜风很静,短暂的沉默后,他听见季清和说:“我有努力过。”
但喜欢这个词是不该与努力挂钩的。
言尽于此,虽然她话没有说完,但已不必再多言。
算是预料之内的回答,徐琼还是很失望,他成为这个酒店第二个失魂落魄的人。他惨淡地笑了下,说:“所以你是真的没有喜欢过我,从头到尾。”
看着这样的徐琼,季清和没再说话。
而徐琼的心里开始倒放这一年多的情爱与时光,笑自己真是错付了,竟浪费了这样长的时间。谜题大解的今晚,心中的执着和不甘,明明终于有理由可以释怀放下了,但这时却合力拧成了一股力量,几乎要撕灭掉他。
戏听到这里,白嘉树的心情只能用十分开心四个字来形容。剧情往他完没有预想到的方向发展,而且他非常喜欢这个意想不到的发展。
以前都是自己当替身,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有荣幸拥有周边,白嘉树惊讶之余,又有一种奴隶翻身做皇帝的感觉。
他愉悦的神情毫不掩饰,全部都落入了徐琼的眼里。
阴沉着脸的徐琼将目光转向他,白嘉树也不收敛,懒懒地一抬眼,与徐琼对视上。当他看见徐琼的落魄时,不由想起自己的以前,思及此,白嘉树眼神里又沾上了些对徐琼的同情与怜爱。
而这些眼神感情落在徐琼眼里直接解码成奚落,得意,幸灾乐祸,白嘉树踩在他痛苦上蹦迪等等情绪。
心中所有的怒火妒火,因为白嘉树所有欠揍的言行举止,更盛,要将徐琼吞没了。
当徐琼的拳头猛地砸向白嘉树时,白嘉树那刻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回神了,他立刻握紧拳头,使出比徐琼方才还大的劲,凶狠地砸过去。
他们之间的怨恨不是今晚才有的,那新仇旧恨早不知从何时起就在彼此心里堆积着,只待爆发,这刻终于被点燃,他们立时撕打成一团。你一拳我一拳地,季清和想去拉架都找不到空隙伸不出手。
这剧烈的动静很快引起工作人员等人的到来,徐琼的经纪人等人这边摁着徐琼,白嘉树的秘书陈佳等人也奋力拦住白嘉树,这才将这场架堪堪平息了。
徐琼脸上挂了不少彩,靠着墙在休息,今晚身心俱疲,他真已精疲力尽。他的经纪人和助理在旁手忙脚乱地为他擦掉满脸的血,他坐在椅子上,看见不远处,季清和站在同样挂伤的白嘉树面前,满脸的担心,忽然觉得一切都好没意思。他一手挥开所有人,不发一语地一瘸一拐往前走,离开了。
他沉默地向前行,一路走到拐角,却忽见一个熟人贴着站在墙前,也不知道在这呆了多久。
“蒋一?”他皱着眉,看她,说。
蒋一没想到他会突然走过来,有些心虚,她眼神胡乱飘着,直到看见徐琼身上的伤痕累累,她一顿,没忍住笑出声来。
“徐琼,后悔吗?”蒋一说,“你那么念念不忘的感情,原来背后是这样荒唐的真相。”
原来刚才发生的事她全知道了。
徐琼脸色难看,铁青着,淡淡瞥了她一眼,便收回。不再搭理这疯子,继续往前走。
而蒋一仍不依不饶,朝着徐琼的背影大声地喊:“徐琼!你也没资格去怪季清和薄情寡义,因为你不也是这样对我的吗?”
