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霁心里明白了。
这狗比是来挑拨离间的。
如果他像他正在扮演的这个身份一样,真心爱着贺彰,现在肯定已经在意得不行,要中招了。
没关系,都是过去式了,我要是介意,也不会和阿彰结婚。
他头一回这么亲亲热热地叫贺彰的名字,阿彰两个字从唇齿间溢出来,竟然很有些缠绵的意味。
也是,你们两个感情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闻华笙惊讶道:还有这回事?
顾长霁认为是时候结束这段尴尬的聊天了,和居心不良的中年男人说些没营养的东西,他还不如去和欢欢玩飞行棋。
壮壮这时应景地喊饿。
顾长霁忍不住要给她竖大拇指,马上来了精神。
猫饿了,那我就先
上回吴圆和阿彰在葳蕤山庄见面的时候,我才知道事情的原委。现在的年轻人,分了手再见面,就像看见仇人。像他们两个那样,还当好朋友一样处着,应该是都放下了。
顾长霁嘴边的笑一下定住了。
葳蕤山庄,就是上回刘曦带他去的度假村。
那天贺彰因为太累,还在他身边睡了一觉。
他没想到那天吴圆也在,贺彰什么都没说。
明明知道这老头是存心说的这些话,但顾长霁还是不可以抑制地在意起来。
联系到贺彰说的那句逢场作戏,他想自己明白贺彰是什么意思了。
他和吴圆,也许已经开始进入了缓和期。
顾长霁扯扯嘴角。
这或许是好事。破镜重圆嘛,不管是从前的狗血小说,还是现在的狗血档电视剧,都还好这口。
只是他要提醒一下贺彰,不能因为复合了就忘了他们两个之间的盟约。
他回到家里,照常给壮壮喂了羊奶。等小猫重新睡着了,他拿起喷壶,给窗台上的一株虎皮兰浇水。
贺彰正坐在他的书房里,拿着一个小提琴在调弦。
今天难得天公作美,出了大半天的太阳。现在天才阴沉了下去,但光线还是很足。
因此贺彰现在安静工作的样子也还算唯美。
可惜顾长霁心里浮躁着,没心思去欣赏。
他靠着门,看了一会儿,出声说:这不是你常用的那把。
嫂子给欢欢买的,请我校音。
顾长霁唔了一声。
贺彰觉得他有话,停了手上动作,抬眼问:怎么了?
顾长霁想问吴圆的事,却不太能问出口。这本来也不是该他问的事。
他含糊说:没事。
老站着也不算一回事,他搬了个椅子,从书架上随便拿了本书下来。
他的心思没怎么在书上,安静地发着呆。
直觉告诉他,现在或许应该说点什么。
所以他开口了,说了一句自己都没想到的话:我今天看见了前女友。
贺彰的睫毛闪了闪,然后他拿起手绢擦拭琴弦:哪个?
我在这儿就交过这么一个女朋友。
两人最近的态度本来就不明不白,现在顾长霁忽然提及自己的前女友,贺彰认为他是今天吃坏了脑子。
哦,旧情复燃?
顾长霁说:还没有,我没和她打招呼。
贺彰点点头,他的目光忽然瞥向了书架的一角:给你写信的那个?
顾长霁却没有正面回答。
贺彰也不清楚,怎么就有一口气在胸口憋着,上不去也下不来。
我应该已经说过了,他尽量说得很冷淡,我对你的前女友没兴趣,不用说给我听。
该说的还是得说,万一我和她又成了呢,顾长霁说,还是要打声招呼。
贺彰抬起头,把头发捋到耳后。他总觉得顾长霁话里有话,阴阳怪气的。
顾长霁把书塞了回去: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他们原定的日子是两天后,贺彰请的是一周的假。
十号。贺彰说,你要提前回去?
