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家叁口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当然只有心情特别好的刘宛之这样觉得。她分别替女儿和儿子盛了一碗吊梨汤,温声向右旁的景诚开口道:“阿诚呀,明天有空吗,和妹妹一起把毛团带去看看医生吧,让家里的司机送你们去,不会耽误多久的。”
小心翼翼的语态。
灯光下安静用餐的心怡猛不丁将汤匙磕到了碗沿,指尖捏紧匙柄,那张白净的脸埋进碗里,一言不发地喝着汤。
刘宛之转头看向心不在焉的女儿。
然后听到回答,很淡的一声“好。”她连忙笑着应了一声,本来自己也准备去的,但就在饭前她接到了财产受托人打来的电话,说是有份合同需要她亲自签名,只能作罢。
心怡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是她父亲那边的亲戚,如今唯一还有联络的。她知道刘宛之一直以来有将外祖父留下的部分遗产交给他人来信托,虽然上一世没有听到有关这方面出现问题,但离座的时候,心怡还是忍不住问刘宛之。
“妈妈,你为什么还和大伯这么要好?”
刘宛之似乎并不太满意她的话,“你爸爸生前我们两家都是很好的关系,你大伯如今开着一家私人银行,这么些年过来不也挺好的。”她向来不爱打理那些东西,再说,比干放在保险柜划算太多了。
心怡也不再多说什么,起身时瞥见全程一直安静用餐的人,那人似乎在想着自己的事。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在有他的地方跟刘宛之讲这些,说不定将来哪天,被他想到,又打起什么坏主意。
总之她现在对这颗蛰伏的原子弹,是百分之百的警惕心。
离开的时候,不出所料的,听到她又乖巧地喊着:“妈妈,哥哥,慢用哦~”
刘宛之不免感受耳膜震动,自家女儿这样,为什么……她却还觉得习惯不了了呢。
***
心怡翻了个身,脑袋里东西太多太杂,完全睡不着。
在黑暗里睁着一双细长大眼,要把天花板盯出个窟窿来。
距离高考结束还有八个月。这一次,她断然不会让那些悲剧再次上演在自己身上了。景诚……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当然是因为他是个没有正常感情的怪物,她也知道,他们彼此厌恶,到最后,他报复够了,也就把她毫不留情地处理了。
被他盯上的瞬间,就失去了反抗的时机。
那么她要做的,就是在一切刚刚开始前,将这种苗头给掐掉。
心怡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张模糊的影像,运动会上,个子很高很壮,看向她的时候,眼睛里总闪着某种光芒,名字她忘了,那个人,班里坐在她后面的特长生。
她拿起床头的白色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许小颖。
玻璃面板的机身在黑暗里发出微弱的光,等了一会,许小颖就把一串数字发了过来。心怡立马坐到电脑前,将那串数字输入进qq里。
她本以为太晚了得明天才能被通过,看着屏幕上方的“您已成功加入本群”,揉了揉眼,随后,聊天界面又弹出一条信息,“欢迎心怡同学!”
没有表情符号,是群管理员昵称为“gonewiththewind(王天明)”的,心怡笑了笑,打开聊天成员序列:一manぃ囄开(李栗),辣条萌主(张梦),咸蛋小姐走霸气范er(古文励),不羁的潇洒?……
看了几个,她就眼疼的关上了,其实她自己的也很非,不过十年前的她觉得,自己永远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个。
巧合的是,王天明,就是她后座那个同桌。体育特长生,经常上课见不到人影。心怡顿了一会,然后回复了几个字,便将电脑关上了,剩下的明天再说,已经十二点,再不睡觉她得长黑眼圈了。
在心怡离线后,班里的聊天群里轰动了几分钟,毕竟在之前两年,刘心怡从来不加入班级里组建的任何群聊,大家也都默认了,不会自找没趣主动把她拉进来。
***
一大早,刘宛之让自家司机先把她送到了目的地,然后再返回去送兄妹俩。
周末的时候,心怡不让任何人来敲自己的房门,而蓉妈早已经知道她的习惯,所以她听到叩门声,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但脸上还是困意迷糊的,双眼也半眯着,心里的怒火却在燃烧边缘,她睡眠浅,哪怕这敲门声不是聒噪的那种,她也醒了。
坐了一分钟左右,她又听到两声有节奏的响动。
心怡一把从床上跃下,将半扇门用力推开,门撞到了墙面,无辜地发出一声闷响。
她眯着眼,抬起凌乱的脸蛋看向门外的人,景诚。穿着休闲的衣服,仍旧捯饬得一丝不苟的人模狗样。
仿佛不悦地冷哼了一声,但困意早被门外这可怕的人给击退了大半。
景诚看着她顶着一头乱发,光洁的脸蛋被两侧垂下的发丝遮挡,一双眼像是闯入森林深处的小鹿,尖尖的下巴上有一块边缘整平的红印,大概是睡觉的时候被压出来的。不大不小,像被什么用力按压,暧昧模糊得那样巧合。
喉咙压抑地滚动两下,将目光凉凉转移,第二次看见她光着一双脚丫,每个脚趾头都仔细涂着淡粉色的护甲油,圆润而可爱,和她平常给人的盛气凌人截然不同。
心怡被他这样看了两秒,裸露的手臂上莫名一层鸡皮疙瘩,将脚尖朝后缩了一下。“你干嘛?!”语气不善,大清早的起床气,敲她门就是等于挑战她那不多的忍耐力。
景诚毫无被发现的窘状,仍旧站在那处,冷淡开口:“不是要出门?六叔都等了半个小时了。”
丢下这句话,他走了。
她悻悻地盯着他的高长背影朝楼下去。等就等,拿了工资等半个小时怎么了,以前不也都是这样吗,他是谁,救世主?杀人不眨眼的救世主,好笑,轮得到他来质问自己吗。可是还没让她发泄这些火气,他就走了!
直到一个小时后坐上车,她都不想多说一句话,憋着心里的气,看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在前面开车的六叔也明显感受到了这奇怪的气氛,看了看后面的两人,斯文俊秀的少爷仍旧没什么表情,而反观另一边,大小姐的郁闷毫不掩饰地写在了脸上。
关在猫盒里的毛团被放在了离她较远的副驾驶,或许是被养了一段时日,胆子也大了些,不时发出奶叫声。
心怡听到,将自己这边的车窗完全降下,然后对前面规范西装的男人不客气地指挥,“再开快点!”
她真是受不了和这仨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过了一个小时,轿车终于停了下来。
心怡打开车门,却看到一个她熟悉的场景,不由得,反复无常的回忆排山倒海袭来。而少年提着猫下车的时候,她早已经收起了那些心情,率先走了进去,只余下一道娇俏清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