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初柠默默抬脚去游泳馆,她带了耳机,在路上随意地切了一首歌。
——“if we go down then we go down together,”
——“they’ll say you can do anything.”
手机震动了一下,温初柠拿出来看,发现是陈一澜发了一条信息。
他发来一个表情包。
温初柠打字:马上。
游泳馆外面一个自助贩卖机,温初柠买了两瓶苏打水,小跑进去。
七点多,泳池里没几个人。
陈一澜浮在水下,这回没有戴泳帽和泳镜,他不知疲倦地一圈圈游,连在水中转身的动作都流畅好看。
温初柠蹲在岸边看着水里的他。
他时而从水中露出脸呼吸,打起的水花溅出白沫,一张轮廓英挺的脸浮浮沉沉。
水里还有别的人,温初柠都看不到,视线只看着那一道泳池里的人影。
——月光皎洁,我把这茫茫宇宙视为虚无,除了你,你是我的万物。
俩人并肩回去,走到楼道里,温初柠的肚子“咕噜”一声。
陈一澜脚步没停,问了一句,“没吃饭?”
“没。”
到四楼,陈一澜开门,对她扬了下下巴,“进来。”
温初柠犹豫了几秒,他已经迈进去了,她只好亦步亦趋地跟进去。
下午已经过来一趟,汪茹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陈一澜在门口换了鞋,扔给她一双新的拖鞋。
温初柠换上,自觉坐到客厅里,陈一澜钻进了厨房里,翻了翻,汪茹上午光顾着跟陈建平吵架,没有做饭。
冰箱里不少东西,但陈一澜不太会做饭,也就会煮个面。
他只翻到两盒杯面,然后问她,“吃这个还是叫外卖?”
“泡面吧,煮一下。”
“你舅舅不在家?”
“不在,他今天可能有事情。”
温初柠站起来,看到他房间的门开着,正对着书桌,上面乱七八糟摆了很多书,还有好几个相框。
陈一澜在厨房里烧水,一边煮煮面,另一面另起一锅煮鸡蛋。
温初柠走进他房间,总算是看清了桌上摆着的相框。
她拿起来,是小时候的照片。
那会他俩都还小,周梦和汪茹都是急诊医生,那年医院办了一次科室春游,去了一个瀑布公园。
温初柠和陈一澜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她歪头比剪刀手,陈一澜手里举着两支甜筒。
这张照片太早了,她以前也在周梦的影集本里看到过,可是后来搬家,影集本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温初柠往外看了一眼,陈一澜还在厨房里洗水果,她悄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把相框上的照片拍了下来。
就几分钟,陈一澜喊她吃饭。
俩人坐在茶几旁的沙发上,一人捧一只碗,陈一澜开了电视,但是因为他平时不在家,家里的电视也没几个频道可以看。
只有cctv和体育频道。
这会电视上正在播一场游泳比赛。
温初柠捧着碗,陈一澜也扫了一眼屏幕。
温初柠腮帮鼓了股,犹豫一会,郑重说,“他游的不如你好看。”
“……”
“他入水速度也没你快。”
“……”
“你看,他后面慢下来了。”
“……”
“他姿势是不是犯规了?”
“……”
陈一澜不接话,温初柠怀疑自己马屁是不是拍歪了。
陈一澜靠坐在沙发上,一手抱着碗,一手随意地抓了抓头发,然后短发有点歪七扭八,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的“美貌”。
“你看左边,这是1500米自由泳,”陈一澜忍笑,说,“你说的姿势犯规的这位,是国内1500米自由泳的top级别的健将。”
“……”
丢人丢到专业人士面前了。
温初柠心想,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陈一澜继续吃了几口,没来由地说,“你可能不关注游泳比赛,我游的不算最好的。”
“……”温初柠咬着面条,慢慢说,“可是我就是觉得你不一样呀。”
“哪儿不一样?”