不,我改变主意了,我想在这儿过年。
下个月中旬就是除夕,所以当时吴英秀提出在舟山老家过春节。碰上天气好的日子,他们还能顺便去附近的岛上转转。
顾长霁本来说自己容易在这儿待腻,不想真的待一个月那么久。
而且老家这边过于遵循守岁的习惯,新年总是过得很拘束。
这回倒好,他什么都不管了。
他这个忽然的决定让其他人都觉得奇怪,尤其是吴英秀,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小两口之间可能出现问题了。
虽然还披着一层恩爱夫妻的皮,但有些小细节,是逃不开别人的眼睛的。
顾长霁可以耍赖不走了,贺彰却走不开,偌大的一个乐团,他不可能一直处在遥控状态,必须要回去掌班。
顾长霁也是清楚这一点,他希望能暂时一个人待着,避开他们两个之间那种奇怪的氛围。
只是新婚之后的第一个新年,他们不可能分开过。如果他执意留在舟山,贺彰少不得也要再回来一趟。
其实挺不方便的,两个人却都没什么异议。
等贺彰按时间走了,顾长霁心情复杂,像是解脱了,又像是坠入了新的情绪里。
总的来说,从他们回来给外公祝寿开始,就有哪儿不对劲了。
顾长霁以为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但实际上,在贺彰心里,可能什么都不算。
欢欢舍不得贺彰走,伤心了好一会儿。她问顾长霁:小叔叔,你和小婶婶会离婚吗?
这句话无端地勾起了一点怅惘。
不会的,顾长霁说,怎么会呢。
刚说完这句话,他就被吴英秀喊过去了。
你和阿彰吵架了?吴英秀想不通是从哪儿出现的苗头,阿彰走之前我也问了他,他说什么都没有。
确实什么都没有,顾长霁笑了笑,我就是玩了这么多天,懒了,不想回去做事。
这倒是像顾长霁会做的事。
吴英秀不肯这么放过他,拉着他的手说:夫妻俩吵架太正常了,吵架没关系,一定要沟通,阿彰是个好孩子,你们不要因为误会就冷战。
真没冷战。顾长霁一个劲儿宽吴英秀的心,我们自己有分寸,您就放心吧。
吴英秀就算不放心又能怎么样呢,小两口该闹的脾气还是要闹。
贺彰走了,顾长霁就一个人独占自己的空间。
入夜时,他坐在床上好一会儿了,床上都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他这才觉得有些冷清。
一个人睡下以后,他仍然会下意识地往身边探。但这回并没有人会在那儿等着,他滚过去,只能碰触到一片凉飕飕的空地。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惊醒,然后把被子一股脑儿地全搂过来。
人可真是奇怪,明明在一周之前,他还有种私人空间被侵占的不适感。
这太不正常了。
顾长霁心想,果然分开才是正确的。
不知不觉之间,他居然已经这么依赖贺彰了。
老大是被下了什么降头吗?
今天发呆两次了,童乐从谱架后面探出一张脸,过几天要连续参加汇演的哎,他不会有问题吧?
jason说:没睡好吧,连我戴上眼镜都能看见他黑眼圈了。
唐徵羽用小修甲刀把指甲修圆,轻轻吹了两口气:啊~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童乐:谁是牵牛星,谁是河汉女?
唐徵羽:谁知道呢~老大自己也不知道吧~
贺彰最近的状态确实比较差。
一方面是导师给的邀请,让他对自己的作品要求更苛刻了些,花了大量的时间去改编。一方面是晚上的睡眠时间比较少。
他居然开始失眠了。
上回失眠,还是刚和顾长霁结婚的时候,不得不和他在一块儿睡,被顾长霁瞎几把乱睡的睡姿给折腾得身心俱疲。
后面顾长霁倒是老实了些,却还是喜欢在梦里搞一些小动作。
贺彰简直不敢相信,他现在睡不着,是因为太安静了。
枕边似乎还能闻到那种若有似无的椰奶香味,却听不见那阵让人安心的,轻微的呼噜声。
他借助药物的催眠,但副作用是一直处在浅眠状态,夜里也容易多梦,导致第二天睡醒时,脸容易浮肿,精神也略显疲惫。
最大的一个问题是,他开始频繁地梦见顾长霁。
十几岁的时候,高高在上的顾少爷被一群人拥护着,被喊住的时候,顾长霁也仍然高傲地回头,发出不屑的声音:啊?
但场景很快就变了。
满脸通红、赤着上身的顾长霁抓着他,望着他,用一双明亮的湿漉漉的眼睛。
阿彰。
贺彰觉得自己才是疯了的那个人。
唯一的安慰是低迷的状态并没有影响到排练效果。
他看见几个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提高了音量:在说什么?
