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临青懊恼地抿住唇,他到底是忍不住,手指扣着榻边,那你这样,难受吗?
晏沉翘了翘唇角,当然是不好过的,只是看着简临青担忧的样子,好像疼痛都被缓解了大半,有点,缓缓就过去了。
简临青忍不住拉住他的袖子,那你还不快点坐下。
晏沉便乖乖地站起身,走到一边坐下,简临青忍不住看了看。
尾巴应该没冒出来。
他立即压下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给晏沉倒了一杯茶,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不想说也没事
我很乐意告诉你。
共享秘密是亲密的人才可以做的事情,眼下简临青完全没有因为他这副怪物的样子害怕他,晏沉巴不得把一切都完完本本地告诉他,他转着杯子,轻声对他说:我死过一次。
简临青浑身一僵,看着他一脸风轻云淡地继续,那时候刚上战场没几年,那场战役也进行得艰难,我们这边死了很多人,我也被乱箭杀死了,当时我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我却活过来了。
简临青从他的寥寥数语里仿佛看到战争带来的惨烈,晏沉那时也才是十几岁的少年,简临青不敢再往下想,他看着晏沉的竖瞳,是猫救了你?
是我救的猫救了我,我死前看到了它,在此之前,我对猫妖报恩那些说法嗤之以鼻,谁知道竟然真的是猫,从阎王殿里把我抢了回来。
然而死而复生,必然不可能是毫无代价的,最开始的时候,我很容易就显露出猫的一部分特征,有时候甚至会直接变成猫身,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我那段时间便远离人群,他望进简临青满是疼惜的碧眸里,语气带了安抚,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之后就好了。
简临青却不觉得好了,这些短短的话语里蕴藏着多深重的不安和恐慌,那种时刻害怕被人发现的恐惧,那种找不到人倾诉的孤单,简临青能够感同身受。
他倏然想起来,这些年你的体型都没有变大吗?
遇到你之后我才长大的。
简临青皱眉,这不对,猫身长大,那会不会变老,你的寿命到底是以人身算还是以猫身来
这是太难知道清楚的事情了,它太过惊世骇俗,就算有跟晏沉一样经历的人也会死死捂住这件事情,把秘密带进坟墓里,谁敢拿出来高声宣扬?
他们注定要对这种情况一无所知。
这种事情该问谁?恐怕只能问神佛了,他眉头紧锁,根本无处着力,手指传来闻人,简临青抬眼看去,那只白皙如玉的手带着安抚的意味捏了捏他的指腹,我有一年回京时,遇到一个道士,他对我说,既来之则安之。能活着已经是侥幸了,这命本就是偷来的。
简临青只觉得命运不公,让这样好的人背负那般惨烈的往事,眼下即使大仇得报又如何,离开的人已经永远离开了,而在世的人却也是在地狱边缘行走,被死亡的黑线牢牢拴住。
这道士应当有几分本事,你知道他的身份吗?再找他看一看,至少不要这样语焉不详
晏沉看着他慌乱担忧的样子,唇角上扬的弧度渐大,别太担心,我有种直觉,猫身变大应当不是坏事,比起这个,简临青,他有些赧然又有些笃定,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简临青触电般缩回他若有若无跟晏沉触碰在一起的手,我们在说正事。
这也是正事,晏沉看见他微颤的眸光,轻声说:我现在确定了,你是对我有意的,对不对?
简临青几乎想要夺门而出,所谓关心则乱大概就是如此,恐慌之后根本藏不住心意,简临青一张脸烧得慌,他匆匆饮尽已经变得温凉的茶,负隅顽抗地斟酌着措辞,你误会了,你是个很好的人,我只是出于朋友间的关心,不想你出事
不是的,晏沉轻声说,你知道不是这样的。
简临青只盯着手里的杯子看,他有一瞬都期望自己能藏进这个杯子里,也好过像现在这样节节败退,他抿唇不语,一阵寂静后,晏沉的声音响起,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跟我说你不喜欢我,我便再也不会问了。
晏沉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带了三分忐忑,他担心简临青真的可以这样拒绝他,但是太磨人了,这不是一场无望的心动,对方分明也是喜欢他的,曙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晏沉不得不赌一把,他知道简临青不是会轻易逃避的人。
简临青确实是知道躲不掉了,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是,我确实喜欢你,可是晏沉,他终于抬起头,你知道你喜欢的到底是个什么人吗?我有很多瞒着你的事情,你迟早会知道,我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你喜欢
我相信我的眼睛,晏沉回他,兽瞳的冷光像是融化了,我相信我所看到的一切,我相信我眼里的简临青,每个人都有秘密,你不说我不会去问,但我确信,无论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会喜欢你。
简临青觉得狼狈,那样坦诚的目光,那样明确的心意像是照透了他的卑劣,欺瞒都变得令人作呕,他倏然握住晏沉的手腕,直直地按向他的胸膛,这样你也喜欢吗?我是个男人你也喜欢吗?
