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碎裂的小冰块掉入冰窟窿,顺流而下,撞上了小匣子,小匣子被推得越发远了。
再这么下去,他会失去它——
宣平侯望着灰蒙蒙的天际,感到了一股深深的绝望。
他不怕死。
他只怕他死了,就没人能把紫草带回去了……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二十年前他没能救庆儿,这一次难道也要以失败告终吗?
他扭头去找冰层下的小匣子,却忽然间自凛冽的风雪中瞥见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是错觉吗?
这里……怎么会有人?
对方一步一步地朝他走了过来。
那是一个浑身裹着厚厚皮子的男子,穿了狐皮斗篷,斗篷的帽子遮住了他容貌。
他的腰间佩着一柄寒气逼人的长剑,与他的孤独高冷的气场相得益彰。
他的身边跟着一头与灵王一样的冰原狼。
待到他走得近了,宣平侯才总算认出了他来。
“龙一?”
第898章 龙一出手
宣平侯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龙一,龙一的脸上戴着那张从进公主府就几乎没摘过的面具。
——可能也换新过,只是每次都是同款。
奇怪,龙一不是跟着阿珩去东北与陈国和谈了吗?
他离开曲阳城去寻药时萧珩还没来西北边关,自然不知龙一早已与萧珩分开。
他下意识地朝龙一身后望去。
无尽的风雪,不见第二道人影。
这就更奇怪了,龙一是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的?
还有,龙一给他的感觉似乎不大一样了。
宣平侯的脑子早已被冻到发懵,能思考这么多是极限。
很快,他记起了正事。
他沙哑着几乎难辨声线的嗓音开口,却发现所有的声音都淹没在了呼啸的风雪中。
他不确定龙一是否认出了自己,毕竟被暴风雪蹉跎了多日,他早已形容狼狈,连自己都要认不出自己。
龙一站在一块完好的冰层之上,并未立即过来。
他身边的冰原狼似乎也有阻止龙一的意思,站在冰层边缘,用鼻子嗅了嗅若隐若现的裂缝。
不能过去。
一步都不可以。
嘣!
宣平侯也听到了身下冰层开裂的声音,冰层就快要承受不住冰川的重量了,用不了多久他便会与这座冰川一道沉入冰冷的水下。
他的腰腹之下早已被冰川压得失去了知觉,他仰头喘息了两下,让自己恢复一点力气。
他不再挣扎,尽量让冰川与身下的冰层保持稳定。
“龙一。”他终于有力气喊出一点声音,“你怎么来了?你是一个人吗?”
“嗯。”龙一应了一声,算是回答了他的第二个问题。
他在附近,听到了宣平侯的声音,于是过来看看。
宣平侯虚弱地哦了一声,须臾,他眸光一颤。
等等,龙一方才……吱声了?
他说话了?
宣平侯见过了庄太后,也见过了顾娇,已从他们口中了解到了龙一的一些事情,知道他其实不是先帝留给秦风晚的龙影卫。
他是失忆乱入的。
可他把自己当成了龙影卫,也变得不会说话了。
龙一的目光落在压在宣平侯以及那座冰川上,仿佛在思考着怎样将宣平侯救过来。
他摘掉右手的皮手套,骨节分明的手摁住了腰间的佩剑。
宣平侯明白他要干什么了,他想一剑劈开冰川,施展轻功将他将救起来。
以龙一的能耐自然能够做到。
但这一击的力量太大,会引起水流的急速奔涌,无数冰层碎块将涌入水中,将小匣子彻底冲走。
他没有时间再往返暗夜岛一趟了。
“龙一……别管我……去找那个小匣子……”
龙一的目光扫了一圈。
他看见了一个在冰层下缓缓飘过的小匣子,小匣子周身打了红色的石蜡,十分惹眼。
要抓住小匣子就必须破开冰层,而这一带的冰层早已岌岌可危,一旦破开,宣平侯将会被冰川压入水下,就连龙一都无法将他捞起来。
宣平侯的眼底没有丝毫犹豫与畏惧,他笑了笑,说:“把小匣子……交给娇娇……她知道该怎么做……”
他不是龙一的主子,也不是龙一的伙伴。
龙一可以拒绝听他的话。
“龙一。”他看着龙一。
骄傲如他,这辈子从没哀求过任何人。
但他的语气也绝不是命令的语气。
他忽然自嘲地笑了:“反正你主子也不待见我,我死不死的无所谓,匣子里是她儿子的药,儿子没了……你主子就该难过了。”
……
十一月的曲阳城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下。
距离萧珩与上官庆出发已过去数日。
“中旬了。”顾娇说。
宣平侯是十月十六的清晨出发的,快一个月了,不知他拿到紫草没有。
虽说上官庆放弃了等待解药,她这边却没放弃,她在心里盘算着最后的期限。
她看着手中画下的路线图,叹道:“要是今晚再拿不到解药,可就真的追不上了。”
今晚,宣平侯没有归来。
清晨,顾娇照例早起,打算去喂喂黑风王,然后再去伤兵营查房,她刚下床,右脚便踢到了什么。
她低头一看,就见是一个打着红色石腊的小匣子。
石蜡上有一层细碎的薄冰。
“谁放在这儿的?我昨晚明明没看见这个匣子?夜里有人进来过吗?”
一连串的问号闪过顾娇脑海。
顾娇将小匣子拿起来,赫然在下方看见了一支熟悉的炭笔。
“龙一……”
是龙一来过!
匣子是他放在这儿的!
顾娇抱着小匣子出了营帐,与前来给他送热水的胡师爷碰了个正着。
“哎哟喂!”
胡师爷赶忙后退,可惜退不开了。
眼看着就要撞上,顾娇敏捷地错身至一旁,胡师爷踉跄了几步,好歹是将身形稳住了。
他回头望向突然冲出营帐的顾娇,心有余悸地问道:“大人,您是有什么急事吗?”
“你看见一个人了没有?”
“这里……都是人啊……”
“这么高。”顾娇比划了一下,“戴着面具,腰间佩戴着一柄长剑。”
胡师爷摇头:“没有,您说的是刺客吗?”
又是面具又是剑的,还这般高大,想想都让人心生忌惮呀。
“算了,他连我都没叫醒,想必是不愿惊动任何人。”顾娇垂下眸子,抱着小匣子转身回了营帐。
胡师爷挠了挠头:“我怎么觉得大人的情绪有点低落?”
顾娇在小案边跽坐而下,将小匣子与地毯上的炭笔一并放在了桌上,这时她才发现小匣子顶部的冰层冰封着一张纸。
她将冰层敲碎,小心翼翼地把纸拿出来,在桌面上缓缓铺开。
这是一幅用炭笔画的画。
从萧珩决定帮助龙一回忆记忆开始,便着手教龙一说话与识字,但是听萧珩说,龙一更喜欢画画。
画上是一个暴风雪中被压在冰川下的男人,男人身下的冰层开裂,远处的冰层下飘着一个红色的小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