童乐忍着笑:老大,以前在国外的时候,真的有一米九五的猛男追你吗?
贺彰:
他横了唐徵羽一眼,后者马上装成嘤嘤嘤抹泪的样子。
有这个闲聊的工夫,贺彰瞥了童乐一眼,十年后你会成为大提琴首席的,童乐。
童乐:
老大,有人找你!
排练厅外面有个助理喊道。贺彰心头忽然一提,问道:是什么人?
长得很年轻,还很帅。
贺彰的心脏马上有些不受控制,轻轻提起来,一点点加速,小心翼翼地跳着,仿佛已经期待了很久。
你让他在会客室等等。
贺彰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来找自己,又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
他磨蹭了几分钟,慢吞吞走出去时,看见一个纤瘦的男性背影,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阵失望。
不是顾长霁。
吴圆回头看向他,笑了:好久不见。
贺彰说:我不喜欢和前男友叙旧。
我知道,吴圆说,所以也不会耽误你太久的时间,就是来告诉你一声。
他的语气温温柔柔,却含着挑衅:你知道顾长霁现在忙着做些什么吗?
贺彰:我不关心。
他要下逐客令,吴圆却率先说:我已经是他的顾问了,他有告诉你吗?
贺彰愣了愣。
我猜也是,吴圆露出了一个微笑,你别担心,我没有闲到专门过来和你说这个。我收到邀请,过来看一场音乐剧,顺便来和你说一声。
贺彰:送客。
工作狂贺彰很久没有这么狂过了,除了睡觉就是工作。
他最近连家都懒得回,就住在排练厅的小隔间里。
到了年末,少不了大大小小的演出。连续三天下来,他累到了极点,回家之后倒头睡了一觉。
这一觉就睡了一天,他几乎没有做梦,也没法醒过来。
再睁眼的时候,他看见了顾长霁的脸。
本来以为看错了,他眨了眨眼睛,确认这确实是顾长霁本人。
醒了?顾长霁给他递了杯水过去,睡了一天一夜,我都要给你双击666了。
贺彰:
顾长霁露出了一种不敢赞同的神色:因为你倒下了,我妈又说我一顿
妈让你过来的?贺彰问。
是啊。
顾长霁嘴硬,不想说自己也担心。他看见贺彰一脸憔悴地陷入沉睡时,心里已经开始自责了,但等人醒过来,还是没法好好说清楚心里的那点小疙瘩。
我没什么问题,你可以回去了,让妈别担心。
顾长霁:我是带了任务来的,要把你接回去,要不然我也别回去了。
原来是被逼着过来的,难怪这么不情不愿。
贺彰这一倒下,给乐团吓坏了,忙不迭给他开了假,让他去好好放松。
贺彰现在暂时也没事好做,弦崩太紧了,一放松就陷入空白期,只能跟着顾长霁回去。
再一次跨进这个老宅子,闻到园子里新鲜的空气,贺彰的神经确实得到了治愈。
他去看顾壮壮,才不到半个月,这家伙长大了一圈,全身毛茸茸的,脸也圆了些,能在地上追着东西跑了。
她现在开始吃肉了,顾长霁说,特别能吃,哪儿是猫啊,分明是只猪。
两个人就像是已经离异的夫妻,只能靠孩子产生共同话题。贺彰说:听说你现在在做杂志?
这件事顾长霁没告诉几个人,也包括贺彰。他是打算做成了再声张的,否则很容易没面子。
但贺彰现在不仅知道了,还知道得很详细。
你后爸告诉你的?
不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贺彰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了,什么时候开始筹备的?
也没多久。
顾长霁把知情的人想了一圈,他亲爹比他还要爱面子,肯定不会到处去宣扬。闻华笙和闻席只知道他在找懂民俗方面的人,却不知道他具体要做什么。
唯一的人选就是吴圆。
刚闹过不愉快,顾长霁不想再提这个名字,自动忽略了这个话题。
是吴欢欢过来解救了他们。
小叔叔小叔叔,小女孩一来就使唤人,我想吃你做的糖醋鲤鱼。
顾长霁:不做,我又不是你爸妈请来做厨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