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西洲画画的手一顿,认真看向出声的同学,他问道:是他亲自说的吗?
这位同学摇摇头:不是他,是一个男人, 我也不认识, 不过郭院长刚才也在旁边。
嗯。
云西洲放下画笔, 去洗了个手。
郭院长的办公室在学院顶楼,大楼里的货梯通常不开,云西洲慢慢爬楼梯上去。来到办公室门前,云西洲能听见里头传来细微的说话声,他抬手敲门。
请进。
得到应允,云西洲推门而入, 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皮质沙发上的萧闻砚, 他别开眼,对着此时脸色微沉的郭院长问好:院长。
郭院长一扬下巴:到那边坐吧。
茶几两旁都有沙发,郭院长示意的是萧闻砚那侧,云西洲却假装没看见郭院长的眼神,宁愿坐去房瑛那一边。
这位是陆氏集团的萧总,想必你们俩都认识, 他今天过来拜访, 点名要见你们两个, 郭院长神色有所缓和,对萧闻砚一点头,萧总,您看您有什么话要对我这两个学生说?
云西洲抬了抬眼,想从郭院长脸上看出些什么。
郭院长,误会, 萧闻砚轻轻一笑,我只点名了云西洲,另外一位我不熟,是您自己有事要交待吧?我不着急,您有什么话不妨先说,请。
郭院长脸色一沉,他不敢贸然得罪萧闻砚,只好对云西洲吩咐道:云西洲同学,进来这么久了,不给萧总倒杯茶?
郭院长有自己的助理,平时就负责他的生活起居,也包括招待到来的客人,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竟然不在这里候着。云西洲坐着不动,刚准备开口拒绝,就听到对面的萧闻砚说:不麻烦,我不渴。你们先聊,我需要回避吗?
郭院长心里有数,云西洲之所以跟房瑛起冲突,肯定跟昨晚的事情有关,他本打算礼貌地让助理领着萧闻砚到隔壁休息间吃点东西喝点茶,萧闻砚这么开了口,倒让他说不出赶人的话,只好为难地看向房瑛。
你先说说吧,为什么跟云西洲同学起了冲突?
房瑛早就酝酿好了说辞:刚才我在画画,云西洲他忽然、忽然跑来威胁我,他说要把我的一个秘密说出去,还说上次比赛拿的第一,本来是属于他的
房瑛的声音越来越小,不认识她的人可能真会觉得她特别委屈,云西洲却听出了里头的得意,他不无嘲讽地说:我可没说过这种话,刚才在画室的十几名同学包括你的几位暗恋者都可以证明,是你先来找我,要跟我谈一谈,我才跟你出去。而你所谓的秘密不过是学院里人尽皆知的丑闻,只不过大家担心胳膊掰不过大腿,都没有当着你的面说而已。至于上次的比赛,虽然我没说过这种话,我确实觉得第一名应该是我的,之前系里那么多次绘画比赛,你的作品在哪里?都在初赛就被淘汰出局,不仅是实操,你的理论课成绩也很差吧?你是如何拿到那次的一等奖,你和你们都心知肚明。
你怎么能这么说
云西洲同学,郭院长可听不了房瑛受委屈,他帮腔道,比赛有输有赢,我知道你很不服气,但上回的失误确实是你自己的原因造成的,这怪不到房瑛头上去,怪不到任何一个人头上去。
云西洲抬眼看向萧闻砚:是吗?
萧闻砚心里一紧,云西洲看他的眼神不带责备和怨气,而是像看待过去的一个教训,一段耻辱,这令他忍不住急忙开了口:我来就是想说
云西洲移开视线,也打断了他的话:郭院长,我说了那么多话,您怎么只记得最后一句,为何不问问房瑛害怕被人抖出来的究竟是什么秘密?
房间里一瞬间安静下来,几乎落针可闻。
郭院长无暇追究他对萧闻砚的不礼貌,他心里一阵慌张,可依旧不信云西洲敢这么当着萧闻砚的面说出来,于是他顺着云西洲的话问:什么秘密?
云西洲没有直接回答,他道:前几天我看过一个新闻,一个女大学生插足一个富商的婚姻,后来被富商的妻子曝光,学校考虑到她品行不端又败坏学校名誉,将她即将获得的荣誉、奖学金和保研资格一并取消,当时大快人心。当时我就在想,那这个富商的结局是什么?后来我查了查,他跟发妻又和好了。但要是女生插足的对象换成老师呢?换成高校教授、院长、校长呢?他还有资格回归正常的生活吗?我觉得他不配。每天享受着那么高的社会地位带来的红利,作为师长,明知道自己的学生跟自己上床的所图所求,还变本加厉地利用职务之便进行权色交易,这是畜生所为。对吧,郭院长?
