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的视线比之前更加锐利,带着某种染着血性的笃定,和压抑太久后即将迎来的爆发。
他扫视过一段又一段道路,有种即将抵达真相的强烈直觉。
突然,骆平江停了车。
他停在了那条足有二三十米宽的小溪旁。
对面漆黑一片,树木丛生,什么也看不到。但他似乎看到小溪里,有什么东西。
他举着强光手电,赫然看到河中两三个残破的桥墩。但是河的对岸,密林丛生,什么也看不见。
骆平江立刻掏出手机,翻看地图。
对岸,地图上什么都没有。没有建筑,也没有路。
骆平江心一凉,刚想转身,忽又顿住,再次转头望着对岸。
正因为地图上,什么都没有。
桥又断了,近乎无人知晓的孤岛。
但山的背后也是山,难保还有其他更加隐蔽的通往山上的路。
一种奇异的直觉,在骆平江心中升起。他觉得自己必须去那里看一看。
可以肯定的是,杀手的老巢就在附近。比起背后那个喧嚣的农村小镇,骆平江觉得,与世隔绝的寂静山间,会更加吸引杀手。
毕竟,杀手是那么偏爱聋哑人。
她们听不到一句话,也说不出一个字。
骆平江背好包,弃车、涉水。秋日齐腰深的溪水寒冷渗人,然而于他而言,就跟蚊子叮了一口似的,毫不在意。他越过丛林,开始往山上攀爬。
没多久,他找到一条山路,路很窄,大概能容一辆车勉强通过。
这条路挂在山腰上,一路往上,旁边就是悬崖。骆平江跑了大概半个小时,前方出现一片茂密的竹林。
穿过竹林,眼前突然就出现了一幢房子。
非常突然,因为从外面,一点都看不到。
房子看起来是狭长的,非常老旧,房子旁还有一排废弃的机械设备。一看就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那种老厂房。
房子里亮着灯,旁边还停了一辆黑色丰田越野车。
骆平江看得眼睛都红了。
已到了图穷匕首见的时刻,骆平江当机立断,手持甩棍,绕过房屋,直冲前门。
他脚步一顿。
门敞开着,门口泥地上全是杂乱脚印,有男有女,其中有两双脚印在青鸢山顶出现过。
骆平江紧贴着墙边靠近门口,慢慢探头,里面的陈设一览无遗,但是无人。
骆平江身体下蹲,缓缓走进去,步子轻得像猫,他看到空无一人的大铁笼和里面的粉红公主系布置,看到里间破碎的敞开的木门,满地木屑。他眉头一皱,快步跑过去,里间也无人。
骆平江掏出手机,将房子里的情况录了个视频,又拍了张车辆照片,发给袁明,最后发了个定位。然而袁明应该还在执行任务,没有回复。
第55章 平江(2)
已经凌晨五点,天依然黑着。骆平江打着手电,沿着脚印方向,刚疾速追了十几步,突然间眼睛就看直了。
地上散落着几颗木珠,骆平江弯腰把它们都捡起来,其中一颗上刻着「rqq」。
这一路寻来,骆平江心中有焦急,有冷静;有果断,有犹豫;
有无望,也有渴望,他始终憋着股冷冽的意气往前走。唯独这一刻,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手握几颗沾着泥土的旧珠子,忽然间眼眶发热,心头一阵甘苦。
他将珠子往口袋里一踹,两步踩踏,轻松跃上接近两米的小土坡。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在不久前,阮青青和曾曦是如何努力地攀爬上去。
土坡之上,是一片黑茫茫的树林,骆平江拿出望远镜,一时却没有发现。他又仔细侧耳倾听,只有风声。他只好沿着脚印继续追。
但是追了几分钟后,土质变得越来越干硬,脚印消失,骆平江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这时,天空从深黑色过渡到暗蓝色,有了比较低的能见度。
骆平江抬头望去,周围都是茫茫的草和树,群山环绕,薄雾升起,杳无人迹。
就在这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骆平江一看,是袁明打来的,立刻接起。
“老骆!你真神了!刚刚邻县的刑警队联系我们,他们发现同一辆suv,在甄蓉蓉和曾曦失踪前几天频繁出现在她们身边,那人的行为非常可疑。
结果没两分钟,我正打算联系你,你就发了那辆suv的照片给我了,车牌号一模一样!
