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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柏言很后悔,可以说是极其后悔。
他应该让宣兆到他宿舍楼下去接他的!
两人约了十点钟见面,毕竟是第一次约会,岑柏言八点钟准时起床捯饬,去隔壁寝薅了一瓶大公鸡发蜡,效果不佳,于是进厕所洗头;到楼下寝要了瓶摩丝,效果不佳,于是进厕所洗头;在楼上寝弄了点儿发油,效果极度不佳,于是又进厕所洗头。
一早上光洗头就洗了三遍,岑柏言致力于营造出一种一眼就能看出我很重视这次见面,但又不过度重视的氛围,希望让自己看上去风度非凡、俊逸潇洒,但同时又不能够显得过分刻意。
折腾了老久,总算弄出了一头看起来凌乱蓬松、实则潇洒的恰到好处的秀发,米白色毛衣、深驼色大衣和修身长裤衬得他身形挺拔,裤脚收紧了扎进短靴,肩宽腰细长腿,岑柏言出门前在全身镜前面沾沾自喜,对自己的外形非常满意,绝对能够把没见过世面的穷酸瘸子迷得七荤八素。
谁知道今天风这么大,还他妈碰上个没点儿逼|数的熊孩子,岑柏言这一身从发梢到鞋底差不多全毁了,他就应该让宣兆到他宿舍楼底下接他,好第一眼就能见证他的英俊潇洒。
岑柏言心说瘸子要做自立自强的新时代男性,可我他妈的不想啊!像我长这么帅的,和那小瘸子谈恋爱已经是他十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就该让瘸子鞍前马后接来送去。
他在这儿等的心急如焚,九点五十三分,前边的小路上终于出现一个拄着拐的身影。
宣兆穿了一件白色短袄,下边是浅蓝色牛仔裤,整个人清清爽爽的,远远看见岑柏言挥了挥手,一瘸一拐地加快了步伐。
岑柏言上一秒还冻得直哆嗦,这一秒瞅见宣兆就觉着浑身暖烘烘的,大步朝宣兆走过去,挺括的大衣下摆扬起弧度。
怎么这么慢,我差点儿等死了。岑柏言说。
宣兆看了眼时间:还有五分钟。
刚才快走的那一段路对他来说已经有些吃力了,额角竟然透出了一点不分明的细汗,乌黑柔软的头发贴在鬓角,把皮肤衬得更加苍白。
岑柏言见他微微喘息,不悦地皱眉:你走那么快干嘛?不知道自己是个瘸子啊?
.宣兆哭笑不得,抬手刮了刮鼻梁,你到底是嫌我走的慢还是快啊?
岑柏言用两个掌心拢住宣兆的手,冰冰凉,就和没有体温似的。
他朝掌心里哈了哈气,看着宣兆说:你就不该走,乖乖待家里等我去接你多好。
完全忘了先前还想着要宣兆去自己宿舍楼底下接他。
宣兆一只手被岑柏言包在掌心里,两人说话时滚烫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袅袅升起,岑柏言就这么看着宣兆的脸,宣兆耳尖略微发红,似乎还没有习惯如此亲昵的接触,稍稍侧了侧头,和岑柏言拉开了一些距离。
有什么可接的,这么点路,我不是不能走。
能走能走你能走,谁不知道你自立自强身残志坚呐,岑柏言边给宣兆捂手边觑了他一眼,是我弱柳扶风娇滴滴行不行,一秒钟见不到我男朋友就难受。
宣兆垂头轻轻一笑,拿岑柏言一点办法都没有:你啊.
这条路没什么人,岑柏言给宣兆把右手捂的热热乎乎了才松开,刚要去牵宣兆的左手,前边走过来一个男生,宣兆下意识地挣开岑柏言,把两只手背到身后。
岑柏言一怔,但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等那个人走远了,他取过宣兆的拐棍夹在自己胳膊底下,把宣兆被冻得通红的左手塞进了大衣口袋。
柏言,不闹了,快还给我。宣兆说。
没闹,走了,寄快递去。岑柏言说。
宣兆脚步不动,皱了皱眉,小声说:我的拐棍呀。
你都有我了,还要什么拐棍?岑柏言眉梢一挑,仿佛这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把自己的右手插进风衣口袋里,五指在宣兆柔软的掌心挠了两下。
我这么一大活人,他侧头笑看着宣兆,还不够你拄的啊?
