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着沈再青走过了一个长长的廊道,来到了空旷的教学楼。
这一栋教学楼没有开放自习区,教室门紧闭,走廊也很安静,没有人会经过。
因为足够僻静,这里很适合交谈。沈再青把龙忻带到这里,就是要跟她好好谈谈。
沈再青率先停下脚步。
她一停,后面的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两个人隔着一米的距离。
沈再青转过身来,贴着墙站,双眼在龙忻身上扫了扫。
嘴唇轻轻地动了动,一开口就是冷漠的声音:说辞编好了没有?
这一年多的时间,去哪里鬼混了?
龙忻舔了舔嘴唇,脑袋发昏。沈再青生气的时候气场尤其强大,让她无法招架。
龙忻都不敢看她的眼睛。
再不说我走了,我等下还要去学院开会。沈再青一双美眸都要把龙忻的脸盯出洞来了。
结果等半天,半个字都没等到。
她也不知道这人磨磨蹭蹭在做什么。
无声无息消失了这么久,不应该给她一个说法么?
我......
不知道说什么的话,想好了再来找我。
沈再青觉得自己已经给了龙忻足够的耐心。
她心里本来就有气。
看她磨磨蹭蹭,一点都不干脆,就更生气了。
沈再青转身离开,迈动脚步的时候,手腕突然被龙忻拉住了。
手上明明没有很用力,却给沈再青一种被绳子栓住的感觉,连带着她的心也一起勒紧。
龙忻拉着沈再青的腕子不让她离开。
声音低低地道歉:对不起教授,是我的错。
沈再青转过头来,没有挣脱她的束缚,准备听她好好解释。
龙忻一双眼睛湿漉漉的,酝酿须臾,打破了沉寂:我联合龙威欺骗了你。
七月中旬我就通过考核了,我让他帮我瞒着。
终于说到最关键的点上。
沈再青问她:为什么通过考核了不告诉我?
龙忻小声地说:我不敢见你......
沈再青皱起眉来反问:为什么不敢见我?
龙忻看着沈再青,语气颇有些五味杂陈:因为我一无所有,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姿态站在你身边。
我好像什么都给不了你。
当初纪苇珊说的那些话,龙忻听进去了。
就算纪苇珊不说,龙忻也知道她和沈再青之间存在差距。这是横在她们中间的一道沟。
如果不解决的话,它会伴随终生。
她没有学历,没有钱,没有人脉,也没有谋生的技能。
都不用说庇护。以她的情况,连相互照料都做不到。她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是沈再青为她提供的。
她活在沈再青的照拂下。
沈再青会照顾她的心思问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喜欢的就得到,不喜欢的就推远。
她的开心,沈再青知道。
她的不开心,沈再青也会知道。
可反过来就不是这样了。
项目落选,沈再青难过,却不会告诉龙忻,因为她们在这件事上没有交集,没有共同语言。
而她不说,龙忻就永远不知道,曾经有那么大的一根刺,梗在沈再青心间。
都不用说排忧解难,她连知道的机会都没有。
而以后这样的事情会越来越多。
龙忻其实很感谢纪苇珊,是她点醒了自己,让自己快速进入破釜沉舟的状态。
让她有底气站在沈再青面前。
沈再青眉头皱了皱,很意外龙忻会说这样的话。
因为之前相处的时候,龙忻从未表露过这样的念头。
她知道龙忻敏感,却没想到她会这样自卑。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跑来见我?心理建设好了?不当缩头乌龟了?沈再青尊重龙忻的想法,但她的恋爱观和她不一样。
她的觉得恋爱这件事,足够喜欢就可以支撑起一切。
再者说了,自卑也不能一声不吭地消失。
龙忻努努嘴,小声反驳道:我不是缩头乌龟。
我是在努力工作,攒老婆本。
沈再青听笑了,凝重的气氛突然缓和,染上笑意的声音也变得轻柔。
她问她:那现在老婆本攒够了?
沈再青这句话是想保住轻松的气氛,没想到这个傻憨憨当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递给自己。
一脸真诚地说:攒够了,你看看。
沈再青装看不懂。
收回被龙忻拉着的手,抱在胸前,面上冷淡地说:你的老婆本,干嘛给我看?