那个笼子一看也有大问题,我们怀疑你已经摸到了那人的老巢!两地警方已经决定联合行动,马上就派警力过来!你呆着别动,等支援。”
骆平江语气冷冷的:“你们总算动了吗?我相信还有幸存者,目前她们和嫌疑人一起失踪了,情况非常危机,我再发一个新定位给你,随时更新。
另外,通往这座山的桥被冲毁了,嫌疑人肯定是从另一条隐蔽的路把车开进来的。你们要越快越好。你们越快越好。”
袁明:“哎,你别一个人行动,安全第一,你他妈又不是警察……”
骆平江:“少废话,我等不及。”挂了电话。
骆平江抬头,心里更有底了。
现在,他需要判断他们到底逃往哪个方向,提前摸清情况,甚至实施营救。
否则大批警力来了,那人被惊动、狗急跳墙,后果无法预料。
他又掏出望远镜,却不慎带出几根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上次陈慕昀托他买的荧光棒。
他昨夜回家抓了个包就走,那些荧光棒一直放在这个包里。
他没去管荧光棒,环顾四周,东南方、西北方的山上,都有灯光,镜头里看到是民居。
放下望远镜,肉眼也能看到依稀灯光。阮青青聪明又冷静,竟能从那人手里逃脱,那么她会把遥远的灯光,当做逃生方向吗?
他想了想,又闭上眼,仔细倾听。
整座山仿佛也安静下来。在风声和树木摇动声中,他听到了模糊而微弱的车辆行驶声。
他心头一动,举起望远镜。果然,在东北方向的山脚下,看到了某条公路一角,车子的灯光一闪而逝。
她会逃去那里——他想,最近的逃生的路,天就快要亮了,经过的车会更多。远胜过山上孤零零的民居带来的生存希望。
骆平江朝公路方向狂奔而去。
——
面对那人的凶猛追击和茫茫山野,阮青青硬是提着那口气,带着曾曦,往公路的方向跑。
虽然公路看起来不近,她甚至不确定路通不通。但,这个方向,比逃往孤零零一座民居,求生机会更大。
跑着跑着,身后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似乎消失了。阮青青心头一喜,那人跟丢了?
跑了有十多分钟,眼看公路越来越近,都能听到明显车辆声,两个女孩也已经精疲力尽,路上还摔过几跤,两人满身是泥,浑身疼痛,脚步趔趄。
听着身后并没有脚步声,阮青青拉着曾曦,靠在一棵树下,大口大口喘气休息。
曾曦惊魂未定,问:我们……逃出来了吗?
阮青青:快了!
曾曦:我们去报警!
忽然间,阮青青瞥见前方四五十米远的树林里,有个身影一闪而过。
这一眼只看得她毛骨悚然。
天空已呈现黎明前的淡蓝色,已有一定能见度,但还是昏暗。
那人个头不高,身材结实,只穿了条裤子,光着上身,在林间格外显眼。
阮青青抓住曾曦的手臂,将她按倒在地。曾曦瞬间惊恐。阮青青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后背往上浸透,一直浸到她的脑门。她死死盯着前方,曾曦也望过去。
又过了几秒钟,那个近乎全裸的身影再次出现,他走了几步,似乎选定一处地方,身体伏低,不见了,也不动了。
曾曦连牙齿都开始打战,问阮青青:他怎么会在那里?怎么会在我们前面!
阮青青闭了闭眼,颤抖着吐出口气。
她告诉曾曦:他应该是推断出,我们会往这个方向逃,提前抄近路,等着我们撞上去。
曾曦:那我们怎么办?逃不出去了吗?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再被他抓回去了。我宁愿死!
阮青青:不要说死,还没到那一步。
曾曦:可是我们过不去了!
阮青青:那就不过去!我们往回跑!
曾曦傻眼了:回去?
阮青青紧咬牙关: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车停在屋旁,屋子旁边肯定还有另一条路,车子可以从外面开进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去找那条路。
然而这一次,幸运女神依然没有眷顾。
她们往回跑了十来分钟后,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草木被连续撞击践踏的声响——他发现了,追上来了!
可是阮青青和曾曦就快要跑不动了,速度越来越慢。
天已微微亮。
曾曦听不见,但她回头望见高高的草丛树木疯狂摇动,于是满脸绝望:我们跑不掉了!
阮青青抬头望去,离房子起码还有十来分钟的路程,她看了眼手里握紧的铁锤——二对一,有胜算吗?
答案是没有,那人强壮、敏捷、凶残,经验丰富。
然而都到了这一步,阮青青的字典里,绝无「认输」二字。
她根本没有时间内去害怕,迅速环顾四周,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
突然,她的目光定住了。
曾曦一回头,就看到阮青青苍白得发青的脸上,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地面。
曾曦循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草丛中躺着一根……荧光棒?顶部是爱心,在昏暗天色里,发出蒙蒙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