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周梦早早给她打电话,一路上叮嘱着她千万别落下证件,说英国这几天风大, 随身带个薄外套。
“妈妈给你租好一个房子了, 就在你学校附近, 妈最近在出差,你过来跟我住估计咱们也见不到面……你来了之后好好学习,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温初柠回了几句,坐在候机大厅, 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的界面, 耳朵里塞着耳机,手指停在屏幕上。
她跟陈一澜的消息对话停留在几个月之前。
那天好像是陈一澜来接她,她说,我马上到了。
陈一澜回了一句:等你。
眼眶有点泛酸。
她跟他的聊天背景, 还是那天在雍和宫的门前拍的相片, 一张拍立得的照片, 好像蒙着一层朦胧的光。
少年一袭黑色的冲锋衣夹克, 清爽干净的少年气, 他伸手揽住她的腰,她正好举着一支糖葫芦凑过去。
他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
“剪影的你轮廓太好看, 凝住眼泪才敢细看。”
“忘掉天地, 仿佛也想不起自己, 仍未忘相约看漫天黄叶远飞。”
温初柠忍着眼泪, 给陈一澜发了一条消息。
【我等你,陈一澜,一年之后我在燕京等你。】
这一年, 陈一澜没有参与任何的比赛。
温初柠偶尔会看看体育频道,其实有期待能看到他的身影,但是都落空了。
她的研究生在伦敦读的,一年为期,临近回去的时候,谢宴霖来伦敦出差,他知道温初柠的学校,发了条微信,说在她学校外的咖啡馆。
那天温初柠正好早早下课,从图书馆里借了几本书准备带回家看,正好路过那家咖啡馆,出于礼貌,温初柠走进去了。
那在牛津街,各处复古的建筑,谢宴霖在三十出头的年纪仍旧未婚,他言行举止都有一种成熟的韵味。
其实温初柠最早见到谢宴霖那年也是才十七,谢宴霖那会也刚大学毕业不久,二十出头,这兜兜转转,已经五年过去了。
男人穿了一件深棕色的长款毛呢风衣,皮鞋长裤,以前二十来岁的单纯早就褪去了,多了些沉稳和淡漠。
背景是店里咖色的装潢风格,和他还挺搭。
温初柠过去坐下,叫了一句,“谢老师。”
“哈哈,你还是叫谢总吧,我最近也很久没去淮外了,”谢宴霖淡笑了下,问她,“怎么样,毕业之后还打算回高林吗?有一说一,你走了之后,再招的那实习生翻译,做事儿没你熨帖。连项目部的主管都有意见了。”
温初柠只当他是客套,想了想,说,“不了吧,高林的总部不是在淮川吗?我打算去燕京了。”
谢宴霖喝了口咖啡,笑说,“高林国际那么大一公司,燕京有分部,正好对接海外项目,你回来吗?”
“谢总,”温初柠抱着书狐疑,“你不能是专程为了让我回去,特意跑过来的吧?”
“那你是想多了,”谢宴霖放下咖啡杯,“就是过来开会,想起你林老师说来着,说温初柠跑到伦敦这个大学来读研了……她还以为,你当时会留在淮外读研呢。”
温初柠有些尴尬,其实这么说她确实有点心动,一个是她到时候去燕京,人生地不熟,找工作确实难,在那么个大城市里,硕士研究生双一流的遍地走,尤其是燕京人那儿还有燕京外国语,燕京二外,她这履历就算是中规中矩。
高林国际也是国内比较出名的外企,能留在这肯定发展空间更大。
但温初柠也不太想欠他个面子,就有点心虚的说,“那我再想想。”
“还想什么,你做事我也放心,为了避免别的公司把你挖走,我得先想想把你留下。”谢宴霖喝完了咖啡站起来,“答应了就等你毕业,直接来报道算了。”
“谢总,这算走后门吗?”
“这算什么走后门,”谢宴霖像被她逗乐了,“你不是在高林呆过一年,考核满分。”
温初柠尴尬一笑。
温初柠顺利地在二十三岁这年从心仪的学校读完了研究生,毕业之后就收拾了东西买了机票回去。
其实是知道,陈一澜在国外的训练基地训练两年,这才过去了一年。
她就一人在燕京先打拼着。
周梦给了她那张银行卡,温初柠当时去查了一次额度,查完之后吓一跳。
这笔钱都够在淮川买套房了。
温初柠当时提心吊胆说,“妈,这也太多了,你没事吧?”