龙忻不知道怎么回。
她不是油嘴滑舌的人。
而且,她知道就算她油嘴滑舌地回了,教授的下一句话,一定又会把她打回原形。
她要弄懂教授态度冷漠的原因。
她还知道自己在教授心目中的地位直线下降了,她要弄清楚她们现在的关系。
她离开的时候,那层窗户纸并没有捅破,教授也没有对她说过喜欢。
她现在没有顾忌了,不能让她们之间的感情不明不白。
龙忻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一大堆的勇气,清了清嗓子,问沈再青:教授,我们现在的关系,算什么?
沈再青觑了她一眼,嘴里冒出了更加冷淡的两个字:路人。
结束领养关系之后,我们就什么关系也没有了,不是吗?
她一个念头冒出,就可以一年多不联系,都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那自己为什么不能把她晾在这里,把她当做一个路人来对待?
沈再青说完就往农林学院的方向走去,留给龙忻一个绝情冷漠的背影。
龙忻没有将消失一年多的经过交代得一清二楚,她心里的气就消不了。
沈再青往前走了三米,刚要拐弯,停在原地的龙忻追了过来。
她赶上沈再青的步子,把刚刚做好的决定告诉她:那、那我可以追你吗?
只是龙忻的声音太小,完全被沈再青鞋跟制造的动静淹没了,
沈再青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龙忻停了下来,冲着她的背影喊道:沈再青,我可以追你吗?
她这一声,带着豁出去的架势,音量没控制好,声音大得在整栋教学楼里回荡。
饶是现在没人,沈再青也觉得难为情。
这个憨憨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不过这一出,沈再青倒是很受用,双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眼神也不像方才那般冷漠了。
她扭头回了一句:随便你。
然后又转身往前走。
她是真的有个紧急的会要开,手机不断震着,学院的领导在催了。
她和龙忻要好好谈谈,但现在这个时间点不合适。
这个会开完,后面有一大段空闲的时间,待会儿再说也来得及。
沈再青寻思着今天一定要让龙忻把东西都交代完整,一次性解决,免得后面又留疙瘩。
只是,自己刚才应完那一句,这只傻龙就没再和自己搭话了,没有表现出开心,也没有表现出不开心,一路都很沉默。
一年多没见,心思倒是深沉了很多,现在不会把所有的情绪都直接写在脸上了。
沈再青咬了咬后槽牙,唾弃自己。要狠心,又不能做到真正的狠心。面上是冷漠,但心里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昨晚她知道龙忻回来了,一整夜都没睡。
现在这人不说话了,她就担心她脑袋七拐八绕,不小心又钻入了死胡同,自己开个会的功夫,又跟自己玩消失。
思来想去,沈再青决定主动跟她搭话,还得给她找点事做,转移她的注意力。
学院办公室门口,沈再青停下脚步来。
后面那只跟屁虫同样也停下脚步来。
沈再青转头问她:现在几点?
龙忻抬手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十二点二十五分四十七秒。
沈再青:这个时间要干嘛?
要干嘛?
龙忻脑筋转了一下,很快就得到了答案:该吃饭了。
沈再青从包里掏出了一张江华大学的教师职工卡,丢给龙忻:你不是要追我吗,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去食堂给我打包一份饭。
龙忻觉得学院的开会时间安排得很不合理,连吃饭的时间都没空出来。
她还想和教授一起吃饭呢。
小声地抱怨道:为什么学院定在这个时间开会?很不合理。
沈再青瞪了她一眼:学校的会议没到十一点半就结束了,学院定的是十二点半,留了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别的老师都是吃完去开会的,就我一个没吃,你说原因是什么?
龙忻赶紧把抱怨的神色收回来。
怪她。
是她缠着教授说话,才让她没时间去吃饭的。
那等你开完会,我带你去外面吃吧。
就算她将食堂的饭打包过来,教授也要等开完会才能吃,那时候饭菜都凉了。
反正都要挨这段时间的饿,还不如再撑一会儿,去店里吃顿好的。
沈再青听完啧了一声,眉目含笑地打趣道:这有老婆本的人还真的不一样了。
但是下一句,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但是,我就要吃食堂的饭菜,你有什么异议吗?
