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忻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摇篮似的西瓜皮里探出了脑袋，两只手扒拉着西瓜皮的边缘，鼻子贴着，只露出眼睛以上的部分。
    明亮又害羞的眸子偷偷地望向沈再青。
    也不知她这样盯着她看了多久。
    沈再青被这样的视线望着，脾气都没了，心软得不像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停下之后，她便温声和龙晟说：族长，就目前的表现而言，龙忻绝对可以获得一个优秀的分数，后续我会继续观察，同时也会做好我的考核工作。
    龙忻既然已经进入了领养程序，我们就按流程走吧。
    下次再聊，我先挂电话了。
    将手机放下，沈再青望向客厅，龙忻还在用亮闪闪的眼睛望着她，姿势也没有变过，目光之中还隐隐带着些许期待。
    沈再青上前拉开玻璃门，走了进去，走到她的身旁蹲下，柔声唤道：龙忻。
    又盯着她软糯的表情问：怎么了，需要帮忙？
    龙忻翻了个身，窝在吃得看不见一点红瓤的西瓜皮里，点了点头。
    她的浑身湿漉漉的，到处沾上了西瓜汁。
    走得近了，沈再青发现她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轻薄的水雾，湿湿的，人畜无害的模样。
    我想让你帮我把这个拖到浴室去，我需要去冲洗一下。
    龙忻自己爬出来走到浴室去的话，地板上一定会留下很多黏糊糊的脚印，要是沈再青帮帮她，把这个西瓜皮拖到浴室边上，她再下来，就不会糟蹋地板了。
    沈再青笑着说：你不是会法术吗？直接飞过去不就好了。
    还有刚才她可是看见了，她都化作了小马达，让半块西瓜在她的客厅里移来移去。现在要让西瓜皮转移到浴室边上，对她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才对。
    龙忻抬抬自己软塌塌的手臂，软弱无力地说：我没力气了。
    她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吃西瓜上，跟打仗一样，铆足了劲往前扑咬，结果超支了，现在体力严重不足。
    龙忻想要是教授不帮她，她就在西瓜皮里再歇会儿，等有力气了再出去。
    但沈再青怎么可能不帮她。
    她把小船一样的西瓜皮拖到浴室边，然后捏起龙忻的后颈把她提溜起来，放在浴室的莲蓬头下冲洗。
    沈再青还扩展成一条龙服务了。
    她把龙忻放在浴室的水花下冲洗干净，然后用大浴巾把她包裹起来，拎到了沙发上。
    龙忻的视线完全被浴巾遮挡，感觉自己被平稳地放下之后，她用手撑了撑围住她的浴巾。
    什么都触摸不到，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一双手按在了自己的脸上，轻轻地揉搓，吸了吸水，然后她的脑袋就被放了出来。
    沈再青就在她的身前。
    龙忻扭头看了一下，发现她坐在沙发上，而自己被沈再青放到了她的膝上。
    底下垫着厚厚的浴巾，她什么也感受不到，只是她们这糟糕的姿势......显然是沈再青有正事要和她谈。
    说说吧，今天在超市遇到的那个男人，还有昨天在湖边生的气，是怎么一回事？
    龙忻意识到气氛不对，下意识想逃，但后颈还在沈再青手上捏着，她这是跑也跑不了。
    还有你刚来的时候，怎么会水肿成那样？也是有原因的吧？说来听听。
    沈再青脸上还带着笑意，但眼睛里多了一抹较真，她已经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把龙忻的嘴撬开。
    龙忻脑袋也被把住了，被迫和沈再青对视。她看着沈再青的眼睛，紧张得直咽口水：我......
    第17章
    隔着浴巾，沈再青也能感受到龙忻身上传来的暖意。
    当然，还有一些不正常的温度是由于紧张造成的，沈再青手心里的小龙变得越来越烫手。
    她也不为难她，说：你只要回答我这三个问题就好，其他的我不问。
    她的小龙当然可以有自己的秘密，但是与她有关的，她想自己应当有知情权。
    龙忻又咽了咽口水，脑袋低了下来：我......