他的面前,一直镇定自若的男人玉白的脸上攀上了红,你先放手。
简临青疑心他没听见,他想了想,伸手去解寝衣的系带,晏沉,你看清楚,我是个男人。
晏沉哪里敢看,他慌乱地闭上眼,手也往后挣,我知道你是男人,在山洞里给你上药的时候我便发现了,你先把衣服穿好。
简临青被这消息冲击得脑子有点乱,他看着晏沉如临大敌的模样,下意识便问:你都知道我是男人了,那你还害羞什么?
掌心是温热细腻的皮肤,晏沉觉得浑身都要烧起来,他抿着唇循着记忆去找寝衣的系带,闭着眼睛给人系好了才睁开眼,但看着墨发流泻只着寝衣的心上人,还是觉得不自在极了,把榻上的薄被给人披上才好了一些。
他不去看简临青,低声说:可你是我喜欢的人,就算是同为男子,此举也是冒犯他到底还是忍着羞赧说了一句,之后不要这样了,你或许需要明白,我喜欢你,就代表我对你有欲|望。
简临青觉得自己的脸像是被夏阳烘烤着,空气都变得粘腻湿热,他却越发裹紧了身上的薄被,发了飘的醺醺然,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晏沉却看向他,看到他眉眼之间的醺然迷离,看到他碧眸里破碎的水光,他的唇因为无措轻抿着,唇珠更加挺翘,像是等着被人用唇舌拨弄一般,晏沉无意识滚动了一下喉结,轻声请示他,我可以亲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mua,周末愉快!
下章亲亲!
还有还有我开了预收!下本写!阳光灿烂触手控的小疯批和清冷佛系的邪神的小甜饼!感兴趣的宝贝们可以收藏一下!点进专栏可见!《祭品竟是触手控》
第43章
简临青长睫微颤,被这句话惊回了神智,他看向晏沉,撞进后者炙热的眼眸里,那眼神看得他浑身发烫,他慌张地舔了舔唇,不可以。
晏沉想,他一定不知道他说话的声音有多微弱,也不知道他现在有多好看。
望向他的那双碧眸像是迷失在森林里的鹿,看得人心头发软,那张素来秾丽逼人的脸上,无措赧然明明盈满了眉眼,却仍旧强装着镇定,像是一朵灼灼的花,被雨淋得摇摇欲坠,仍然撑着要绽开盛放。
这让他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勾着人去戳破那薄纸一般的伪装,晏沉在他面前蹲下身,后者的视线一直凝聚在他身上,晏沉喜欢被他注视的感觉,毛耳朵循着主人的心意,欢快地抖了抖。
他的手按在薄被边缘,仰视着喜欢的人,轻声慢语,我可以亲你吗?
简临青急促着呼吸往后退去,还不忘把薄被从晏沉手下拉出来,男人的手修长有力,跟着薄被动起来的时候弯出精致的骨节,手背上青筋都像是精细描绘出来的,简临青连他的手也不敢细看,他拥着被子,整个人都贴到了榻壁,出口仍然是拒绝,不可以。
然而晏沉却站起来,俯身压下,手臂就撑在他颈侧,他缓缓逼近,像极了蛰伏而起的猛兽,他注视着那瓣紧张轻抿的嘴唇,不厌其烦地又问了一遍,我可以亲你吗?