你不需要那什么劳什子拐棍,你现在有我了。
宣兆神情微微有些怔愣,他成为一个残疾已经十六年了,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种话。
岑柏言不自觉的脸颊发烫,他空有五段虚张声势的恋爱经验,但从没做过肉麻事儿没说过肉麻话,喜欢他的女孩儿和他说一句我想你了,他都觉着浑身别扭。可是怎么就这么奇怪呢,他对着宣兆的时候,这些言语和动作根本就不受控制,自然而然地就发生了。
譬如此刻,他的五根手指穿过宣兆的指缝,在温暖的大衣口袋里和他十指紧扣。
肌肤相贴的地方燃起微小的火花,酥麻感顺着神经末梢爬遍全身,一直到占领心脏。
怪不得紫薇被容嬷嬷扎手指尖的时候那么疼,岑柏言脑子里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联想,原来十指真的连着心啊。
搀着我,能走吗?岑柏言转头问。
宣兆低眉垂眼,略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皮,岑柏言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估计这小瘸子正害着羞。
能走,片刻后,宣兆轻轻地、坚定地回握住了岑柏言的手,抬头笑了笑,能走的,柏言。
岑柏言也笑:行,那我走慢点儿,你跟着。
好啊,你带着我。宣兆笑着抿了抿唇,苍白的嘴唇终于有了点血色。
寄件。岑柏言从包里掏出钢笔礼盒。
快递员撕给他一张单子:扫上面的码,填信息。
咳咳咳.
岑柏言刚掏出手机,宣兆突然捂着嘴咳了起来。
冻着了?岑柏言眉头一皱,低声问,冷不冷?
宣兆摇摇头:就是有点儿渴,来的路上太急,吃风了。
你瞎着什么急,岑柏言没好气地瞪了宣兆一眼,等着,我给你买瓶水。
不用麻烦
不用什么不用,岑柏言就烦宣兆这一套,好像什么都得和他分个清清楚楚似的,不耐烦地说,让你等着就等着,听见没?
宣兆吸了吸鼻子:那我帮你填单吧。
成,岑柏言想也没想就应了,把收件信息发给了宣兆,转头就走了,走出去没两步又回头撩开帘子,一只手指对着宣兆虚点两下,警告道:别瞎溜达,听见没?
嗯,知道了。宣兆坐在高脚凳上点头,眼底笑意明显。
等岑柏言放下帘子走远了,宣兆缓缓回过头,对快递员说:我也有个件要寄,劳驾再给一张单子。
快递员面上浮起一丝疑惑,这位跛脚客人这么一扭头怎么就好像变了个人,连声音都不一样了,刚才还温温和和,这会儿就和结了层霜似的。
他愣了不过两秒,宣兆反手敲了敲桌面:有劳。
快递员哦了一声,迅速撕下一张单子递给宣兆。
岑柏言发给他的收件人是岑静香,地址是邻市新阳市的一个高档小区。
那个女人的手机号,他们的确切住址。
宣兆嘴角勾起一丝清晰但冰冷的弧度,他先替岑柏言填好了一张单子,接着填下了另一单。
收件信息完全相同,发件地址是海港市西郊疗养院,发件人宣谕。
只有同时寄出,才能保证万千山和那个女人能够同时收到这份迟来的生日贺礼。
那个.帅哥,你要寄什么?文件是吧?快递员刚听见宣兆和岑柏言说要寄一些评优材料,理所当然地认为是纸质文件。
不是,宣兆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手指轻轻一推,我寄这个。
快递小哥例行开箱检查,脸上表情更是疑惑。
岑柏言在便利店里转悠了一大圈,矿泉水要么是冰的要么是常温的,就是没有热的。
最后他买了两瓶草莓味儿的热牛奶,回到快递站,远远看见宣兆在帘子外边等他,穿着白色棉袄和个白团子似的,瞬间迈开脚步跑上去,皱着眉说:叫你别瞎溜达,你跑外边来干嘛?赶紧进去!
东西都寄完了,宣兆鼻尖被冻得发红,我出来等你。
有什么可等的!岑柏言训斥他。
你弱柳扶风娇滴滴的,一秒钟见不到我就难受,宣兆侧头对着他笑,用岑柏言刚才自个儿说的话损他,我想让你快点见到我。
操!岑柏言笑骂了一句,旋开瓶盖,把塑胶吸管塞进宣兆嘴里,把你牛|逼的!
宣兆浑身一顿,神情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甜的。
上一章最后部分有读者朋友觉得兆兆的冲动行为不合理,实际上这是兆兆自我挣扎的过程,最后兆兆还是选择删掉录音放长线。
最后部分的描写昨晚凌晨两点左右做了一些修改,让兆兆的行为更加合理化~大家可以往回倒倒再看一遍哈~
第39章 你会救我的
怎么傻了?是不是奶凉了?岑柏言摸了摸*瓶,皱着眉说,怎么凉的这么快,我一路捂着过来的。
没有,宣兆笑了笑,还是热的。
那赶紧喝,一会儿凉了,岑柏言站在宣兆身前给他挡风,风衣里还揣着一瓶牛奶,我这儿还一瓶,腿脚不好就得多补钙。
宣兆:.
