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别呼吸一滞,紧接着就见林母一脸担心地看向警察,“请问我们林别做了什么?”
“他是最后一个看见梁久的人。”那两个警察面色不快,因为林母的语气是质问,他们当然知道这里是什么人家,只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好,“梁久是重要的外宾,她出了什么事情可是要惊动上头的,希望你们配合下,家长也一起跟来吧。”
林别于是很爽快地走了出去,头都没有回。
林老爷子冷着脸对林别的父母说,“跟去吧,好好处理。”
林父沉着脸,当地的警局他不是没有人,只不过今日来的两个确实面生,既然事关市里的重要人物,他当然不能怠慢了。
只不过临出门前听见二弟和老爷子说了什么,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林父接过外套,嘴角紧抿。
他勤勤恳恳工作一年,没成想在除夕之夜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林别和父母刚到警局,局长就迎了出来,“林董事长这边请吧。”
林父没想到大年三十局长还在办公,心里就对这个失踪的人多了几分敬重,他们被带到了一个安静的休息室,有人上了茶后就退下了。
“林别,一会他们问什么你都要如实回答,知道么。”林父理了理衣袖,神情喟然。
林别正在透过百叶窗往外看,只见局长低头和几个警官说了句什么,向他们的方向走来,“我知道。”
局长推门而入的时候神态还算平静,他坐下后直截了当地问林别,“梁久和你是什么关系?”
“同学。”林别答道,又加了句,“同桌。”
“嗯。”局长拿出本子记录起来,“说一下今天你都做什么。”
“今天上午我在家里看书,中午的时候林焕然和冯旭然来找我,我们就约了梁久出来玩。”
局长抬起头,“是你主动约的?”
这问题似乎很关键,林父和林母对视,刚想说点什么,局长就制止了,“让他自己说。”
林别点点头,“是我给她打的电话,出来玩是她主动提的。”
“继续。”
“冯旭然开车带上我和林焕然去梁久家接她,然后一起去了天南路24号的程鹏大厦,那里是孟程鹏的工作室。”
林父皱起眉头,他早就警告过林别不要和市长家的孩子走得太近,因为林家是单纯的生意人,就算是和政府官员有关系也都是商场上的。
“孟程鹏的工作室里,平时都做些什么?”局长翻了一页纸,手里的笔就没停过,林别默默看了一会,觉得自己并没有说出那么多有用的信息,不知道他到底记了什么。
“孟程鹏喜欢收集艺术品,那个工作室平日就用来收藏他搜罗到的画作,雕塑,古董。此外他也经常会邀请朋友一起去玩游戏。”林别淡淡地说着,林母有些担心地加了一句,“我们林别平时学习忙,也不怎么来往。”
局长笑了笑,“林太太不要紧张,我不过是例行公事。”
又问了约莫五分钟后,局长这才收起本子,说出一句让大家都松了口气的话,“今天让你们跑一趟真是辛苦了,希望你们理解我们的工作,梁久毕竟是我市重要的外宾,她的安危上面是很重视的,不过现在你们也可以放心回去了,因为人已经找到了。”
林别眼神一动,“在哪里找到的?”
局长已经站了起来,因为林别今天的配合程度很高,比其他几个人都诚实所以也就和颜悦色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在机场,这孩子可能是和家里闹了点别扭,大过年的要离家出走呢。”
“离家出走?”林别紧抿着唇,下午的时候梁久不还好好的和他们说说笑笑么。
“嗯,青春期的孩子就是这样,大小姐也有大小姐的烦恼,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还不肯跟我们走呢。”局长说着又看向林父,有些讨好地说,“你家公子品学兼优,可是没有这种烦恼的吧,那一位的父母一个越洋电话报了警,我们就全城地找了个遍呢。”
话说到这里林父倒是淡定自若,反而是林别有些不安地不敢看父亲,刚才在饭桌上的一幕犹在眼前,局长这几句话反而让那些事情变得尖锐起来。
林父和局长有些交情,两人又聊了几句,局长说起梁久原本要搭乘去杭州的飞机,又摇摇头表示不解。
“今天让你来就是做个笔录,梁久已经送回家了,你们也赶紧回去过年吧。”局长又寒暄了几句这才走了。
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又碰见冯旭然和林焕然被父母带着也结束了笔录,三家人凑在了一起,这才又回到了林老爷子的宅子,此时已经接近零点,开始有人放起了烟花。
林别抬头望着天空,这广阔的夜空被局限在小小的一片天地里,他看到的不过是一个角落,不知道梁久要离家的心是否也是这样生长出来的。
明明可以拥有更多的自由,却偏偏被限制住了。
回到林宅后免不得被父母一顿数落,虽然大家都没有再提起林别的傻话,但是比起林显然的侃侃而谈,林别无论是说与不说,都已经矮了一截。
等到零点一过,佣人们将早已经准备好的饺子端上桌子的时候,林别的眼睛忽然有点酸疼,房间里固然很热闹,饺子的香味也很浓。
这个春节和以往任何一个春节没什么差别,但是他却再也无法满足了。
饺子的热气升腾起来的时候,惹得他的眼睛红了片刻,他起身为爷爷倒酒,又为叔叔伯伯们倒酒,再回到座位上说起了准备好的祝贺词,每一年的春节他都要准备一些吉祥话,这是作为长孙的荣誉,他说完后大家又是一片掌声,人们纷纷夸赞起他的口才来。
林别很想问他们,既然你们觉得我的文采好,我是不是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学文了呢?