“这是你的报应。”
蒋一一字一顿地说。
徐琼身型一顿,而后继续沉默地往前走。
……
酒店的工作人员领着白嘉树几人到了楼上一间休息室,陈佳站在房门前,将医药箱递给季清和。他走前,顿了顿和她说:“白总这几天心情不是很好。”
季清和推开房门时,白嘉树正阖眼躺在床上。
一动不动地,像是不知道这房间有人进来了。
她走到他的床边,半蹲下打开医药箱为他处理伤口。虽然他把徐琼揍得走路都瘸了,但自己也没好到那里去,脸上这里一块青,那里一块紫的。季清和将棉花涂上药水,捏着镊子,凝住神,小心又细心地为他擦伤口,饶是这样的小心翼翼,她刚一碰上他,他“嘶”了声,浓眉紧紧蹙起。
想起这几天和刚才发生的事情,季清和真没好气。心里想下狠心,再用点力,让他更疼一疼,这人活该,但到底还是舍不得。沉着脸只说:“你忍一忍,我尽量轻点。”
涂完药后的白嘉树起身照镜子,一张脸被药水和药膏涂成了花色,十分滑稽。他看向镜子里的她,说:“季清和,你这是在报复。”
季清和没说话,伸出手用力敲了一下白嘉树的头。力道不小,白嘉树吃疼地吸了口气,心想这女人可以说是非常心狠手辣了,自己身负虽然说不算很重的重伤,但她竟还下得了如此重手。
“白嘉树,你真蠢。”
季清和向他走近,距离咫尺,面无表情地说。
他哪里蠢了?大聪明白嘉树不理解。
他伸出手力道轻轻地将季清和一推,皱着眉说:“你身上有烟味。”很嫌弃的样子。
其实哪里有什么烟味,那根烟自己刚吸了两口他就来了,没燃完就被她转手扔掉。季清和清楚得很,知道白嘉树这又是在报复。报复刚才她说他蠢,报复徐琼给她点烟,这男人小气又记仇死了。
“那晚你见到的,来工作室找我的,是我的表弟乔砚。”季清和说。
白嘉树微愣,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季清和继续说:“如果你不相信就和我去楼下找他,他今天也在这宴会里。”
她神色认真地与他解释,白嘉树听着,没出声。
季清和看了看他,轻轻叹声气,说:“有些话你明明可以问我——”
“问你什么?”
他打断她,猛地抬头看进她的眼里。
“问你,‘他是不是王家舒’吗?”
季清和稍怔,隔了好会儿才理清他方才话里的信息。再次重复时,还带着些犹疑,“所以,你之前一直以为那晚来工作室找我的是王家舒?”
第56章 台北
季清和问这话时, 神色有明显的不解,因为乔砚与王家舒的长相完全是两种风格。单眼皮和双眼皮的斗争, 不仅仅是几条褶皱那么简单,连带着长相和风格都完全不同。
十万八千里的两个人,他怎么会误解那是王家舒。
季清和想了会儿,明白了,“所以你根本没看清乔砚的脸。”
在她灼灼的注视之下,白嘉树默了几秒,点头了。
季清和算是知道什么叫做无妄之灾了, 回想这几天里自己遭受的一切,她随手抓起一个抱枕狠狠砸在白嘉树方才被徐琼揍过的伤口上。
心里也在骂他, 傻逼!真的傻逼!他竟因为这个连跨年夜都不陪她过!傻逼!真的傻逼!
他吃疼地倒吸一口凉气,季清和觉得这是这蠢人的活该,可下一秒白嘉树说出的话, 却令季清和的手僵硬在空中:“自从上次在陵园看见王家舒,我没有一天心安。”
他说这话时,目光沉静,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心里话他早不知想说多久,一直没有时机与勇气。
季清和整个人都傻住,过了好会儿才开口,“陵园?王家舒?”
“你别装傻。”
季清和摇摇头说我真不知道, 然后问:“你是说上次去江城陵园时, 王家舒也在吗?”
见她真的一脸迷茫与不知,不像撒谎,白嘉树狐疑地上下打量她好几轮,狼来了的故事历久弥新, 但凡牵扯上王家舒的事,他心里对她的怀疑度总是控制不住的拉高。
白嘉树默了几秒,说:“他就站在程云凯身旁。”
季清和乍一回想,印象里那天程云凯身旁站了个人,但她并未注意过,那天她全部关注都在程云凯母子身上。而且她和王家舒这么多年没见过,时间让彼此都有了明显的变化,即便如今的他是面站在她身前,她也很难认出,会以为是陌生人。
季清和说:“我不知道那是他。”
白嘉树的视线聚焦在她的脸上,长久地凝视,不想遗漏她脸上一帧表情。他怕她又骗他。徐琼在刚才质问的画面也再一次的浮现在白嘉树的脑海里——
那晚,徐琼问季清和: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没有喜欢过我?