简临青忍不住抬手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继续靠近,他的呼吸越发急促,小小的空间里充盈着晏沉的味道让他越发醺然,他偏过脸,黄梨木的罗汉榻壁贴上他的脸,他在着凉意之下轻轻摇头, 不可唔
他未尽的话语被吞进了唇齿间,那只按在男人肩上的手被拿下来,严丝合缝地嵌进另外一只略大的手掌里,它们无比契合,简直像是天生一对,而另外一只手则无处着力,在虚无的空中蜷缩挣扎,无知无觉地拢进男人漆黑的长发里,握住了那只毛绒绒的猫耳。
他下意识揉捏了一下,唇上的力气顷刻间便重了。
他的唇瓣被晏沉含进齿间舔舐,舌尖湿而软,像是画笔一样细细密密在他唇上描摹,简临青原本紧咬着的牙关都变得酥酥麻麻,镇守不住自己的领土,他仓促地从鼻音里写出一声带着喘|息的拒绝,下唇终于被放过,下一刻唇珠却被嘬住了。
它被亲亲昵昵勾缠着,时不时还被轻轻咬上一口,简直像颗小果子一样被人品尝,简临青被亲得眼眶都发涩,他越发急促地揉弄着那只毛耳朵,揪住它了才让眼前的人停下了肆虐的动作。
晏沉难以餍足地以舌尖抵住犬牙,刺痛感让他冷静了些许,他看着亲着眼尾都发红的简临青,喉头滚动,指腹柔柔地在他眼尾摩挲着,一下一下啄吻着他熟红的唇瓣,呢喃着,不亲了。
简临青浑身都被亲软了,他抬不起力气,只能偏过头去,让那温热的唇瓣落在他的脸颊,他抿了抿发麻的唇,声音哑得惊人,骗子,我也没同意你亲。
一只手抚在他脸侧,把他的脸轻轻转回来,晏沉笑着看向他,你说可以,我问了你三遍,你都说可以。
简临青一时哽住,他推了推晏沉,你让开,我要喝水。
后者顺从地退开,倒了一杯温茶递给他,简临青接过来一口气喝完了才缓解喉咙里的干渴,他抬眼就撞进晏沉含笑的眼眸,这人直直看着他,说得上是肆无忌惮,简临青忍不住别开脸,别这样看着我。
他听见很轻的一声笑,尾音都带着愉悦的上扬,那我不看了,我送你回去吧,再让云岚岚给你送些伤药过去,膝盖也要给她看一看,伤筋动骨一百天
简临青放下杯子,出声打断了他,不用,我收拾收拾,今天便要离开了。
晏沉脸上的笑意尽失,眼前人的唇上还有被他吮吻出来的红,他们分明已经做了恋人之间亲密的事情,他们分明是两情相悦的,晏沉不懂为什么直到现在了,简临青还是要离开。
他紧紧握住简临青的手,为什么?
简临青久久地凝视着他,他从来没有一刻像这样满心温柔,也这样满心痛苦,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因为我要死啦。
他反握住晏沉僵住的手,亲昵地叫着他,晏满满,你已经看到我发作的样子了,想必也让云岚岚去查了吧,不必查了,我告诉你。
这药叫太极,是一种可以颠倒阴阳的药物,就是因为它,我才能变成这样不男不女的怪物,用了这药的人,长至十八便要死去,我十八岁生辰,就在十一月。
他说着要抽出手,晏沉却不肯放,你不会死的,不是说解药在皇宫吗,我在派人找了,云岚岚也在这里,皇宫的御医,民间的游医,方士会有办法的
没有的,简临青难过地看着他,没用的,我骗你们的,没有解药,这药我从十三岁吃到十七岁,毒早已入心肺,神仙来了都救不了。
你怎么就知道无药可救了?至少要先试试
简临青却猛然挣脱他的手,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你以为我愿意顶着这个不男不女地的身体活到现在吗?研制这毒的人亲口告诉我无药可解,但我不死心,我想尽办法去求一线生机!我央求国手,祈求神佛,也喝过符水,翻阅尽了古籍医书,毫无用处!我只能被药困在这样畸形的身体里,我生时他们叫我公主,我死后也无人知道我该是个男人!
那些一直积压在心里的糟糕情绪一时像是山洪爆发,从那颗被撑得几乎要碎裂的心脏里奔涌出来,暗疮从血肉上被撕开,又疼痛却又痛快,我怎么敢拿这样怪物一样的身体喜欢你呢?我怎么敢用这样已经定了死期的生命去喜欢你呢?我很快就要死了,可你的生命也许还很长,让我走吧,晏沉。
他的眼前,男人的脸庞因痛苦而凛冽,我不会让你死。
他说出了一个誓言,可这誓言在死亡面前却如此无力,简临青摇了摇头,像是哄劝一个执拗的孩子,没有第二只猫妖了。
晏沉闭上眼,云岚岚见过的毒药不计其数,却连她也辨别不出来,他何尝不知道这名唤太极的药有多凶毒。
时隔多年,晏沉又品尝到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愤怒,即使他万人拥戴,权倾朝野,在死亡面前,却还是当初那个手无寸铁的孩子,留下来吧,我们找能人异士相看,若真的他的喉头哽了哽才把话说下去,至少在我的身边离开。
我做不到,简临青毫不迟疑地拒绝,死人可以离开,活人却要承受着逝者离去的痛苦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做不到这么自私。
这不是自私的事
这怎么不是?你越喜欢我,等我死时你承受的痛苦就越重,你承受得住吗?我享受完最后的安宁时光,在喜欢的人怀里死去,留他一个人承受失去我的痛苦,这是出畜生才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就结束在这里吧,我们互相喜欢却也还没到非彼此不可的地步,有很多很好的人喜欢你,你不必眼里只有我
那你呢?晏沉看着简临青,他多冷静决然,把一切说得坦荡而分明,却唯独不提他自己,你也瞒着木槿她们吧,离开王府之后,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把她们骗走了,然后只身一人下金陵,一个人撑过毒发,一个人死在我们都不知道的地方,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