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许本来做题就烦躁,顶了两句嘴,挂断了电话。
“你妈妈可能也是为你好。”
温初柠说。
尽管她也不太理解许燕这种控制欲。
温许抱怨,“我也是服了我爸,其实你不知道,我有个小愿望……”
“什么?”
温初柠凑过去。
温许低声说,“虽然听起来很恶毒,但我有时候希望他俩离婚,我妈控制欲太强了,逼我考第一不说,还要逼我穿她买的衣服,膝盖以上的裙子不许我穿,吊带不许我穿……”
“他俩每次吵架我都巴不得我爸硬气点,但我妈就是一母老虎,我爸又不敢吭声,最后连着我也骂……”
正当青春期的小姑娘,吐槽起来没个完。
温初柠同情地看着她,只能安慰几句。
却也在这种时候,温初柠忽然也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羡慕温许了。
她羡慕的,可能不是一个完整的家庭,是因为,她缺失的是爸爸。
温初柠远远看着温绍辉,温绍辉在湖边钓鱼。
她羡慕的,是初中的时候老师布置的作文,写我的爸爸。
她翻来覆去只能写六岁的事情,脑中空白。丽嘉
而老师会选同学去读优秀作文,她坐在台下羡慕地听着同学们写的那一件件小事。
午饭是在山脚下吃的,温绍辉点了土锅炖鸡,还点了几道特色菜。
温许皱着眉,“我们上山吃野菜啊?”
“你尝尝看,这东西凉拌的好吃,咱们回去都吃不到。”
“难吃死了。”温许放下筷子。
温绍辉又给温初柠夹了一筷,“小柠尝尝,这是南瓜花,炸了特别好吃,我们小时候常吃……”
温初柠咬了一口,有点微甜。
其实她不爱吃油炸的东西。
下午的时候温绍辉要带她俩去摘秋月梨,温许不想去,温初柠还挺珍惜这样的机会。
尤其是温绍辉走在前面,随手摘了一个最大的,在旁边的小溪里洗了洗递给她。
温初柠也就在这会,觉得这只梨,好像在某种层面上,让她足够满足,满足到可以弥补缺失的父爱。
三人在梨园坐着休息。
温绍辉挽着袖子坐在温初柠旁边。
“小柠好好学习啊,”温绍辉感叹说,“感觉都很久没带你出来玩了。”
“没事的。”
“你许阿姨这人也不坏,你有空来家里吃饭,你妈这会出国了,有什么事你跟爸爸说。”
“好,我知道了。”
“唉……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爸爸还记得你小时候可皮了。”
温绍辉故意活络气氛。
温初柠看着远处的天色,下午四点多了,这一天结束,爸爸又会离她很远了。
温初柠默默坐在他身边。
温许在前面的梨树边摘梨,摘了一小筐。
结果温许突然捂着肚子蹲下了,温绍辉赶紧跑过去,“怎么了?”
“爸,我肚子疼……”温许蹲在地上,手死死地捂着右下腹,小脸瞬间煞白,几乎要跌坐在地上。
“你怎么回事?”温绍辉急忙问,“能走吗?吃坏东西了?”
“不知道……我有点想吐……”
温许脸色白的吓人,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有种恶心呕吐的感觉。
温绍辉看她不能走路,连忙把温许抱起来,温初柠也懵了,一路跟着小跑过去。
温绍辉跑着回了农家乐那边,张叔叔没在,几个服务员大姐说另一边有个乡镇医院最近,大姐看着车里的温许,一脸担忧,“哟这孩子不能是什么急性病吧……”
温绍辉让温初柠也上车,驱车去往最近的乡镇医院。
温初柠懵懵地在医院门口,温绍辉下车就抱着温许大步进去,她不知道跟去哪儿,就只能在门口等着。
温绍辉抱着温许去检查,温许脸色苍白,汗水浸湿了刘海,医生忙推着去检查,温绍辉焦急的在门口徘徊,没一会,医生出来,戴着口罩,“是急性阑尾炎,得做手术,手术不大,你去缴费,得住院几天……”
“哎,行……”
温绍辉拿着单子大步下楼。
“爸……”
温绍辉头也没回下楼,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温初柠站在原地,只能看着温绍辉上楼下楼。
寂静的长廊,她坐在椅子上,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温绍辉忙上忙下,交了费,医生让护士和助手去准备手术室。
温绍辉急急的问,“医生,手术不大吧?严重吗?”
“不严重,没事,手术不大。”
“那就行,辛苦医生了。”
温绍辉勉强松了口气,看着医生进了手术室,才蓦然想起来温初柠,他擦了擦额头,愧疚地说,“小柠……”
“爸,我没事……”
“小柠,爸可能没法送你回去了,你妹妹这在这做手术……你能自己回去吗?”温绍辉说,“爸过来得时候,看见外面有个公交站,可以到市区……”
温绍辉说的很为难。
温初柠一愣,也只能点点头。
这会温绍辉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
许燕的声音急切,在电话里大吼大叫,“温绍辉你有病是吧?非得带着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在哪个医院?我现在就过去!”
“在xx乡镇医院……你别吵!”
“嘟嘟嘟……”
温初柠听见了,许燕一会就过来。
她直觉,要是自己在这,估计也会有不愉快。
“爸,我出去坐公交吧,没事的,大不了我打个车……”
“小柠,爸对不起你……我也没想到你妹妹突然急性阑尾炎……”
“没事的。”
温初柠摇摇头,医生出来了一趟,温绍辉没再顾上她,过去询问医生。
温初柠就趁着这会下楼了。
乡镇医院外面是一条老街,小摊贩们准备收摊了,有一家摊子前面挂着灯泡,黄色的暖光,热气腾腾的大锅。
骑着车的女人带着小孩子,小孩子指了指面摊子,说想吃牛肉面。
女人只是停了停,说,“咱们不吃这个,你爸爸给你炖了鱼汤,咱们回家吃饭了……”
“……”
小孩子回头看,看到一个大姐姐站在路边,蹲下了身子。
“妈妈,那边有个姐姐是不是哭了?”
“走了,回家了。”
女人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同情。
温初柠蹲在乡镇医院门前,看着收摊的小贩,看着各种骑车回家的人。
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心里难受。
是因为温绍辉的急切,都没顾上她。
是因为这么偏僻的地方,温绍辉让她自己回去。
根本没有什么回城区的公交,那公交一小时一趟,五点就是末班车。
温初柠蹲在马路上,没来由地哭了一会。
她也想回去,让温绍辉送她回家,可是温许在做手术,温绍辉走不开,等会许燕来了,她夹在那里,像个多余的人。
原本期待的一天,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以这样戏剧的一幕结束。
她甚至都不记得,她生病的时候,温绍辉有没有这样急切地送她到医院。
温初柠在十五岁的时候发过一次烧,那会周梦出差了,舅舅也在外地,她发着烧躺在床上,自己吃了退烧药昏沉的睡过去。
好像并没有。
并没有被人这样急切地照顾过。
她的成长,是被迫的懂事。
她的懂事下也藏着很多很多渴望,那些渴望都在日复日的孤单里悄无声息的熄灭了。
懂事,真是成长的过程里,最痛苦的一件事。
温初柠走了几步,坐在那个空无一人的公交车站牌下,她看着手机,用打车软件叫车,结果显示附近无车辆,她想给舅舅打电话,她努力的平复着情绪,不想让舅舅听出她哭过。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温初柠看着上面跳动的号码,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就这么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