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好吃饭这时候能晕?”
“……我错了。”
她的坏习惯,喜欢以饥饿唤起其他负面情绪的通感。
周濂月轻哼了一声,倒也没再继续说什么。
片刻,他似情绪平复,拿了她攒在手里的士力架,沿着锯齿撕开包装,一下塞到她嘴边。
动作带了点儿不由她废话的暴躁。
南笳不敢再多说什么,张口乖乖咬住。
周濂月声音恢复平静:“你以后接点儿别的。现在角色都太雷同。”
“……雷同?”
“结局都是死亡。你对这模式形成依赖了。”周濂月淡淡地说。
南笳一愣。
“这你自己说的,死亡和沉溺痛苦都很轻佻。”
南笳第一反应是笑,“那期综艺你也看得太仔细……”
周濂月垂眸,目光如薄刃似的轻轻略过。
南笳不敢继续开玩笑了,“……你说得对,当局者迷。”
她早觉察到,周濂月虽说是个商人,不,资本家,但对文学和艺术,却有一种敏锐的直觉。
她小口咀嚼巧克力条,而周濂月则以手指无意识地梳理,她喷了水和发胶打绺的头发。
“后天什么时候拍戏?”
南笳想了想,“下午。”
“带你出去玩。”
“去哪里。”
“开车随便兜一兜。”
“好呀。”
南笳去化妆间里换掉了戏服,拿卸妆油在卫生间里草草地卸了个妆。
头发暂且没办法,梳不动,只能先随意扎了一把。
她穿着t恤和牛仔裤回到车上,在周濂月的“逼迫”之下,又吃下了相当分量的糖和巧克力。
回去时,南笳跟周濂月坐同一部车。
她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手放在他腿上,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戈壁滩上毫无遮挡、倾泻而下的阳光让南笳闭起眼睛。
有种微微的眩晕感。
她知道不是因为阳光,更不是因为低血糖。
车开回到酒店,南笳吃了点东西,再去洗头洗澡。
周濂月也冲了个凉,换了身衣服。
他自浴室出来时,南笳正趴在床上,研究一份地图。
酒店赠送的旅游地图,详细标注了各处景点、城市和露营地,摊开来快占了床铺四分之一的面积。
“想去哪儿?”
南笳点着一处地方给他看,“我们好像离昆仑山口不远。”
“海拔多少?”周濂月在床沿上坐下。
“4700米。”
“高反你扛不住。”
“拜托我只是偶尔低血糖而已。”
“厚衣服带了吗?”
“有防风衣。”
“……”周濂月有片刻无语,“普通防风衣不够,这海拔在雪线以上。而且不知道会不会下雪,防滑链得备着。还有氧气瓶,常用药……”
南笳“啪”一下扑倒在地图上,“好的我放弃了。”
周濂月笑了声,伸手捋了捋她的头发,“以后吧。时间还长。”
南笳偏头,脸颊去蹭他微凉的手指。
她虽然常有把轰轰烈烈的事情,一口气都做完的冲动,但无比喜欢“时间还长”这个说法。
收拾东西,磨磨蹭蹭,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周濂月开车,没带着助理,就和南笳单独两个人。
没有定下确切目的地,初步确定是往西南,一百多公里的地方有个大的县级市,以防万一,他们可以在那儿吃饭和下榻。
路况限制车速,全程几乎只能保持时速六十公里。
他们出发后没多久,太阳便一分一分西沉,缀在戈壁滩的上方,一个深红色的圆盘。
远方起了雾气,那抹红有点模糊湿润的质感,长河落日圆的景象,非常具体,壮阔而寥远。
车连上了南笳的蓝牙,歌单里播放轻快摇滚乐。
窗户大开,南笳手臂撑着车窗,凉风灌入,她惬意地眯起眼睛。
周濂月时不时转头看她,不自觉地笑出一声。
天黑了。
所有的天光收敛,天幕笼罩。
寂静仿佛是一瞬间降临的事。
整条路上,一时间好像只剩下他们这一辆车。
“周濂月。”
“嗯。”
“像不像私奔?”她笑。
周濂月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她。
月亮升起来了。
南笳抬眼,入迷地看了片刻,“可以停一下车?”
周濂月在前方找到一处空地,将车从路面上开了过去,缓缓踩下刹车。
车停稳,南笳下了车。
夜里风大了起来,且四下空旷无遮挡,那风直接横扫而过,猛地将车门掼上,“嗙”的一声。
南笳拉起了防风衣的拉链,仍然觉得风大,又戴上了防风帽。
从车头绕至驾驶座,周濂月也披着件黑色的防风外套下来了,硬质的料子被吹出哗哗的声响。
周濂月问她,这附近有什么好看的?
南笳仰头,抬一抬下巴,“你看。”
天上只有月亮。
周濂月不解。
南笳说:“我只是觉得这个场景,很像古诗里的。”
周濂月低头看她。
她两手都抄在外套里,因为风大而微微瑟缩。
眼睛倒是更亮,像疏朗寒星。
她笑说:“我不是之前在读《雁门关》的原著,主角登场的时候念了一首诗,我查了一下,好像是李益写的。”“哪首?”
“几处吹笳……”
周濂月:“几处吹笳明月夜,何人倚剑白云天。”
南笳顿一下。
他声音清清朗朗,有种玉的质地。
念这诗比她还流畅,让她怀疑,他是不是就等她开口。
“……你是不是也看了书?”
周濂月笑了声,“我可没这空闲时间。”
明明是她提起,周濂月接了以后,她却微妙觉得不好意思——好幼稚,小学生玩的藏头把戏一样。
周濂月好像洞明她的一切情绪,伸手将她一搂。
她摇摇晃晃地投进他怀里,也不抽手,仍旧那样揣着,脸埋在他颈间,汲取一些温度。
墨蓝天空里一钩孤月,清辉像是结了霜。
天地太寂寥,单独余下他和她。
就像她所说,像是私奔。
片刻,周濂月听见南笳出声:“我以前,一直觉得,大部分人的人生,其实可以分为两种模式。”
“哪两种?”
“摩天轮和旋转木马。摩天轮式是渐渐升高,到一个顶峰,再慢慢下落,遵循人的正常生理周期。旋转木马式呢,就在不停地原地转圈,伴随一些小幅度的上下波动。”
她顿一下,“但是,我后来发现,还有第三种,跳楼机式。我之前的人生,就是跳楼机,极快的速度冲上顶,然后,啪一下摔下来……但现在,我好像在过第四种人生,过山车式,心情永远起起伏伏,失重与超重,绚烂得目不暇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