萧闻砚看过去,眼里是诧异也是赞赏。
你郭院长因为气愤、手指发抖,可偏偏云西洲没有直说他和房瑛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他不会上赶着承认,平复了一下心情,他慢慢吐出一口气,你的意思是房瑛同学和别人有这种关系?这种话事关一个女孩子的名节,你不能出去胡说八道。
郭院长,云西洲笑了一下,我可没说房瑛插足别人的婚姻,我只是在分享我最近看到的有意思的新闻而已。因为我并没有找房瑛、威胁她,所以我也很好奇房瑛到底有什么秘密能让人威胁,院长这么想知道的话,不如亲口问问她本人?
房瑛睁大了眼,她做过近视手术,看人的时候眼睛一般不会睁这么大,而这时她眼球突出,像一种被用在一个八字俗语中的两栖动物,看起来有些吓人,她眼珠子都要蹦出来,急忙道:你这么阴阳怪气地诋毁人有意思吗?我从来没有主动破坏别人的婚姻
云西洲打断她:你是说他强迫你?那你可以报警,我们都会为你撑腰。
房瑛嘴唇在哆嗦,被气得说不出话。
郭院长没料到这个云西洲竟然一点都不怕他们把他给怎么样,要是往后不给他任何参赛得奖的机会,他也不害怕?郭院长知道萧闻砚是个聪明人,他肯定已经将情况摸得差不多了,他认为萧闻砚不会与自己作对,于是开口道:过几天陆氏又要组织绘画比赛,这次奖品依旧很丰厚,为了公平起见,这次初赛的评分不光看绘画系的教授组成的评委组,也要经过一轮学生们自己的投票。云西洲,跟同学搞好关系还是很重要的,不要为了一时的痛快,丢掉一辈子的前程和快乐。
话说到最后,不是撇清,而是威胁了。云西洲当然会害怕这种不公,生活在这样的框架下,人际关系本来也是促成成功的关键,他谦虚道:谢谢郭院长提醒,我以后会注意跟我的同学们好好相处的。言外之意是,房瑛之后可未必还能跟他做同学。
她与郭院长的事情只是没人愿意冒着前途尽毁的风险去举报,只要被人举报,他们两个都要完蛋。
郭院长,萧闻砚忽然出声,既然您提到了比赛,那我也顺便将我今天的来意说一下吧。陆氏对每一次比赛都很重视,高价请来的专家也都是业内权威人士,不过有件事得向您说明一下。
郭院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您说。
上回的比赛,各位专家的打分都公平公正,不过由于我司工作人员操作失误,在录入计算机汇总打分结果时出现了一个小错误,这导致房瑛比二等奖那名同学的分数高出了0.01分,而经过我们的人员再次核实、重新计算,两人的分差其实是0.04分,当然,是对方比房瑛同学高出0.04分。萧闻砚面色诚恳,虽然是我们工作人员的失误造成了这次乌龙,但该收回的荣誉要收回,该补偿的就补偿。郭院长,您的意见呢?
云西洲的眼睫动了动。
萧总,不是我不想给您面子,贵司工作人员的失误却要由我们的学生承担后果吗?
萧闻砚笑道:不是承担后果,是纠正错误,我想房瑛同学还这么年轻,又如此自信,未来得奖的机会还多的是,应该不会在乎这么一次偷来的一等奖。
房瑛脸色煞白,看向郭院长。
郭院长了解房瑛的真实水平,就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房瑛的绘画基础比系里其他人好,尤其是跟云西洲比的话,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是萧总,郭院长还在坚持,如果这样的乌龙新闻曝出来的话,对陆氏影响也不好吧?
萧闻砚友好地一笑:没关系,陆氏有最强的公关团队,已经做好了几套应对方案,会把舆论往最好的方向引导,多谢郭院长关心。
郭院长不太爱跟年轻人打交道,就是因为这点。过去他还没任职院长时就跟陆氏几个高层打过交道,虽然知道他们都是老狐狸,自己不可能占到任何便宜,但他们至少表面功夫做得漂亮,不会讲这样的话出来,让人不舒服。
如果我不同意呢?房瑛道,你们拿什么劝说我,弥补这次失误造成的伤害?我万一被人耻笑呢?我的精神损失谁来赔偿,陆氏能赔吗?
能,萧闻砚说,只要你起诉成功就能赔,而且一分不少。
你
但我觉得,你现在最该担心的并不是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萧闻砚笑容有些轻蔑,而是事关你品行跟前途的那件事一旦被人揭发,要如何想方设法澄清,你说对吗?