龙忻不自觉绷紧身体,站了个军姿,头摇的像拨浪鼓:没有异议!
教授说什么都是对的。
女王做出的任何指令都是合理的。
她只有乖乖听令的份。
那去打饭吧,打完饭就在这里等我。
好。
龙忻拽着手里的饭卡,正要转身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身后出现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师姐,你还没有吃饭吧?我在食堂没有看见你。齐舒钰出现在沈再青和龙忻的身后,抬起手中的打包盒,冲沈再青晃了晃,笑容明媚。
我一猜就知道你还没有吃饭,所以帮你打包了一份,要不要先吃点垫垫肚子?
龙忻的脚步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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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看见齐舒钰的举动, 沈再青的心理活动比龙忻还要复杂。
她这师妹来得太不凑巧了,直接往刚刚烧起来的炭上泼冷水。
而且她给自己打饭这个行为,本身就不合适。发生在这个时间点, 更加尴尬。
沈再青偷偷打量龙忻的神色。
也不知,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某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提高了, 还是减弱了。
不会像蜗牛一样,一刺激就缩回壳里吧?
看到龙忻皱眉抿唇,沈再青也皱起眉来,很是不悦。
她让龙忻去打饭, 就是想平稳地度过开会的时间。等开会结束之后, 她和龙忻之间要掰扯的东西还多着呢。
总不能什么都没说,就把人给气跑了吧。
事情已经发生了, 撤销不了, 沈再青只能改变策略。
她转头对齐舒钰客气地谢道:不用了师妹,马上就要开会了, 现在吃也来不及。我不太饿。
沈再青知道龙忻耳朵拉得老长,肯定把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但她还是要脸不红心不跳地改口:而且我和朋友约好了, 开完会去外面吃。
多谢你的好意。下次不要这么做了, 浪费粮食。
在龙忻和旁人之间做选择, 沈再青肯定选择保龙忻。
没有人比她更懂得,龙生闷气的滋味。
打一拳,能气七八年。买个抱枕, 大半个月都离她远远的。
现在好不容易重逢了,沈再青可不敢轻易尝试。
龙忻也没有傻到去问沈再青为什么改口,而是自然而然地将这个朋友的身份, 认领了下来。
她将沈再青的饭卡藏好,走上前,指着不远处的一排座椅,对着沈再青耳语:我在那里等你。
等你开完会了,我们一起去吃饭。
好,那我先进去开会了。
把龙忻的毛顺好了,沈再青的担心减少了一半。
至于齐舒钰,虽然辜负了她的好意,但原本她也没让她做这些。
她们之间的交情,没好到这个地步。
那没事,我这饭晚上带回去热热也能顶一顿,刚好我懒得做饭。齐舒钰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她性格外向,脸皮也厚,没觉得太尴尬,也不会故意让沈再青为难。
她自作主张打这饭的时候,给自己预测了一个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
就算没有龙忻,她也不敢给自己过高的期望。
沈再青跟人相处,会有一个明显的边界感。
边界之上,她待人和善,性子温和。边界之下,她就冷漠疏离,客气至极。
齐舒钰这段时间就在沈再青的边界上来回试探,大致摸清了自己在沈再青心目中的位置。
从各种反应来看,她的位置显然没什么特别。
要发展成爱情,还得继续执行她一早就定下的计划:不能暴露式的死缠烂打。
这是她在沈再青身边潜伏多年得到的经验。
女神不是那么好追的。
她看过太多失败的案例。
越是着急的人,往往死的越快。
对她来说也是这样,过早暴露,过早死亡。
只要她不说破不表白,她就还有机会。
如往常那般,齐舒钰进入会议室后,选了沈再青的隔壁位置,坐下。
她一抬眸,就看见沈再青有些心不在焉。
趁着学院领导分发会议资料的空档,齐舒钰凑上前,装作八卦的模样,低声问道:师姐,外面那个人是你的女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