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却侧过身,修长的右腿搭过来,把他的手夹在了腿间。
晏沉一惊之下本能地挣扎起来,这动作太无礼了,也太窘迫了,然而简临青牢牢锢着他,晏沉只能加大力气,手臂挣脱之时往上滑了滑,他的袖子挽到手臂,与简临青只隔着薄薄的寝衣,任何触感都无比清晰。
晏沉猛然挣出手,向来处变不惊的脸上浮现出愕然。
他把披风改在简临青身上,沉沉地凝视着他的脸。
这张脸确实秾丽逼人,却也带着不可忽视的英气,晏沉记得简临青高高束起的头发的样子,那是一种雌雄莫辩的漂亮,他身量在女子中也算是高挑的,胸前一片平坦,没有一丝一毫的弧度,再加上刚才鲜明的触感
若他没有犯癔症,那简临青该是个男人,是个跟他一样的男人。
该说青年才是,他今年才十七岁,简临青总是会让人忽略他的年纪。
晏沉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纷乱的思绪像是碎裂的星星,脑子里一时是简临青的模样,一时空茫一片。
他的视线无意识在昏迷的人身上巡游,而后落到他的鼻梁。
那儿有一处划伤,没有出血,只是泛着红肿,晏沉注视了一会儿,指腹沾着药膏抚了上去。
药膏擦好的时候,那卷翘的长睫还在轻轻颤着,晏沉忍不住拂了拂,那长睫顷刻便乖顺地伏在他指间。
他还是觉得简临青好可爱,是男子也可爱。
简临青只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像是泡在温泉水里,然而眼前有什么东西在跳跃,他想看清这东西是什么,于是他睁开眼。
温暖的火焰在他面前静静燃烧,他有些反应不过来,视线下意识往一边看去。
他的面前,温润如玉的男人静静凝视着他,火光照亮他墨绿色的竖瞳。
晏沉?
作者有话要说: 奉上更新!
双双掉马前奏!
第41章
你醒了,可以坐起来吗?他说着倾身过来,那双眼眸一瞬又漆黑如永夜,仿佛刚才是浮光跃影的错觉。
简临青撑着手要坐起身,掌心却传来尖锐的刺痛,他忍不住嘶了声,肩膀就被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男人修长高大的身影压下来,视野都变得有些发暗,简临青有些窘迫地坐好,后者在他坐好之后就往后退开,保持了一个相当礼貌的距离。
简临青看到手掌上包扎地妥帖的伤口,刚想道谢,骤然看到自己深紫色的寝衣,他浑身一僵,你帮我包扎了啊?
有些伤势比较严重,不及时处理我担心你高热,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紧张,晏沉顿了顿又说:只给你包扎了四肢,身上的伤你回府记得处理。
他神态自然,似乎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对若是晏沉发现了他是个男人,哪儿还能这样为他包扎伤口,这样温和地注视着他呢,恐怕要叫他怪物了。
他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公主她
她没有大碍,我的人在城外找到了她,问出你在哪儿我便让人把她送进宫里了。
那便好,幸好没事,宸妃娘娘一定很担心她 。
而晏沉声音倏然低了,话语和火焰一起静静燃烧着,我也担心你。
简临青攥住身下的毛毯,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抱歉,是我太没有警惕心了。我
晏沉却打断他,是我让你分心了,若是放在平时,你必定会早早发现不会,也不至于如此。
简临青挠挠脸,看着他脸上藏不出的懊恼恐惧,挠了挠脸,到底是没反驳,那我们就各打五十大板吧,别皱着脸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死里逃生应当是要高兴的。
他说着,肚子就高兴地叫了一声,简临青揉着肚子,一脸坦诚,有吃的没?我好饿,我到底是在这里呆了多久?
见他不再拘谨,晏沉也放松了些,他从包裹里拿出了点心和水递过去,我们已经在这里过了一夜,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简临青点着头,粗粗洗漱一下,才大口吃着点心,胃里充盈起来才开口说话,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王府里的人也都在担心我呢。
王府那边我一找到你就传消息回去了,等雨停了我们再走。
也行,那些黑衣人你们碰见了吗?还有那些侍卫的尸体,我还拿了一个黑衣人断掉的剑
你无需劳心,晏沉完全不想让他沾手这种事情,我跟你想的一样,我会查探清楚的,把这背后的人,明明白白地揪出来。
见他心里有数简临青便也不再多说,他往外看了一眼,这雨是下了多久啊?好像都不带停的,下得天都冷了。
晏沉看着他嘟嘟囔囔,简临青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死里逃生的喜悦,他像是习以为常了,他习惯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在痛楚里挣扎,对活了下来这件事情本身也并不感恩戴德。
像是做好了随时面对死亡的准备。
晏沉因这个想法恐慌起来,他忍不住越矩地上前,手掌扣住了简临青的手腕,简临青差点没被呛住,怎怎么了?
