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言,又很安心,到家,外婆正招呼简颜浇花,“回来了?”她抬了下眼,忙着收拾玻璃杯,是一套全新的,她一个个洗好擦干。
赵思睦把包放好:“今晚他留下吃饭。”
原本都准备好告辞的蒋铭绎惊喜不已,但……不是说他粘人?
“打扰了,外婆。”他想得多,奈何没嘴巴快,“谢谢外婆。”
外婆把玻璃杯擦完,蒋铭绎顺手接过端到客厅,外婆就对赵思睦说:“你爸妈明早到。”
赵思睦在逗暴美:“这回住几天?”
“没有说。”
“好吧。”
半年前身世大爆发,她躲在苏州,爸妈只有逢年过节会来。
这会儿么……
赵思睦想到另一个问题,她忍不住去看蒋铭绎。
爸妈都要来,他也在,那要不要见见?
她无意识摸着暴美的狗头,暴美脾气好,躺平任揉,还眯起了眼。
赵思睦纠结,说了会不会显得太上赶着了?还是发微博在线等?
有点愁人啊。
晚上是赵思睦和蒋铭绎下厨,外婆一直低头在织毛衣,四个人五道菜一碗汤,有肉有菜,简颜习惯性挑刺,“能吃吗?”
她盯着赵思睦做的梅干菜扣肉:“我不会进医院哇?”
外婆轻拍她手背:“胡说什么?”
简颜嗷嗷叫:“本来就是么,让她煮碗面就不错了,还做大菜。”
暴美蹲在赵思睦脚边,脑袋搁在她毛茸茸的拖鞋上,就等着被投食。
蒋铭绎拿起筷子,夹了个虾仁到她碗里,这是他做的芦笋炒虾仁,她直接夹起放嘴巴里。
一抬头,撞上对面外婆笑吟吟的目光。
怪不好意思的。
那,是不是要礼尚往来?
赵思睦也挑了块肉放到蒋铭绎碗里,顺便对他笑了笑。很奇怪,前两天的别扭和无形中隔着的那层纱好像被抽走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茶楼?
两个人黏黏糊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简颜受不了,踢了踢赵思睦的椅子。
【简颜:能不能别眉来眼去?】
【简颜:带坏小孩!】
两条消息发得飞快,特别流畅。
赵思睦挑衅的看简颜一眼,刚要怼,碗落地的声音。
“外婆!”蒋铭绎眼疾手快,一手托住。
外婆已经晕了过去,碗碎了一地。
“外婆?”赵思睦手忙脚乱打120。
简颜更是手足无措,只顾着喊“外婆”。
谁都没想到,变故会发生得这么猝不及防,刚才还好好的外婆就这么倒下了。她双目紧闭,总是带着笑的脸上苍白得毫无血色。
赵思睦觉得天塌了。
到医院挂上水,外婆没醒,主治医生要找家属说病情,蒋铭绎按住她,“你陪着外婆,我去。”
赵思睦自己都六神无主了,别说是听病情,“我……”犹豫一瞬,“好。”
蒋铭绎安抚的摸摸她脑袋,跟医生出去。
病床上,外婆闭着眼睛,怎么叫都不醒,是半年前刚知道外婆病情时,赵思睦常常被噩梦惊醒的画面。但这半年来,外婆每天都按时喝中药,每周去把脉,定期去医院拍片复查,上个月的片子显示外婆的肿瘤已经明显小了。
为什么会突然倒下?
赵思睦跟简颜一左一右守着外婆,没有针锋相对,一人握着一只手。
赵思睦把自己手垫在外婆手下,外婆打着点滴,手冰冰冷。
“外婆?”简颜感觉到外婆手指动了,激动的指着自己的手,“外婆动了。”
赵思睦也看过去,又没了动静。
简颜紧张:“刚才明明就是动了。”
赵思睦放软声音:“外婆总会醒的。”她给外婆掖了掖被角,语气坚定,“很快就会。”
简颜用力点头,也帮外婆压了压被子。
蒋铭绎回来时,面色不是很好看。
“怎么样?”赵思睦握着外婆的手问。
他到她身旁坐下:“别担心,医生说低烧。”他又说了几个专业名词,大致解释,“他建议外婆出院后回上海再做个检查。”
赵思睦点点头,紧了紧握着外婆的手,其实手小小的颤抖。
蒋铭绎见状,搂住她肩膀,“别怕,我刚才联系了专家团队。”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他的声音,很温柔。
赵思睦又是点头:“嗯,不怕,外婆都没怕,我怎么会怕?”