    嘴皮动了好几下，口水也咽了好几轮，龙忻憋半天只憋了这个我字出来。
    她的脑袋很乱，不知要从哪里说起。
    沈再青感觉自己太强势了，她家小龙才格外紧张，所以她决定换一换法子。
    于是，沈再青拉了张西瓜凳子过来，放在沙发边上，然后连龙带浴巾都一起端起来放在这张凳子上。
    坐在凳子上的龙忻，像突然降临在一座孤岛上，周遭的压迫都不见了，她自己一个人安安稳稳地坐在西瓜凳子的中央，小短腿都够不到边，尾巴倒是从凳子的边缘垂了下来。
    客厅暖黄色的灯光倾泻下来，将她的影子打在沙发边上，像孤岛上隆起的小山包。
    龙忻没缓过神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
    沈再青的脑袋挨了过来，她的影子将孤岛的影子直接吞并了。
    龙忻缓缓地抬头，对上沈再青温柔如水的眼眸。
    沈再青坐在沙发边上，身体前倾，用手肘撑着下巴，温着声问道：这样会不会好点？
    龙忻点点头。
    沈再青的手撤走之后，她不断攀升的体温停下了，心里也没那么惴惴。
    刚才在超市里遇见的那个男人，你认识，对吗？
    如果一大段的话很难开口，那就改变一下，采用一问一答的形式，像聊天，而不是倾诉。
    沈再青是看出来了，龙忻就是一只不会主动倾诉的小龙，什么事都自己藏着掖着，不和她说。
    在沈再青的引导下，龙忻开口了：认识，他叫龙威，是和我一起长大的白龙，但自小我们就不对付。
    提起这个，龙忻的目光垂了下来，声音也染上了淡淡的伤感：我好像和他们每一个都合不来。
    她在龙族中的人缘简直是差到了极致。
    就算她瞒着沈再青，以后她也一定会知道的，还不如现在就告诉她。
    沈再青的手掌贴上了龙忻的小脑袋，安慰道：不一定是你的问题。
    青龙和白龙之间化解不了的矛盾，我也听说过。谁说青龙就一定是坏龙？这种思想早就要被淘汰了。
    苏武安和白龙家族拿种族论攻击龙忻，在沈再青看来，真的很站不住脚。
    你看你今天和徐薇羽她们几个一起完成了比赛，还取得了好名次，不是也相处得很融洽吗？她们都很喜欢和你交朋友，刚才还在发微信问我，龙忻明天会不会去学校。
    龙忻在龙崖山听的都是羞辱和咒骂，没有人会像沈再青这样，这么温柔地和她解释。
    而且，沈再青还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龙忻忽然间有了底气，说话的欲望也多了些：虽然是一起长大，但我的法术要比那些白龙厉害很多，身体也比他们好，所以今天龙威根本就没有伤到我，他撞我疼的反而是他。
    他只是逞那一时的威风。
    他们一直想将青龙赶尽杀绝，但又拿我没办法，所以只能用背地里的小动作，或是言语上的羞辱来气我。
    有时我也会想，其实不用理会他们的，看着他们看不惯我但又拿我没办法的模样，也挺好笑的。
    正是因为拿龙忻没办法，打又打不过，逼也逼不急，后面龙绪和龙威等人就致力于把龙忻的名声搞臭，什么脏水都往她身上泼，反正她对他们不屑一顾，自然也不会出来解释和澄清。
    所以就发展成现在这个局面了。
    听龙忻说这些，沈再青神情变了变，她对龙忻的认识又不一样了。
    她家小龙在她面前害羞又拘谨，但在别的龙面前，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龙忻时刻注意着沈再青，见她脸色有了变化，害怕她误会自己软弱，又急忙说：我在龙崖山也是很凶的，把我逼急了，我会还手的。
    说得激动了，她还将浴巾扯下，让自己的手钻了出来。
    她原本想让沈再青看看她锋利的龙爪，龙威那些龙都很忌惮她的爪子，只是她在沈再青面前对着空气抓了几下，她才记起，进入三号楼的第一天，她就让沈再青帮忙剪掉了，现在只剩下了几根秃秃的手指。
    看着龙忻的小秃爪，沈再青眼睛里漫上笑意，用手戳了戳她的脸蛋，说：那你现在凶一个给我看看。
    龙忻提起来的那口气又松了下来，连肩膀都垮着，她对着沈再青可凶不起来。
    沈再青不逗她，耐心地说：一直不理会并不能解决问题，任由他们诬蔑你，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
    而且本来就不是你做的事情，就该澄清，不然罪魁祸首都得不到惩治。
    白龙现在就是想把龙忻塑造成整个龙族的公敌，人人得而诛之。
    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了。
    沈再青不能再让事态这样发展下去，她要为自家小龙平反。
    龙忻也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
    出了龙崖山之后，她才知道外面天大地大，缤纷多彩。
    她想留在这里，想摆脱那些令她摇摆的声音，想大声而无愧地称赞自己，想抬头挺胸地生活，也想光明正大地拥抱属于她的阳光。
    她不能再让白龙家族为所欲为了。
    龙忻低头想了很久，想到脸上有了明媚的笑意，才抬头和沈再青说：嗯，我会改过来的。
    如果我不知道怎么做，我就问你好吗？
    好。沈再青眉开眼笑，弯起手指在龙忻的脸颊上蹭了蹭，一点就通的小龙谁不喜欢。
