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斐激动得小脸都泛起了一层红晕。
    他自小身体弱，甚少与外人来往，与外祖家的亲戚们都不算亲近。
    除却父母和长姐之外，小舅舅是他最亲的人。
    如今听闻他自己也要做小舅舅了，小脑袋中立刻浮现出各种各样的画面。
    白白胖胖软乎乎的小娃娃咧着小嘴对他笑，挥舞着小胳膊小手叫他小舅舅，小舅舅……
    “爹爹，长姐肚子里的小娃娃是小外甥还是小外甥女？他是不是和闹闹他们一样可爱？我是不是要给他准备见面礼？”
    一连串的问题，把淳于城主都给逗笑了。
    他揉了揉儿子的发顶：“真是个傻孩子，小娃娃都还没有出世呢，这些问题为父也没有办法回答你呀。
    不过我可以保证，那一定是个特别可爱漂亮的小娃娃，斐儿一定会喜欢的。”
    淳于斐眨巴着眼睛道：“那……我该准备什么样的礼物呢？”
    淳于城主的笑意更盛，却没有因为儿子年纪小就敷衍了事。
    他想了想才道：“斐儿，这些年你小舅舅没少给你送礼物，你最喜欢的是哪一样？”
    “嗯……”淳于斐扭了扭小手：“我最喜欢的是小舅舅亲手给我做的小风车。”
    淳于城主忍俊不禁。
    卢生是个很聪明的人，但他自小只对医术感兴趣，其他东西多少会一点，但都算不上精通。
    尤其是手工方面，比起精通机关术的他和伊儿，几乎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可就是这样一个制作粗糙的小风车，却成了斐儿的心爱之物。
    “斐儿打算亲手做一样东西给你长姐的孩子，是么？”
    淳于斐点点头，又道：“可我什么都不会……”
    “还有好几个月呢，为父慢慢教你。”
    “爹爹可以天天陪着我？”淳于斐有些难以置信。
    淳于城主心里越发难过。
    他这个父亲实在是太不称职了，说出来的话连孩子都不信。
    “为父保证，一定天天都陪着你。”
    “太好了，那今晚斐儿要和一起睡！”
    “好！”淳于城主十分干脆地答应，又用商量的语气道：“为父才刚回府，有些话要和你母亲说，你先回房洗漱好不好？”
    淳于斐正是刚刚开始懂事的年纪，听了父亲的话后突然意识到，父母是夫妻，晚间似乎是一起安歇的。
    “爹爹，我明日还得早起上学，就先回去睡了。
    您陪母亲好好说话，她可惦记您了。”
    淳于城主笑道：“好，为父陪你母亲好好说话，你要乖乖睡觉，那样才能快快长大。”
    丫鬟婆子带着淳于斐离开了，淳于城主则去了栗氏的房间。
    脚步声由远及近，斜倚在床头的栗氏紧张得几乎忘了呼吸。
    看着她那僵硬的身体，淳于城主轻轻摇了摇头，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阿茹……”他伸手推了推栗氏。
    栗氏像是被针扎了一般蹦了起来，惊慌失措道：“淳于澜，事情是我一个人做的，你不要迁怒斐儿！”
    淳于城主温声道：“阿茹，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才让你有了那样的想法。
    事情已经过去了，咱们不提了好么？”
    栗氏咽了咽口水：“你真的不与我计较，以后也不离开弱水城了？”
    “是，过去发生的事情我都不会与你计较，也不会离开弱水城，但……”
    “我不听，我不听……”栗氏用双手捂住耳朵。
    这辈子她最恨的就是从淳于澜嘴里说出的“但”字。
    不管前面的话有多么动听，只要这个字一出现，再动听的话都成了废话。
    淳于城主把她的手拉了下来，温声道：“你应该能看得出来，我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栗氏彻底忘了呼吸，呆愣愣地看着他。
    “阿茹，虽然你是在锦国出生，却是在弱水城长大的，与这里的女子一般无二。
    弱水城的女子从来不是男子的附庸，没有必要把自己困在不幸福的婚姻中。”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想要与我和离么？！”栗氏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淳于城主十分耐心道：“你还不满三十岁，人生的路还很长。
    斐儿有他自己的生活，你总不能一个人孤孤单单过几十年。”
    “那是我自己的事儿，用不着你在这里假慈悲！”栗氏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对我？我只是喜欢你啊……”
    淳于城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自私，明知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还把你娶进门。”
    “不……”栗氏扑进他怀里，大哭道：“夫君，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意孤行非要嫁给你的。
    咱们成婚八年，可你知道么，我喜欢你已经十多年了……
    我从不贪图城主夫人之位，就是心疼你……那般风华绝代的人物，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淳于城主的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滴落。
    如果栗氏贪图的是城主夫人之位，他也不会如此愧疚。
    但愧疚并不等同于感情，用感情去弥补愧疚，更是对感情的亵渎。
    况且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不应该再给别人希望。
    “阿茹，我知道你对我的情意，但我不能欺骗你。”
    栗氏一把将他推开：“我是在弱水城长大的，但我骨子里永远都是锦国的女子。
    既然嫁了你，我就永远都姓淳于，除非你把我休了！”
    淳于城主道：“我尊重你的选择，弋阳郡主是个重承诺的人，即便我走了，她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栗氏抬眼看着帐顶，努力控制着不让更多的泪水流出来。
    淳于城主抽出丝帕替她擦了擦脸：“我这辈子注定不是个称职的丈夫，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欠你的我是还不了了，欠斐儿的……”
    “你别说了，欠斐儿的你同样也还不了！”栗氏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但我会用余下所有的时光来陪伴他。
    阿茹，我的时间不多了，过去的种种就把它忘了吧。”淳于城主轻声道。
    “我……”栗氏看着他，豆大的泪珠再次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