温初柠转过视线,陈一澜坐在她旁边,一双好看的眼睛看着她。
茶褐色的眸子,澄透直白,好像还被她这个答案逗笑了,眼角稍弯着,怎么看怎么诱人。
温初柠忙撇开视线,含糊地说,“咱俩认识这么多年,我觉得你特殊一点怎么了?”
陈一澜笑了一声,“那你这滤镜还真厚。”
“那又怎么了。”回的还挺理所当然。
陈一澜问,“你下午是不是都听见了。”
“嗯。”温初柠也没打算骗他,犹豫了一会,想问点什么。
陈一澜吃完了,把碗放在桌上,说,“小时候我特喜欢游泳,因为我游的最快,那会怎么还没点虚荣心了,后来发现泡在水里,每一次进步,都让我很满足。到后面转成职业,比赛很频繁很紧张,我也会怀疑自己。”
他说这话的时候,人靠在沙发上,电视里的自由泳还在继续,有主持人激动地解说着,也有另一位主持人遗憾的说有一位颇受重视的运动员与冠军只差0.82秒。
温初柠不能想象他们训练的压力有多大,也不能想象他们平日里艰苦的训练能多让人筋疲力尽,也不能想象每一次比赛时有多拼尽全力,哪怕落后0.01秒,那也是输了。
陈一澜难得面露一点倦怠,就像今天——他泡在泳池里一整天。
“我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是进步一秒,还是按部就班的走完我的职业生涯。”陈一澜说,“我不是最有天赋的那个。”
“可你是最努力的那个,”温初柠直视着他的眼睛,“没人是你,你拿了那么多冠军,我可都记着呢,以前你回来,孙嘉曜去跟朋友玩,就你还泡在泳池里,你这么自律,你答应我的你都做到了……”
她有点着急,说的没什么逻辑,稀里糊涂说了一通,激动处还放下了手里的碗,往他那边挪了一下。
“真的,陈一澜,你……”
是傍晚十点钟。
窗户开着,客厅里很静谧,不知道什么时候按到了音量键,声音一下静了音。
外面是乌黑的天空,一轮弯月挂在天空中,蒙着一层薄纱似的,风一吹,雾气散去,月光皎洁。
温初柠坐在他旁边,有点着急,杏目直直地看着她,清澈的倒映出他的脸。
什么情绪藏在心里,像破土而出。
陈一澜没说话。
温初柠才发现自己离他太近了。
少年的身子骨每一分每一寸都是精瘦硬朗的,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简单的t恤也能穿出别有的清爽感。
他就这么懒懒散散地靠坐在沙发里,她有点着急地凑过去,都没注意到手就撑在他身边。
这一双眼睛带着点笑意,形状好看,视线深而长,像一潭平静却幽深的水,平静下,是深藏的汹涌。
温初柠可真是有一种赶鸭子上架的错觉。
有些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就这么梗在喉间,千转百回,好难说出口,她眨眨眼睛,少年的脸和含笑的眼神,就这么烙在她脑海里。
滚烫,像打在灵魂里。
陈一澜的手搭在她头发上摸了一把,“行了,别煽情了,回头你哭了,又得去告我状。”
“告状?我有那么阴险吗?”
温初柠退回去,把碗递给他,任由他去收拾。
“怎么没有?六岁的时候你一周告我三次状。八岁一天告的都数不过来……”
“你怎么这么斤斤计较?”温初柠不服,“你怎么不记着我点好。”
陈一澜刷着碗,听她在外面的声音,刷着刷着就笑了。
怎么不记得。
这么多呢。
——可我就是觉得你不一样呀。
陈一澜刷完碗擦了擦手,路过客厅的挂历边看了一眼,像在确认什么。
温初柠坐在沙发上看游泳比赛,见他出来,还挺郑重地补一句,“确实没你游的好看。”
陈一澜笑一声,看看才十点半,招呼着她出门。
这个点温初柠也不睡觉,就这么跟着他出去。
路上,陈一澜偏头问她,“忘了今天什么日子了?”
“星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