    后面龙忻和她简单说了一下昨日湖边发生的事，以及自己为什么会水肿。反正说来说去，都离不开白龙的针对。
    龙忻没有说得很详细，很多显而易见的恶意都被她简单带过。
    她不想她的教授大晚上了还要带着一肚子的火气休息。
    那些讨厌的白龙以及他们制造的烂摊子，她会一一收拾。
    之前龙忻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一直悬而未决。
    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她是教授的小龙，她有一个温柔而强大的靠山。
    沈再青说的那句我见不得我们家的小龙受气，就像烙印一样，带着滚烫的温度，烙在了龙忻的心上。
    谈话结束，沈再青得到了龙忻极为认真的保证，眼睛里的满意多得都要溢出来了。
    她问龙忻要不要奖励。
    龙忻受宠若惊，傻愣愣地在那发呆。
    她想不通，明明是教授费尽心思地开导自己，为什么自己还有奖励可以拿？
    但是，马上就要到休息的时间了，她确实有一个很想提出的请求。
    看着龙忻吞吞吐吐的模样，沈再青站起了身来，转头就去处理地上的西瓜皮。
    她的声音在背对龙忻的那一刻传来：有时间限制，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催促效果拉满。
    龙忻急了，赶紧爬下西瓜凳子，迈着小短腿追了两步，然后在沈再青的背后大声地说出了自己想要的奖励。
    教授，我今晚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沈再青捡西瓜皮的动作一顿。
    第18章
    龙忻说完话就将自己的嘴捂上了，目光发直，脸上的龙须都绷紧了，皮肤像着火了一样，绯红吞噬了原本的肤色。
    她没有控制住自己，说得太大声了，想立马去找后悔药吃。
    如果语气和音量拿捏得妥当一点，听起来就不会这么急迫，也不会将自己的情绪□□地暴露出来。
    好像对教授别有企图似的。
    龙忻觉得自己完蛋了，越想越后怕，教授不仅会拒绝她，而且从今往后都要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了。
    明明她们以这种模式相处就很好的，自己怎么会这样贪心？
    龙忻想挠自己笨笨的脑袋。
    没想到沈再青只停顿了一秒，然后就泰然自若地将西瓜皮装进了垃圾袋里，朱唇轻启，云淡风轻地说：可以啊。
    真的？龙忻怀疑自己听错了。
    沈再青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既然是奖励，当然要按着你的意思来。
    龙忻眼睛睁得大大的，害怕沈再青反悔似的，她的脚步做贼一样地往自己的房间迈出了一步。
    嘴里继续试探：那我去拿毯子？
    嗯，去吧。
    沈再青没看她，也能猜到她现在的表情，没说别的，弯腰把地上的西瓜皮收好。
    等龙忻进了自己的房间，做贼心虚地把房门关上，她才直起腰，望着龙忻房门的方向，勾了勾嘴角。
    将客厅收拾完毕，沈再青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和记事本。
    临睡前，她喜欢简单记录一下今天发生的事，龙忻来了之后，她可以写的就多了。
    龙忻磨磨蹭蹭的，估摸着在做心里建设吧，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呆很久了，沈再青也不去催她。
    她的小龙成长太快了，处处点拨的话，用不了多久，她就是一只什么都懂的小龙了。
    那样，她很快就不需要自己了吧。
    想到这种可能性，沈再青的嘴角抿了起来，书写的笔尖也不自觉用力。
    心里是难受的。
    她把自己的难受也写在了本子上。
    吱轻轻的推门声传来，龙忻的小脑袋先钻了进来，四处打量，见沈再青坐在书桌前写字，她不敢打搅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将自己的小毯子抛到床上。
    然后走到沈再青的脚边坐下，乖乖巧巧地等她。
    龙忻进门的那一刻，沈再青就发现了。
    她以为龙忻进来之后会自己玩耍，或者早早上床躺着，没想到竟然这么乖巧地坐在自己身旁，守着自己。
    那双明亮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沈再青又忍俊不禁地拎起她，放到了自己的手边，揉着她的小脑袋说：要是无聊，我的桌上有很多稀奇的小玩意儿，你可以看一看。
    沈再青房间里的书桌挨着墙，靠墙的那一边摆着一排的金属物件。
    这些金属物件奇形怪状的，在卧室灯光的照耀下，泛着银白色的金属光泽，是用生硬且没有温度的材料制成的。
    这个是索引标贴的收纳盒，摇摇它的手臂，一张标贴就会从它的嘴里吐出来。
    虽然看着有点渗人，但很实用，我用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