周梦还挺无语,让她安心拿着花。
也是她毕业这年,周梦在那家公司晋升到了副总,给温初柠的零花钱又翻了一倍。
所以温初柠就在燕京租了个小套间,距离上班的高林国际通勤地铁二十分钟,还算是可以。
温初柠天天盼着两年什么时候到。
手机上设了个倒数日,没到的日子是蓝色的,已经过去的日子变成黄色的。
距离两年,已经过去有半个月了。
温初柠从床上爬起来,盯着手机看了好半天。
最终也没看出个花来。
她爬起来,说起也是,她已经二十四岁了。
温初柠去洗了个澡,又站在镜子前画了个淡妆,就像所有已经步入社会的年轻女孩一样,她早上九点上班,早上七点的时候她的主管就开始给她私发工作进程。
温初柠点开语音,继续化着妆。
“今天下午四点半开会,开完会后要跟对方一起在国际酒店吃顿饭,会议内容的提纲我给你发过去了,你路上看看,听说对方合作人挺喜欢聊文学的,吃饭的时候你可以跟他聊聊。”
温初柠化完妆才回了一个收到。
高林国际在燕京有一个项目分部,在市中心一大楼的十几层。
温初柠每天早上都要挤地铁,然后赶进大楼的电梯里挤上去,她一定是卡着8:30分进电梯,因为再晚了,下一趟电梯不知道要等多久。
早上上班的白领都在这栋楼上,挤来挤去,真是漫长的一个早上。
温初柠端着一杯咖啡上去,是大开间,他们的组长也都在这,美其名曰没有距离感,免不了被别的员工吐槽,说是为了督工。
项目部有两个翻译,一个是温初柠,负责会议的同声传译,就是口译,另一个负责对接文件的翻译,是笔译。
因为今天开会的缘故,温初柠穿的稍微正式了一些的通勤装,里面搭了一件雪纺的白衬衫,收腰的黑色半裙,外面搭了一件小西装。
那天她匆匆出门,脚踝被高跟鞋磨的有点疼。
她走路有点瘸,旁边的笔译看她,“小柠,你贴个创可贴吧,要不然这一天还早着呢。”
“啊,行,我等会去买。”
温初柠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翻了翻包,结果翻出来一包很久很久前的创可贴。
还是粉色的,卡通图案的。
温初柠捏着这一包创可贴,一下就想起来,是很久前,她大三那会,去高林面试。
碰到了陈一澜,他弯腰蹲在她的面前,跟她说,以后要是非得穿高跟鞋,就备着创可贴。
其实这些年温初柠几乎不怎么穿高跟鞋。
这个包,还是她几年前背的那个。
温初柠出神了几秒,自己去了洗手间贴上创可贴。
下午的会议进行的挺顺畅,来的人是高林国际的外资方,四十多岁的一英国人,瘦高,有点秃顶,那笔译也是个小姑娘,当时拽着温初柠打趣说,“怎么这么像威廉王子……我听见他那一口英腔,我就想起来英国那个段子。”
说着,还拖腔带调学着,“cup of water……”
温初柠被她逗笑了。
晚上是在国际酒店订的包间,温初柠坐在组长旁边。
组长看着很年轻,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叫邓思君,瓜子脸,及肩的中短发,万年通勤都市丽人的西装配高跟鞋,虽然挺爱笑,说话也和气,但是做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温初柠起初也挺佩服她的,一开始以为她今年也就三十岁,后来一次饭局后才知道,邓思君今年已经四十岁了,离异带着俩女儿。
温初柠对她更肃然起敬了。
那天饭局吃的时间有点晚了,她喝了一杯葡萄酒后就有点困,邓思君还在旁边笑着跟外资方聊天,讲到电影。
然后腾手碰了碰温初柠。
温初柠的酒量还是一如既往地差,她逼着自己清醒过来。
“在聊电影。”邓思君很小声的跟她说。
因为这么一个很小的停顿,桌上几个人都看向她。
几个西装革履的外国人,谢宴霖也来了,跟外资方的部长挨着。
“哦,我以前看过一部电影,叫怦然心动,好像挺老了……我好久没去看电影了。”
一杯葡萄酒,温初柠的脑子都开始发虚。
桌上几个人面面相觑,显然有些没想到她这么说。
邓思君知道她喝不了酒,把这话圆过去了。
温初柠当时还在想着,怦然心动,陈一澜。
flipped这个词,她只能想到陈一澜。
后面,邓思君给温初柠叫了辆车,低声说,“你先回去睡吧,明天可以晚点来。”
温初柠点点头,脸颊有点发红。
谢宴霖正好去了趟洗手间,看见邓思君跟温初柠出来。
“要走了?”
“是小柠状态不太好,我让她早点回去休息。”
“那正好我准备走了,我送她吧。”
“也行,”邓思君跟温初柠说,“小柠,让谢总送你吧,我也放心点。”
“没事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谢宴霖看她这样,折返回包间拿了车钥匙,同房间里的人客气道别,还客套了几句。
邓思君就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