但是他的话问不出口,因为那边酒过三巡后,小一辈的已经排排跪了一处给林老爷子磕头,这又是另一个传统,林别为首,他笔直的身体就如同松柏挺立在那里,可惜他还年轻,还没有到可以风吹雨打都不倒的份儿上。
林别接过爷爷递过去的红包,厚厚一沓。
明显比所有人的都要厚。这也代表了长孙的地位。
林别默默收下,恭恭敬敬地磕着头,“谢谢爷爷。”
可惜再好又如何,这都是用自由换来的。
而对于他来说,自由才是无价的。
同一片烟花绽放的天空下,梁久的春节就过得异常冷清了。
当崔秘书带着警车从机场找到她的时候,梁久正在一个自动贩卖机前想要买个可乐。
“梁久小姐,你有没有事?”崔秘书有些狼狈,毕竟包饺子空隙接到电话说梁久不见了,他当时魂都吓傻了,要知道他为了跟随梁大使抛妻弃子的到了国外,已经很多年没有和家里人过春节了,他可不希望饭碗被打,他还指望着任期结束调回国内晋升呢。
“我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晚回去而已。”梁久开了可乐咕嘟咕嘟喝下去,眼睛瞟到了那一溜儿的警察叔叔。
话音刚落,崔秘书的手机就响了,是梁大使的,他连忙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接起来。
梁久从老远看过去,崔秘书连接电话的时候神态都那么紧张,仿佛电话那头的人有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他一样。
一个警官趁机走上前对她笑了笑,“快回家吃饺子吧,别闹别扭了。”
这位警官年纪有点年轻却带着很多徽章,梁久也不懂这些门道,忽然又觉得对不住这么兴师动众的阵势,歪着头说,“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春节都不好。”
那个警官一愣,后面几个跟差的人唉声叹气,梁久和他对视,两人都挺无奈的。
那边崔秘书放下电话又跑了过来,“我送您回家吧。”
梁久转身就走了,她是感觉到自己的不受欢迎了,从崔秘书不安的神情到那些警官责备的目光里,她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是个只会惹麻烦的累赘了。
可是她不过是不想面对满室的空凌而已,那个家毫无生气,她于是想去杭州看看,据说她年幼的时候在杭州生活了一年,那时候的爸爸还在浙大执教,妈妈也没有升到如今的地位,那几年的记忆特别模糊,她想回去看看。
但是没有人陪她,她只有自己去了,不是吗?
车停在使馆别墅门口的时候,梁久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在门框那里站着,雪已经下了一轮又一轮了,地上的积雪都有小腿那么高,梁久推开车门寒气就扑面而来。
李管家打了把伞急急忙忙迎了过来,梁久握紧老人家的手,生怕对方摔着。
“崔秘书,你赶紧回去吧,我保证不会再跑了。”
崔秘书下车的动作一滞,扬起的脸上还挂着因为回不了家而产生的抱怨,“小姐你……”
“回吧,我也要过春节了,管家也包了一下午的饺子,我也饿了。”
身后车发动的声音伴随着鞭炮震耳欲聋,梁久进了门后收起伞,回头一看。
漫天的绚烂烟火将夜空照得五颜六色,隐隐还有鞭炮的声响,客厅里的电视里传来晚会的喧闹声,似乎笃定新的一年就会比上一年更美好一样。
“小姐,我去给你下饺子,你快进去暖和暖和吧。”
李管家苍老的面容像一股暖流淌进了梁久的心里,她淡淡一笑,“谢谢你下午放我出去。”
李管家微微摇头,“小姐以后不许乱跑了。”
“我知道了。”她嘴上如此说着,心里又是另一番打算。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想去杭州这件事被林别知道后,他就打定主意要帮她完成这个愿望。
因为他不想面对梁久再一次的失踪。
所以当五年后的林别听说梁久不见后,他再次想起了这段往事。
那种害怕的感觉更甚,林别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是因为他太在乎梁久了。
手机响起的时候,林别已经和司机会和。
这是一个陌生号码,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个号码让林别感到不安。
他按了接听,电话那头,一个男人对他说:
“林先生,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