房瑛听完,浑身冰凉,只会看着郭院长流眼泪了。
郭院长很想保护她,但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萧闻砚会对这件事感兴趣,他对萧闻砚的为人不了解,万一他是个疯子呢?郭院长心一沉,他不能冒这个险,所以还是明哲保身要紧。
郭院长,我是过来找人,顺道来拜访,既然您的生活助理不在,也不方便让您亲自端茶倒水,就不给您添麻烦了,萧闻砚起身,理了一下身上西装,回头我让助理把比赛方案送来,先走一步。
郭院长巴不得他早点走,却还是赶紧站了起来:我让人订了包间,中午还想跟您吃个饭呢,看来您有要事在身,那只能下次再聚了。
萧闻砚朝他伸出手:下次见面,我很期待。
郭院长不情愿地跟他握手。
四人都往外走,云西洲走在最后,走出院长办公室,见他们还要说话,他抬脚就要走,却被郭院长叫住了:云西洲同学,你先等一等,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话?萧闻砚问。
郭院长刚要开口,忽然意识到出声的人并不是云西洲,他诧异地看向萧闻砚:萧总,您这是
噢,没什么,我过来学校是想找他,您要是有重要的话要单独嘱咐他的话,我可以等一等。
郭院长忽然反应过来,怪不得萧闻砚会处处针对自己和房瑛,原来他跟自己弟弟的室友私底下关系这么好。
萧闻砚不等郭院长说话就对云西洲道:走吧,我有点事要跟你说。
比起应对狗男女,云西洲还是选择跟狗先走一步。
不过等离开楼上那二人的视线范围,云西洲就渐渐拉开了跟萧闻砚的距离,他下楼的速度越来越快,更是在某一层直接拐进了他所熟悉的一间画室,里面堆满了各种人体全身、半身甚至是器官的雕塑。
萧闻砚手快,在他从里面上锁之前用力地推门而入。
云西洲站在门后怒瞪着他。
萧闻砚轻轻掩上门。
画室里没开灯,尽管是白天,两人站在一堆雕塑前面,也稍显惊悚。萧闻砚下意识皱了下眉头,很快又松开了,他凝着云西洲的眼睛轻声道:可以消气了吗?
云西洲讽笑道:你在说什么?
对不起,之前是我做得不对,我不该因为别人的赌约故意让你迟到,这次陆氏会再次赞助绘画比赛,是为了你,你喜欢什么奖品?最近新出的跑车喜欢吗?还是之前你看中的湖边公寓?
云西洲摇了摇头:你的道歉如此轻率,就像你当初做出那么恶心的事情时也没有动过脑子去想,你所做的一切会如何伤害我。你让我饿了一天肚子,过了一周又给我饱餐一顿,除非时光倒流,不管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都改变不了我饿过整整一天的事实,那天的饭是那天的,之后补不回来。当初在我最饥饿的时候递给我面包的人又不是你,萧闻砚,太迟了。而且我一直相信一句话,狗改不了吃屎,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所以我不会参加你们陆氏赞助的比赛,你换一个人纠缠吧,别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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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讨好
云西洲要走, 萧闻砚却挡在门后不肯让路。
还有事吗?云西洲上下扫了他一眼,带着种审视,你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想起那么久之前的比赛,我也不信什么工作人员误操作的说辞, 说不定当初房瑛能拿一等奖就是你的授意, 毕竟你要的不是我输, 而是房瑛赢。你不会这么闲,忽然反悔,来找房瑛麻烦,这是多此一举。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是吧?
萧闻砚顶着他警惕的视线出声安抚:不是,我没有授意让房瑛拿一等奖, 我今天在郭振面前说的话都是真的。
云西洲冷笑了几声:你算了吧, 你这辈子讲过几句真话?认识你的人都说你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你心里没数?
萧闻砚没想到自己在云西洲心里的印象已经这么差了,他呼出一口气,还是坚持自己的来意:我过来是想跟你道歉,也没想到会遇到你与房瑛有冲突,我本来想在院长办公室私下解决, 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到你面前邀功, 但是我看你好像是受了那个房瑛的气, 我才忍不住当着你的面说把荣誉收回。你原不原谅我是一回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
所以呢?我还要谢谢你?云西洲讽道。
没有,我没这么说。
你没这么说,一句话轻飘飘带过,但你的行为就是让人觉得你很得意,你觉得自己帮了人很威风、很了不起, 除去看到那两个人吃瘪时的爽快,冷静下来,云西洲已经想到后果,你是一时神气了,放完话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那我呢?我还要上学,我依旧是艺术学院的学生,就像郭振暗示的那样,如果我跟同学、跟老师处不好关系,就会被排挤,遇到投票就一定没有出头之日,这样你就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