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间。
殷思秋听到熟悉轻语。
她眼皮轻轻动了一下,没有立刻睁眼,只继续听着。
殷父沉沉“嗯”了一声,又说:“那个房子不怎么值钱,很难卖的。你别急,好好照顾秋秋,我再想想办法。”
殷母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哽咽半天,“有什么办法呀,你今天没听医生说吗?病灶扩散速度非常快,手术也不见得能控制根除。如果发展得不好,后面可能还得化疗。我已经问过了,如果用进口药,咱们家那点积蓄根本撑不到第三个疗程。”
“那也得看啊!总得给女儿用最好的药吧!她才18岁!”
殷母:“我怎么可能不让她看病!那可是我的女儿!我的意思是说,要不,咱们把郊区那套房也挂出去吧,去掉贷款,能折个几十万回来救救急。房子以后还能再买,你说行不行?”
“好,这周末我去中介让他们帮忙挂牌。不过卖房子肯定需要点时间,现在咱们还撑得住,不行我就先把车抵出去。”
殷父没有丝毫犹豫。
“……”
夫妻俩站在床帘外说话。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病床上,殷思秋已经用力咬住了手背。
此刻,她手背上有滞留针针孔,还没有愈合。
咬上去痛得要命。
可是,在现实面前,这点痛好像根本不算什么。
……
九月底。
殷思秋终于结束第一次手术观察期。
精神也跟着稍微恢复了一些。
不过,手术效果却不怎么理想,只能算是短时间控制了扩散,后续还得继续化疗。
在殷思秋本人强烈要求下,医生终于同意她十一长假期间离院回家。
为此,殷父殷母都十分不赞同。
“秋秋,如果你是为了省钱的话,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为了保留你的床位,就算出院,住院费还是要给的。而且,在家里没有医生,万一出什么意外怎么办?”
事实上,殷思秋现在就像一个玻璃娃娃,不能碰也不能撞。
身体疼痛还是次要。
主要是很有可能引发其他问题。
但就算父母强烈反对,殷思秋还是固执己见、难得叛逆一回。
“……我和朋友约好了十一要出去玩,一定要去的。”
殷父殷母对视一样。
神色有些异样。
“和什么朋友啊?”
殷思秋住院这一个月来,没有朋友同学来看过她。
作为家长,也能理解女儿。
毕竟,因为手术和放疗,还有每天各种药物刺激,她头发一把一把掉,整个人也变得骨瘦如柴、憔悴不堪,自己都不敢照镜子。
这种模样,对于一个小姑娘的自尊心来说,是一种致命打击。
或许,并不想让朋友看到。
所以“和朋友旅游”这个理由,听起来就有点那么不切实际。
“……”
还未等到殷思秋开口。
下一秒,殷母反应过来,“男朋友吗?”
殷思秋点点头。
“这有点不合适吧,不说你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出去玩,和男朋友出去旅游,是不是有点……”
事实上,殷父殷母并不是不开明之人。
在他们那个年代,白术镇教育落后,小镇不少年轻人高中毕业,早早到结婚生子。只是谈个恋爱又算什么。
但若是放到自己女儿身上,难免要担心她受委屈、受欺负。
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况。
实在叫人忧虑。
闻言,殷思秋动作微微一顿。
她低下头,抿了抿唇,轻声道:“我前几天做了一个梦。”
“……”
“梦到医生跑进来告诉我,病灶已经被根除了,我全都好了,可以出院了。只要五年后再来复查一次,没有复发,就能回到正常人的生活。我特别特别高兴,醒来的时候还在笑呢。”
殷母:“秋秋,会的,这不是梦,只要再坚持一阵……”
殷思秋叹了口气,继续说:“我也觉得这不是梦。但是每天躺在床上,心里很难受。所以,我想去普陀山拜拜佛,求这个梦早日成真,你们说好不好?”
“这……”
“还有,我男朋友你们见过的,就是之前送我回家,然后上来借雨披的那个男生。妈,你不是说他长得很好,而且人看起来也很正气吗?他人真的很好,你们不用担心的。让我去吧,好不好?”
“……”
千说万说。
嘴皮子差点磨破。
终于,殷思秋爸妈还是松了口。
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又去办齐了离院手续,开车回家。
不过短短一个月,对殷思秋来说,就像是半辈子那么漫长。
本该万分熟悉的出租屋,竟然平白透漏出几分陌生来。
她在自己那间卧室门口停驻许久。
犹犹豫豫抬起手。
好半天,才将房门推开。
里头没有丝毫变化。
床是床。
写字台也还是写字台。
什么都没变。
殷思秋靠在门上,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她想到白天自己说过的那个梦。
真相是,梦里并没有什么好运和未来。
医生给她下了病危通知单,父母哭倒在抢救室外。
她仿佛只是一缕空气,只能站在旁边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到最后,沈枫从走廊尽头狂奔而来。
绝望味道弥漫而开。
殷思秋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对她来说,此刻,有些事已经不得不立刻去做,要不然可能会一直后悔。
……
秋风萧瑟。
十一小长假终于开始。
殷思秋拖着行李箱,抵达沈枫家别墅。
说实话,这还是她第二次到沈枫家。
第一次是送可爱回去。
但也没有怎么参观,只是在一楼客厅坐了会儿,便不由得有些害羞起来,急着要离开。
推开门。
沈枫似是已经等待许久,难得在脸上看到一些不耐神色,打破了素日的淡漠冷峻。
殷思秋挽出一丝笑意。
还没来得及说话。
迎面而来一个巨大的拥抱。
少年张开双手,用力将殷思秋拥入怀中,按得很紧。
心脏就在她耳边“咚咚”跳动。
每种情绪,都要叫她亲耳认真。
只不过,他有点过于用力。
对于一个脆弱得就像一张纸一样的病人来说,被他按到的骨头,都好似会碎裂开来。
殷思秋拧了拧眉头。
依旧没有作声。
沈枫丝毫没有察觉,轻声开口:“殷思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