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本来就轻浮。
从赵怀律嘴里说出来更是,掺杂着不屑和对关山月的鄙夷,亦如他曾经鄙夷闻烟是一样的。
闻烟懒得应答他。
她腰部被抵在护栏上,任由燥热的风从脸廓走过去,头发拍打在脸上,模糊着光影,她看着赵怀律,赵怀律也在看着她。
这一刻他们都很清楚彼此终将走向分别,却又急于将时间停在这一刻。
在凝视中。
赵怀律一点点靠近,唇即将要附上去,闻烟却伸出两指,盖在他微热的唇上,“小月这几年过的很不好,她每天都活在愧疚里。”
“这一茬已经过去了,又提她干什么?”
距离他问这个问题已经过去了三四分钟。
他不明白闻烟为什么又提起来。
显得生硬又刻意。
“她在她的老家生活,那里山清水秀,我有空的时候会去看她,虽然住所并不好,是有些旧的居民楼,周围也吵,但乡邻都是很好的人。”
赵怀律以为她是真的想聊天,便沉下性子,跟着她的话说,“我倒希望她过的不好,人本来就应该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代价。”
“顾也的事不能全怪她。”
“反正小也是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看我们现在一个赛一个好的,其实人人心里都清楚,少了个人就是不一样的。”
没有要辩解什么。
也没有要争吵什么。
只是发自内心的说些以前没说过的话,聊些想聊的事,仅此而已。
闻烟自然是懂赵怀律的意思的,“我明白。”
“你总替她说话,我也要替我们小也说说话吧?”赵怀律话里有笑意,云淡风轻的,“她受苦都是轻的,当年都恨不得让她给顾也偿命,结果那一下,还是你替她挨的。”
当年的伤疤还长在闻烟身上。
就在胳膊的位置。
每次他们紧紧相拥,赵怀律都能摸到,圆形的,随着时间正在慢慢减淡。
他垂下脸,将自己的唇递上去,吻向闻烟胳膊上的疤,“一定特别疼吧。”
“那种情况下,早就顾不上什么疼不疼了。”
只想着把能保护好的人保护好。
闻烟将手抽出来,用衣服将伤疤捂住,她不喜欢把那一块露出来给人看。
女孩都爱美。
赵怀律能理解,“这些天别走了,我忙完了带你去走走。”
“去哪儿?”闻烟声音里有些雀跃。
听得出她是想去的。
“你想去哪儿?”
“想去的地方都去过了,没有想去的。”
她也是见过好东西的人。
没有什么稀罕的。
赵怀律握着闻烟的手摊开,放在脸上,表情认真,眼神也认真,“那行,你跟着我走就行。”
他们都知道这是两人最后一次在一起。
这次之后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这样单独在一起了,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了,或许要分开了。
因为有闻烟在。
赵怀律紧赶慢赶,几天的事并到两天完成,好不容易腾出的一天,能够全部留给闻烟,他能够陪伴她的时候不多,并且正在减少中。
小林将他们送到地方就要走。
隔着车窗,他看到赵怀律给闻烟撑着阳伞,一把伞撑不住两个人,他们身子一半陷在阴影下,一半在阳光下。
赵怀律怕闻烟晒着。
特意带了水和防晒服。
这附近都是搭帐篷野营烧烤的人,有烟雾,有欢声笑语,湛蓝的天空上飞着几只蝴蝶形状的风筝,现在不如从前,爱放风筝的小朋友不多。
闻烟一直将手放在赵怀律手心里。
因为温度太高。
两人手心都挤出了汗来。
他们走到小桥上,微风拂过,吹散草地里的蒲公英,赵怀律在进来前买了鱼食,一半放在闻烟手里,“你喂它们。”
“随便喂吗?”闻烟有些惊诧,捏了一点鱼食往水里扔,周围一团小鱼都围过来争抢,她看着新奇,“还记得小时候爸爸养了一缸特别漂亮的金鱼,我偷偷去喂食,结果把他们撑死了。”
听她说着。
赵怀律没忍住笑出来。
“你爸爸没揍你?”
“那鱼可贵了。”闻烟叹了口气,“我哪知道鱼还会撑死啊,只盼着他们能多吃一点,吃胖一点,长得漂漂亮亮的。”
“是漂漂亮亮了,到天上漂亮了。”
闻言。
她转过头,剜了赵怀律一眼。
赵怀律不但不怕,反而站在烈阳地下,双手合十,对着荷塘里面的小鱼祈祷,“希望被言言撑死的那几条小鱼不要恨她,她也是想让你们吃饱,下辈子不要投胎做鱼了。”
“赵怀律!”
他被闻烟震到,连忙偏过脑袋躲开,小心看着她手里的鱼食,“这你尽情喂,它们是真的吃不饱。”
“还用你说?”
小桥上跑过两个小男孩,追赶嬉戏着,笑声格外清脆。
赵怀律回头随着两抹小人的身影跑过去,眼中是有些期许的,大概是期许自己也能有这样活泼快乐的孩子。
闻烟忽然将鱼食递给他,“你也来喂,别看着别人家的小孩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倆是来这偷小孩的呢。”
“我可不稀罕小孩。”
这是实话,也是假话。
他喜欢的小孩都有共同的几个标准,长得可爱的,乖巧的,别人家的,自己家的小孩总归都跟小恶魔似的。
在景区走了许久,直到太阳落山。
他们坐在山头上,看着那轮火红色的太阳慢慢掉到山头那边去,彩霞搅弄着云,大片渲染着天空的颜色,景色美不胜收,橘黄的光落在他们脸上,格外滚烫。
从那里离开。
路过一家电影院。
闻烟叫了小林一声,他将车停下,“要看电影吗?我去买票。”
“要看?”
赵怀律问她。
“嗯。”她点头,拽着赵怀律的手下车。
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他们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眷侣,坐在漆黑的影院中,闻烟看着大荧幕上主人公生离死别的场景,只觉得内心平静至极。
电影里演的都如此惨痛悲戚,更何况她的现实生活了。
所以分别,也并不是什么值得难过的事情。
从跟赵怀律在一起那刻,她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的。
回京都的路上赵怀律转去了陵洲一趟。
彼时念念孕期已足五个月,行动还是方便的,听到赵怀律来,忙不迭地丢下杂志就往外跑去,阿姨要忧心地跟着她,搀着她。
在后喊着:“小祖宗,你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