他的面前,晏沉垂着眼眸,声音紧绷着 ,我想确认,你是不是活着。
简临青心尖一颤,到底是软了心肠,在晏沉的手背上拍了拍,我当然活着了,你看我能说会道的,有心跳也有脉搏。
但你差一点就死了。
简临青不是个会安慰人的,尤其是他跟晏沉之间的氛围又黏黏糊糊,便更加束手无策,你也说是差一点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也没缺胳膊少腿的
不要说这种话。晏沉轻声说,语气近乎恳求。
抱歉。简临青乖乖闭嘴。
他也不知道该干嘛了,任由晏沉捏着他的手腕,只能又吧嗒吧嗒吃起了点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饿急了,这点心尤其好吃,简临青正吃得入迷,就见晏沉眸光幽幽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说不上生气但也绝对不是高兴。
简临青又想挠脸了,他递出一颗点心,来点?还挺好吃的。
晏沉知道自己是彻底栽了,连气都生不起来,他接过点心默默地吃了,简临青又给他递水,晏沉拂开他的手,轻声说:我找到你时,你满身是伤,要昏死在地上,我几乎以为你已经
简临青自然看得出他鲜明的不安,恐惧至今如影随形,藏匿在他身边。
简临青有些怅然,他摩挲着手里的点心,声音带着罕见的温和,可是晏沉,人都是要死的。
晏沉怔怔地看向他,那双碧眸也正在注视着他,带着他看不懂的怜悯,人都是要死的,即使你这次庆幸我没有死在你面前,但是终究有一天,我还是会死的,在这之前,不要恐惧还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晏沉不懂他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又为什么要用这样近乎悲悯的神情看向他,他只是恐慌于又一个他在意的人的生命差点从他手里流逝,以至于看到简临青这样若无其事的态度,从心里燃出了一把怒火。
你差点就死在我面前,差点因为我的过失死在我面前,他终于流露出一抹难以攀折的脆弱,语气却郑重得像是许下一个承诺,我已经失去的够多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简临青闻言挣了挣手腕,后者顺从地放开,眼眸却仍然禁锢着他,简临青扣着掌心,一字一顿,我跟你说过了,我要离开王府。
回答他的声音轻而哑,我知道,我不会拦你,但我不能去看你吗?
简临青抿着唇摇了摇头,晏沉喉头滚动,那至少让我给你写信。
简临青咬住舌尖才逼着自己说出这番话,我希望我们自此不要有任何联系,桥归桥,路归路,我离开便是白身,你身边耳目众多,我不想被扰了清静。
你在说谎,晏沉看着他深垂的眉眼,简临青,看着我的眼睛,再对我说。
简临青承认他没有这样的勇气,他抿紧了唇,一声不吭。
一时之间只有轻轻的燃烧声,简临青觉得自己要透不过气来了,积压的怨愤,辜负良人的愧疚,撑得他心脏都发痛。
他听见晏沉叹了一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简临青,我该拿你怎么办?
简临青也想问他。
晏沉,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他们又陷入了静默,晏沉看着一言不发的人,看向了洞穴之外,灰白色的天空看着仍然阴沉,雨停了,我们走吧。
好。简临青说着要站起身,发现膝盖受伤的腿完全抬不起来,他讪讪一笑,不然再等会儿?