她这模样落在蒋铭绎眼中,又心疼又无奈,他有心说点什么又觉得不如不说。
时间随着点滴瓶的液体一点点过去,夜幕降临,病房里静悄悄的。
“榕榕?”外婆的声音。
赵思睦和简颜几乎同时扑过去,又怕压着外婆,只敢围着,不敢太靠近。
外婆咳了两下,她睁开眼,眼角的皱纹挤在一块,是在笑。
“铭绎昨天又来看我了,你不在,他也只敢在门口跟我说话。”外婆意识显然还是迷糊的。
赵思睦一僵,看向蒋铭绎。
外婆眼神是散的:“你别生他气,这些时候他一直都在,不敢让你瞧见。”
这些时候是什么时候?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赵思睦眼底浮现水雾:“外婆,我不生他气了,不生气了昂。”
于是,外婆笑了,笑得很开心,“不生气就好,外婆好几次差点忍不住要告诉你,你看,暴美都特别喜欢他,他真的很好。”
她又咳了,又喘又咳,简颜赶紧给她顺气。
“榕榕啊,但他再好,也没有你好。”
一句话像是打开了开关,赵思睦眼睛里下起了暴雨,呜呜哭了起来。
她跪坐在床边,脸颊贴上外婆的手,“外婆,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蒋铭绎腰板挺得笔直,眼眶也悄然泛红,他轻轻拍着赵思睦的后背,一刻没停。
“还有,外婆昨天在他走后,又在你的嫁妆里添了件首饰,还有颜颜的,你们姐妹俩一人一件。”
简颜别过脸,悄悄抹眼泪。
外婆伸手想摸摸赵思睦,抬起手,眼睛像是失去聚焦,没找着。
赵思睦赶紧握住,叫“外婆”。
外婆安心了,又笑起来,“榕榕,你别怪你妈妈,她从小要强,什么都藏在心里头,你不要怪她。”
这情形让赵思睦害怕:“不怪,是我妈妈呢。”
“程静就是嘴硬,心是好的,兄弟姐妹里就数她脾气最硬。”
“没有的,妈妈这样就很好,我可羡慕了。”
“好什么?还是你跟颜颜好,女孩子要软一些,活泼任性一点也没事,招人疼。”
“嗯,所以,我跟颜颜最招外婆疼,蒋铭绎也疼我的。”赵思睦抹着眼泪,一直在笑。
“好好好,疼你们……好……”外婆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
赵思睦呼吸一紧,颤抖着去摸外婆手腕的脉搏。这半年外婆瘦了很多,皮贴着骨头,手腕细得她一只手抓住还留了许多。
触手是温热的,在她拇指下跳跃。
幸好。
赵思睦大松口气,脱力的往后一倒,跌进蒋铭绎怀里。
“外婆没事的。”他搂住她,拿了张纸巾给她擦眼泪。
赵思睦用力点头:“那当然。”
简颜先回家收拾外婆的衣物和陪护的行李,赵思睦守着,蒋铭绎去外头打了几个电话,每次回来都看她傻愣愣坐着,“休息会儿?我守着。”
她摇头:“我想等外婆醒来。”
蒋铭绎没辙:“好。”他碰了碰她的手背,手是热的,他放下心来,“你爸妈在路上了,我去买些吃的,多少吃一些。”
赵思睦没说话,他看了眼快打完的点滴,穿上外套去打包吃的。
蒋铭绎拎着打包盒进住院部时,门口遇上登记的赵行之和程静,“叔叔,阿姨。”他打招呼。
被他这么一叫,赵行之还愣了一下,还是程静反应快,很冷淡,“你还在?”
蒋铭绎面不改色:“不放心榕榕。”
赵行之心里着急,勉强笑笑,“你有心了。”
“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