其实他也一直有一个问题。
房间再次陷入安静里,那些话需要鼓足全部的勇气才敢问出口。
沉默了很久,他才再开口:“你爱过我吗,在我们那五年里?那五年里有一秒钟是完全属于我白嘉树的吗?”不与其他人有关的,她爱过他吗?白嘉树清楚地知道,这些都是过去式,他们已经复合,为了感情发展考虑他不该再想这些。但好奇不止害死猫,也害死情人,该死的占有欲也是。
他说:“分手后,我无数次都在羡慕王家舒。不仅仅羡慕你那么爱过他,还羡慕他的出场顺序。即便很多年以后,往事都过去了,但永远都会有人有事提醒你‘初恋’二字,你会因此想起他。而我,你会因为什么回忆我?那份回忆的起因百分百是属于我吗?”属于他的回忆,是不是也掺着王家舒的存在?是不是要想起王家舒才能想起他白嘉树?
“你是因为他才和我开始,我们关系里的一点一滴都有他的影子在。即便你现在和我说你爱我,我也会在心里想,这爱里还有没有王家舒的影子存在。”
爱情里容忍不下第三人,哪怕是一小块影子,也能成为永远的死结。白嘉树曾经以为自己能放下,但原来他根本不能放下。季清和说她不会爱人,但他在乎的从来不是她会不会爱人,而是她到底真正爱的是谁。
“而且我们那年分手,你也从来没有挽回过我。我一直想着,当初我发现了王家舒这件事,是不是正好给了离开的机会。”他说:“你当年能走得那样利落,我想你肯定是不爱我的,但你现在又回来说爱我……”白嘉树垂下眼,默然很久,“你知道吗,我很想相信你。”
他最难过的时候,不是知道自己是王家舒的替身,最难过的时候,是他说分手她却不挽回。
王家舒的存在,以及对这段感情的不信任和不安,经年累月地,让他连带着对她的感情也无法产生相信,所以他才会这样的草木皆兵,所以王家舒不过是一个照面的见面,就能令他一直无主,所以一个陌生的乔砚出现,就能令他无措。
“我很怕,我很怕又失去你一次。”
破镜重圆虽好,却也有不可修饰的裂缝。
季清和没说话,伸手拿起床头柜上得湿巾,轻轻擦去胳膊内的遮瑕膏,露出那个纹身。
butterfly。
他曾在床上一边咬着首位的英文单词,一边问她这纹身有什么含义,她脸红着不肯说。
现在她说:“当时分手我走得并不利落洒脱。我们那会儿经常吵架,后来又发生王家舒的事,我以为你已对我失望透顶,我以为你想走。”
彼此都以为对方早被这段感情磨灭掉对对方所有的爱了,彼此都以为对方想走,都以为自己是在“放过”对方,却到现在才知道当初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错过”。
“错过”才是他们当初分手最根本的原因。
季清和看着白嘉树的眼睛,说:“分开后的每一天我都很想你,这个纹身,是我怀念你的方式。”
白嘉树一怔。
“一开始我确实是因为你和王家舒的名字相似,才会选择和你在一起,但之后不是的,之后我们的感情没有王家舒的影子。是你,一直都是你,全部都是你。”
季清和意识到自己真正爱上白嘉树的时候,是他们大二在台北旅游时。
台北的每一阵风过,都在说季清和爱白嘉树,可主人公却毫无知觉。但她却忽然觉得,其实白嘉树不止名字好听,声音也好听,以及眼睛,鼻子,嘴,酒窝,都好看,甚至是耳朵,被冷风吹红的耳边,与肤色成对比,连这细节也可爱。
画面一幕幕过,季清和坐在电驴的后座,与他穿梭在大街小巷里。她的脸贴在他的宽阔坚硬的后背,心里和自己说,你早就爱上了他了,承认吧。
爱上就爱上吧,他这样好,对她千般好,值得被她爱。
白嘉树脸色还称得上平静,但耳廓一圈能滴血的通红,出卖了他当下或激动或羞赧的心理,但嘴还硬着:“所以你是看见我的耳朵,才发现爱我的。”好像不太满意的样子。
季清和握住白嘉树的手,很诚恳地说:“对不起,小白,以前是我太蠢太自私,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我希望你知道,在我们的感情里,不论以前还是现在,我一直爱得都是你,从头到尾,从以前到现在到未来,都是你。”
“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们分开后的每一秒我都没有忘记过你,我最后悔的是就是和你分开,我做不到放你走,现在一切都重来……”
她满脸的深情,白嘉树开始心中还被说得几份感动,但之后却越听越不对劲,最后黑着脸直接打断她:“季清和,你是不是在背台词?”
刚才她说的话,都是电影《重逢之后》里他量身为她定做的台词。
季清和不好意思地笑笑,“比较应景,所以拿来用用。”然后抱住他,脸也贴近他的怀里:“现在能不能信我一点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