他要怎么让岑柏言知道,这种添加剂和色素超标的垃圾食品并不能补钙。
草莓味牛奶过甜的口感还在舌尖残留,刺激着宣兆的味蕾,他下意识有了种反胃的感觉。
复建的那段时间,宣兆大量地补充钙质,喝的是品质上乘、经过严格消毒的进口牛乳,醇且不甜。掺入了大量糖精的奶对宣兆而言过于陌生,他本来就是一个极其厌恶糖分的人,突然接触到了如此甜腻的口感,让他产生了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抗拒。
柏言,宣兆咽下喉咙里涌起的不适,我喝口水就可以。
喝什么水啊,大冬天的,多冷,岑柏言献宝似的晃了晃怀里捂着的那个粉色牛奶瓶,上回你不是说你喜欢甜的吗?我给你挑了个最甜的。
他尾音微微上扬,眉眼间挂了几分不明显的期待,就等着宣兆夸他体贴。
上回?上回是哪一回?
宣兆微微一怔,反应了两秒后才恍然想起似乎真有这么一回事。
岑柏言给他点过一次外卖,买了豆沙包和甜粥,宣兆骗岑柏言说自己很喜欢,都吃完了。
事实上,宣兆只是尝了一点就扔掉了。
他对岑柏言说过的假话不计其数,这只是其中最无关紧要的、连他自己都记不住的一条谎言,岑柏言却记得清清楚楚。
不喜欢啊?岑柏言见宣兆久久没有回应,皱着眉轻声说,早知道我拿那巧克力味儿的,老板说卖的最好.
喜欢的,宣兆笑着打断他,很好喝,谢谢柏言。
岑柏言悄悄松了一口气,催促道:趁热乎赶紧多喝几口。
宣兆垂头就着塑胶吸管抿了一口,过于粘腻的糖精味道在口腔里迅速扩散开,嘴里像被强行塞进了一团浸了糖水棉花,膨胀的一大团挤压在喉咙口,咽不下去又不能吐出来。
宣兆喉结微微一动,眉头轻轻一拧实际上他皱眉的动作细微到几不可察,但岑柏言的注意力全部在宣兆身上,敏锐地捕捉到了宣兆流露出的排斥,他脑子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他是真的喜欢吗?
还是我有什么别的地方做的不好,是不是让他不高兴了?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岑柏言立即一个激灵,心说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和个头回处对象的小姑娘似的。
他这么哆嗦了一下,宣兆还以为岑柏言冷着了,握着温热的牛奶瓶往岑柏言面前一递:给。
岑柏言心头一跳,那是宣兆用过的吸管。
热的,暖和暖和。宣兆说。
岑柏言双眼盯着宣兆的脸,低头就着宣兆的手含住了那根吸管,还没尝着瓶里的草莓牛奶就觉出了甜味儿。
操!真甜哪!
岑柏言的视线缓慢地游移到宣兆淡色的嘴唇上,眼中眸光微闪。
宣兆被岑柏言看得有些不自在,偏头抿了抿嘴唇,耳根发红。
.这瘸子,岑柏言用舌尖碰了碰吸管口,心说他怎么这么会拿捏我。
淡粉色的草莓牛奶顺着半透明吸管被吸进了嘴里,岑柏言眉头一皱,这味儿也没多甜啊,比吸管的味道差多了。
这个想法一出现,岑柏言又被自己肉麻的一阵恶寒,旋即在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真就被这小瘸子拿捏得死死的!
你拿着吧,我不渴了。宣兆试图顺势把这个牛奶塞给岑柏言。
不行,你再喝一口,岑柏言强势地抓住宣兆的手腕,把奶瓶推了回去,这口感是不太好,你再喝一口就行,赶紧的。
.宣兆觉得再喝一口他就该忍不住呕吐了,推辞道,喝不下了。
再喝一口,岑柏言出乎意料地坚持,几乎是半强迫地把吸管往宣兆嘴唇里塞,就一口。
宣兆实在推不开,抬眸无奈地看了一眼岑柏言。
他还是有个习惯,在喝什么东西前舌尖会轻轻舔一下唇珠,然后才抿住吸管口。
岑柏言眼也不眨地紧盯着宣兆的嘴唇,直到看见他才叼过的地方被宣兆含住了,顿时全身的血液都叫嚣着滚动了起来,心脏在胸膛里怦地跳个不停。
这种感觉过分奇异,其中还夹杂着难以启齿的隐秘快感,岑柏言终于明白自然界里雄性生物为什么会有标记所有物的行为。
对他来说,宣兆用他用过的吸管,就是他标记宣兆的一种方式,只是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宣兆察觉到岑柏言呼吸略微有些加重,抬头问:怎么了?
没事,岑柏言的手指摩挲着宣兆的手腕内侧,再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