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景只比冯玉殊他们晚了几日进京。
梅凤鸣一身死,她手下势力便开始疯狂反扑,沧州一度陷入混乱之中。然而沧州有孟景手下大部,又有巨剑山庄等当地势力助阵,混乱很快平息。
剩下的是逐风楼中内斗。
孟景手下亲随,并楼关山等从沧州等地吸纳来的势力,对上盘踞在京畿各地的梅凤鸣手下大将。
成者王,败者寇。
灯火憧憧,逐风楼据点在京郊山中,重楼掩映,占地甚广。
马嘶啼,飞鸟惊散,篝火倒了不少,沾上了木质的门楼,火光熊熊,却无人救火。
宫殿楼阁大门敞开,其中高垂的帏幔被风高高扬起,吹动得狂。颜色鲜艳得怪异,飞溅了不知多少人的血,新鲜得很,仍散发着一点热气。
尸体如山,有成群的秃鹫飞过,刁起一块模糊的血肉,又扑棱着长翅离开。
议事的主殿中空寂无声。
大敞的门中,突然飞进来一团模糊的黑影。
是一个人。这人似是被踢了进来,力道极大,呈一道弧线,直接穿过了殿中,猛地被掼在了墙上。
肚腹被墙上凸起的铜饰穿透,被钉在了墙上。胸口犹在微微起伏,喉中溢出怪异的低嘶,好似漏了风的风箱。
黑披风裹住了面容,边缘沥沥淌下鲜血,在地面积成了一小团,渐渐就不动了。
一只黑靴迈过了门槛。
孟景走了进来。大殿空空荡荡,尸体堆成小山一样,静静卧在玉阶之下。
幔帐之后的的玉座无人,好似一个静默无语的幽灵,已站在那里,注视众生已久。
他环顾了一下,抬步拾阶而上。
又有新的人迈进了殿中,一个接一个,源源不断,却都在玉阶之下停了下来。
最前头站了嫪凭,十步,还有许多跟随孟景出生入死的熟悉面孔。
却也有许多位置,永远地空了出来。
殿外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楼关山肃然持着剑,左右望了一眼,挪了步,站在了阿武的位置上。
孟景在那玉座上,坐了下来,两腿微岔开,黑眸无悲无喜,漠然俯视众人。
逐风楼迎来了新主人。
太子私宅之中,冯玉殊在房中焦急地等着消息。
云锦陪在一旁,在她手边茶凉时,一次又一次为她换上新茶。
原本多话的人,竟然也在离乱中,沉静了不少。
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奔马之声。
冯玉殊如梦初醒,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奔向院外。
却被人在院门口拦了下来。
“敢问偃师,这是何意?”
她皱起了眉。
李邈在前厅设了宴。
他一身竹青常服,清雅华贵,一副好脾气模样,坐在主座上,手边放着上好的竹叶青。
堂前有丝竹乐伎,席中有眉目含情、温顺的婢女,各个年轻貌美,衣鬓生香,腰肢纤纤,穿梭来往不停。
满堂华彩,只有孟景是最违和的那一个。
他还没有换下劲装,一身黑衣沾血,风尘仆仆,没有接宦者递来的酒,只是看向李邈:“我来接冯玉殊回家。”
李邈微微一笑,没有答话,遣美婢前来,挽着他手臂请他入座。
美婢却抓了个空。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孟景,十分困惑,毕竟没看清他是怎么闪的。
李邈又请张守进来,主理大理寺的官员献上热情的笑脸和亲切的问候:“以后逐风楼,就由我们大理寺罩着了”
他身后当朝官员一个跟一个,捻须而笑,争着和他联络感情。
孟景拧起了眉,露出不耐烦神色来。
直到下一个进来的,还不是冯玉殊,而是一溜捧着千金的宦者时,他扫了一眼堂上的李邈。
李邈如和风朗月,双手置于膝上,温和地回视他。
孟景再怎么迟钝,这会儿也隐约察觉出李邈的意思来。虽然不知他想干什么,但不太想还冯玉殊,这应该是没跑的。
他发难得很突然。
身如鬼魅,谁也没看清他是如何掠到李邈跟前的,连他最得力的暗卫,也只来得及抽刀出鞘。
铁蒺藜抵在了李邈的脖颈上。
下一瞬,他却收了手,束手站在那里,声音平静无波:“我比殿下身边这群废物强多了,身后还有逐风楼,为殿下尽忠,本应皆大欢喜,难道殿下想玉石俱焚?”
从前是沧州四郡,如今几乎是整个杀手楼。
他平静发问,好似真的困惑。
李邈没想玉石俱焚,只是想试试美婢千金攻势,顺手拆一对他看不顺眼的鸳鸯,没想到试试就差点逝世。
“陛下曾允诺我什么?”
李邈默了一下,答道:“高官厚爵,家人平安。”
孟景点点头,好似十分赞同他的回答:“冯玉殊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李邈一时没有说话。
“为人君者,守信重诺。出尔反尔,做不了君王。”
“受教了。”李邈勉强一笑,“她在后院。”
后院没有什么灯火,约莫是主人在前院,人手便大多聚在了前院。
一团模糊影子,小猫一样,突然扑了上来。
他伸出手,将人接住了,手放在她腰后,掌心透过襦裙的层锦,抚到微微突起的脊骨,微微向下,垫了垫,防止她跌下去。
提着风灯的婢女慢了好几步,才提着裙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灯火照亮了两人的脸。
冯玉殊抿着唇,要哭不哭模样。吸了吸鼻子,百感交集中,忍不住实话实说:“阿景,你有点臭”
但又想着他未换衣,定是片刻不曾耽搁赶过来的。心下软成一团,还是凑近了些,捧着他的脸,仔细瞧了瞧,然后轻轻啄了啄他的唇。
孟景一瞬呼吸有些重起来,似是哭笑不得,在她唇上碾一碾,低声道:“回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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