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二人商议妥当,太后起驾前往栖凤宫。
她的到来,让原本温馨愉悦的气氛陡然一变。
之前还在侃侃而谈的众人都闭上了嘴,孩子们也停止了玩闹。
太后只觉心里堵得慌。
知晓事情真相之前,她和他们是站在一起的,喜怒哀乐皆可分享。
眼下得知了一切,不仅是大人,就连奶娃娃们都能觉察出其中的变化。
行礼问安后,萧姮亲自把她扶到主位坐下。
太后看着花侯,泪珠控制不住地滚落:“敬堂表弟,你们遭罪了……”
花侯站起身道:“多谢太后娘娘挂念,微臣一家子总算是重见天日。”
太后看清花贵妃的样貌,哭得越发伤心。
花贵妃心中不忍,上前劝慰了几句。
太后把她拉到身边坐下,哽咽道:“都是你表兄不好,害得你在浮莲宫遭了两年的罪……”
相识三十多年,花贵妃如何不知晓表姑母是什么样的人。
她对自己的关心和疼爱并非作伪,但只要事关陛下,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往后退。
去意已决的她不想再听太后为天庆帝辩解,淡淡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从前是臣妾不懂事,今后再不敢冒犯天颜。”
“你这孩子……”太后叹了口气,之前准备好的话有些说不下去了。
花侯悄悄给长女使了个眼色,走上前道:“太后娘娘,如今磨难已经过去,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就不说了。
微臣瞧着您比两年前清减了许多,今后还是要好好保养凤体,少些忧虑才好。”
太后抹了抹眼泪,道:“表弟言之有理,咱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是该好生保重……”
见对方态度颇为冷淡,她只能另寻话题,说道:“对了,哀家差点忘了告诉你们,皇帝已经下旨,着营缮司即日起便开始修整侯府。
栖凤宫毕竟是皇后寝宫,你们住在此处既不方便也不合规矩。
这段时日你们一家子索性搬去哀家的宝华宫,也好亲近亲近。”
花侯道:“太后娘娘费心了,后宫规矩大,住在宝华宫也不合规矩。
在您来之前臣等已经商量过了,暂时就住在郡公府,以后的事儿慢慢再说吧。”
太后道:“表弟心中还是有怨气啊……罢了,郡公府离皇宫也不远,来往倒也方便。”
花侯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无奈之下,太后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孩子们身上。
用过晚饭,花侯夫妇随花晓寒回了郡公府。
被囚禁了两年,夫妻二人虽不似其他犯人那样遭受酷刑,也没有真的挨饿受冻。
但天牢的生活条件实在不怎么样,养尊处优几十年的夫妻二人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如今重新躺在舒适宽敞的床上,花侯竟有些不习惯,感觉像是在梦里一般。
为了不搅扰妻子安眠,他努力控制着不去翻身,很快半边身子就僵了。
正觉得难受,花夫人用手肘拐了他一下:“侯爷也没睡着么?”
花侯赶紧翻了个身,长出一口气道:“原来夫人也没有睡着啊,早知道我就不忍着,腰腿都快不会动了。”
花夫人轻笑道:“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俩也是贱命一条,在天牢里睡得还挺香。”
“夫人说笑了,为夫并非不习惯这高床软枕,而是想着面圣一事。”
花夫人敛住笑容,重重哼了一声。
“有什么好想的,今日太后的态度你看不出来啊?
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以为他把姿态稍微放低一点,别人就应该感恩戴德千恩万谢?
反正大魏国库充盈,他爱怎么修缮是他的事儿,咱们是再也不伺候了!”
花侯揽着她的肩膀道:“夫人说得是,不管陛下如何威逼利诱,都不会动摇为夫离去的决心。”
“那你还胡思乱想,赶紧睡吧。”
花侯替她掖了掖被子,各自安睡不提。
第二日一早,萧姵和桓郁去了曹将军府。
二人离开后不久,圣旨果然到了。
前来传旨的是一名眼生的小太监,宣读圣旨后,他对花侯笑道:“侯爷,陛下在御书房等候您和世子爷,您二位尽快随奴才进宫吧。”
花侯问道:“今日并非休沐,陛下竟没有上早朝么?”
“回侯爷,陛下有些不舒服,因此今日未曾早朝。”
“那公公稍候片刻,本侯前去换身衣裳。”
“侯爷请便。”
花侯和花轻寒换过衣裳,随小太监去了皇宫。
行至御书房门口,小太监道:“陛下口谕,请花世子偏殿稍候,侯爷随奴才先行觐见。”
花轻寒担忧地看了父亲一眼。
花侯笑着摇摇头,随小太监进了御书房。
经历了变故之后,天庆帝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看上去比昨日老了五六岁。
再加上花侯被关押在天牢的两年,他比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足足老了七八岁。
花侯也好不到哪儿去,分明只是年过半百,却如同七旬老翁一般衰老。
他走到书案前,躬身行了个大礼:“罪臣参见陛下。”
天庆帝本就心存歉疚,见此情形愈发羞愧不已。
他站起身道:“表舅切莫如此,快快免礼坐下说话。”
花侯直起身子,却并没有依言落座。
天庆帝也不勉强,十分诚恳道:“是朕错怪了表舅,让您和表舅母受委屈了……”
“陛下。”花侯抬眼看着他:“事情真相如何孰是孰非,微臣都不想再去计较了。
如今微臣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且多病多灾,已经不适合继续在朝中供职,所以恳请陛下允准微臣告老还乡。”
天庆帝笑了。
“花家祖辈皆居住于京城,表舅这是打算还哪个乡?”
花侯躬身道:“有些话不需说得太明白,陛下自然心中有数。”
天庆帝挑眉:“表舅这是打算离开京城,还是……离开大魏?”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自然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为官几十年,花侯一直都谨守本分。
即便嫡亲的表姐做了大魏皇后乃至太后,表外甥又顺利登基为帝,他也从不越雷池一步。
似今日这般强硬的态度,天庆帝还真是头一回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