晏沉走到他面前,你那条受伤的腿不能动,抱你还是背你,你选一个吧。
简临青很想说要不我还是自己蹦过去吧,但对上那双眸子这话就说不出口了,他嗫喏一瞬,那那抱着吧。
背着很容易露馅的。
晏沉便一言不发地翻起包裹来,简临青觉得那里面像是什么都有,一会儿功夫,晏沉就翻出了一条带着绒毛的披风给简临青披上了,系披风的手指修长有漂亮,简临青都不敢多看,晏沉给简临青穿完之后,自己也穿上原本给简临青拿来当被子的披风,这才把人打横抱起。
这披风又暖又大,简临青头脚都被牢牢包裹着,他靠在晏沉的胸膛,整个人都像是嵌进了他的怀里,很温暖。
即使是行走在崎岖的小路上,晏沉的脚步依然很稳,也很快,像是一下子他们就到开阔处了,简临青分明记得他跟楚则晗爬了半天才爬上去。
不远处一匹高大雄壮的黑马静立着,这是晏沉的马,晏沉把简临青侧身放上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一手扣住简临青的腰,一手则握住缰绳,马儿跑得迅捷无比,因此也有些颠簸,简临青不知不觉就靠在了晏沉的肩膀上,鼻端满是他身上的味道,像是风穿过竹林。
他有些出神,一个色彩绚烂的小东西就在此时从晏沉的领口跳了出来,映入眼帘。
那是晏满满的玉雕,那是给送给猫咪的小礼物,却被他这样珍重又喜爱地挂在脖子上。
简临青仓皇地闭上眼。
他必须要离开,必须跟他了断得干干净净,他不能让晏沉越陷越深。
晏沉是个太害怕死亡的人,他承受不起身边的人再一次离开了。
直到马儿停住简临青才从深思中回神,他睁开眼,看到了如释重负的宁王,后者一边策马而来一边问,王妃还好吗?伤得严重吗?
没有大碍
简临青听着晏沉回答,声音听起来却有些虚弱疲累,简临青心里一跳看向他,他看到他墨色的发顶动了动,一抹橘白色悄然跃起。
他完全来不及多想,伸手勾住晏沉的脖子凑近他,这才探到了晏沉身后的兜帽,他快速地把宽大兜帽给他带上,自己的脸也被笼罩其中。
从宁王的角度看上去这两人像是在拥吻一样,他拉缰停马,虽然茫然却也识趣得不往前凑。
晏沉也茫然地僵住了,有温热的呼吸吹拂在他耳畔,喜欢的人的声音紧张却又亲昵,晏满满,快藏好你的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 mua!喜大奔普,双双掉马!
第42章
晏沉猛然握住简临青的腰,他一言不发,身下的坐骑却仿佛感知到了主人的心情,嘶鸣一声加快速度,像是一阵风从宁王身边席卷而过。
简临青生怕他的兜帽掉下去,只能用手攥着他兜帽的边沿,你耳朵收回去了吗?
他没等到晏沉的回答,只能自己伸手去摸索,皱着眉念叨他,你耳朵怎么会出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摸到一小块儿软软绒绒,一时失了声音。
知道是一回事,眼见也是一回事,触碰到更是另外一回事,简临青触碰到那只完全不属于人的毛耳朵才总算有了尘埃落定的感觉。
他想,晏沉真的是一只小胖猫妖。
他忍不住捏了捏那只毛耳朵的尖尖,软软的,韧韧的,人身的耳朵比猫身的耳朵要大些,满满地塞在手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他情不自禁地捏了下耳根,一直默不吭声的人却颤了颤,简临青这才醒过神来,看着兜帽下掩着的那张脸,那双原本漆黑的眼眸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成了墨绿色的竖瞳,泛着兽类独有的森冷色泽,正半敛着望着他,长睫都凛冽。
简临青抿了抿唇,你
那张变得有些陌生危险的脸庞倏然在他面前放大,低而哑的声音让耳廓都发麻,别捏,痒。
简临青赶紧松开手,等到晏沉重新坐直身体才接着说:你眼睛也变了。
嗯,我知道,他顿了顿,又问,你害怕吗?
简临青不自在地侧了侧身体,你耳朵我都捏了,你觉得我害怕吗?
晏沉便不再说话,他们已经进城了,眼下还很早,只有路边的早点小摊小铺张罗了出来,长街十里人烟寥寥,让他们一路顺通无阻到了王府。
然而马儿直奔听溪园,简临青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晏沉抱下马进了他的院子。
简临青被安放在花厅的软榻上,晏沉俯身摘下他的兜帽,手却被握住,一触即分。
简临青端详着他在烛光下暴露无遗的苍白脸色,你怎么了?怎么会忽然变出耳朵,还有眼睛
晏沉怔了怔,他脱下披风,头上冒出两只毛耳朵毫无遮掩地显露出来,简临青这次却没有上手把玩的心思了,只剩下满心的担忧,看着眼前的人摇了摇头,只是这几个月身体状况不稳定,不能长时间地维持人身。
四到七月,简临青喃喃,所以你才要待在听溪园他想起不久前的惊险一幕,迟来的恐惧牢牢地扼住了他,你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就应当注意着,你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吗?再晚一点儿,你这幅模样就要被宁王那些人看到了,你会被当成妖孽烧死的,你想没想过这个后果
晏沉却蹲下身仰视着他,你差点在我面前死去的时候,我也正如你现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