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准山与麦文舟的关系一向以来,亦师亦友。齐准山对麦文舟有知遇之恩,一直以来对他是欣赏重用,并在关键时刻给予坚定支持。
麦文舟对齐准山是感恩的,但是因为太熟悉,相处久了,两人又像忘年交一样,并不拘谨。
听到齐准山突然爆一个粗口,麦文舟毫不介意,只是眉毛扬了扬,“您还是老实说呗,想让我干什么活,我已经准备好了。”
齐厅往后一靠,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缓解了一下疲乏的身体,感慨,“到底年龄不饶人,从前总觉得精力无限,现在,稍微用力过猛就能明显感受到疲劳。”
麦文舟忍不住也活动了一下身体,道,“您不能老是忙着工作,偶尔还得去乡野走一走,爬爬山,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让身体偶尔补充一下大自然的营养。”
“羡慕你啊,出了厂区就是山水,我们想寄情而不得。”
“瞧您说的,那里还是偏僻,呆久了人会发疯的。”
“少来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两人随意调侃一阵,这才相对而坐,聊起正事。
“文舟,秦威现在你能放手了不?”
麦文舟长长的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大半年来,他从最开始的兴致勃勃雄心万丈,到现在变成挣扎图存,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份落差。
看到他的脸色,齐准山长叹一口气,“遇到麻烦了吧?”
“是的。”麦文舟简短回答。齐准山的目光是全省,甚至是全国,有太多的事情要忙,不可能时时关注留意秦威。对于麦文舟最近的各种麻烦,知之不详。
齐准山也没有详细追问,“我最近还真是碰到一些难题,有些难以决断,所以想找你聊聊,问问第一线人的想法。你知道最近银龙集团的一些动作不?”
“太知道了。”麦文舟在心里回答,但面上却只是犹豫了一下,重重点了点头。
“最近银龙集团在全国各地都有动作,他们到处在收购,重组,本来企业之间有些这样的商业行为,我也管不着,但是从各地传来的消息,包括部委那边,对这些事看法有些不一致。”齐准山也没有解释有哪些不一致,含糊带过。
“他们的动作太过凌厉了。”麦文舟评价。
“你说的对,动作太大了,到处兼并,搞得鸡飞狗跳,有些本来干得好好的厂子被他们搞得都快停工了。怨声载道啊。“
“他们野心太大了。但是,我还真是疑惑,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这是藏在麦文舟心里已久的事。
齐准山没有直面回答,突然切换了话题,“听说,你们秦威也有因为这件事遇到麻烦了。”
“麻烦老大了。”麦文舟不再隐瞒,把自己这段时间遇到的情况一五一十都说了一遍。
“你之前怎么不说这些事?”齐准山皱起眉头,他只是略有听闻,没有想到秦威差点因此被整瘫痪。
“怎么说?这种困难,也都是我们之前太过激进,短视了。”麦文舟苦笑,他这段时间反复复盘总结,就是之前一段时间发展顺利,为迅速发展壮大,丧失了一些应有的警惕心,给了人家可趁之机,甚至在他们内部都锲下了钉子,自己犯下的错误那就自己扛呗,还去给齐准山汇报?
齐准山责备地看着他,“有些事,你应该早些说。银龙集团的做法,实际上对我们的制造行业发展和工业进步是有阻碍的,早知道我们早应对。”
麦文舟张了张嘴,没吭声,这事这么丢人,遇到点困难就求领导,那也不显得他麦文舟很无能吗?
“不得不说,银龙集团手段还真是高明。”齐准山突然感慨,“他们做的很多事,从明面上无懈可击,有高人啊。”
麦文舟点点头,他承认这点。
“你知道他们的目的吗?”
“这也是我刚想问的。”
“他们所有的资本运作,算是杠杆的玩法,通过各种金融的手段,用四两拔千斤的做法,控制很多行业的关键命脉,然后通过这些并购手段,去股市上兴风作浪。来来回回,他们赚得是盆满钵满,而实际损害的就是实体行业。”
“但我听说,他们也在让一些企业起死回生,比如梁州汽车厂。”麦文舟听到齐准山剖析后,心中疑云顿时解开了大半,很多银龙集团的布局看得更清晰了,但还有少许地方疑惑不解。
“哼,别只看表面,想想他们为什么能控制梁州汽车厂,有些手段我猜可能是见不得光的。”齐准山冷笑。
麦文舟无法接话,很多内幕,他根本无从得知。
“所以,我本来就知道秦威跟银龙集团以前有一些合作,来问问你的意见,现在看来,他们对行业造成的伤害不小啊,我都不知道秦威都差点成了他们的盘中餐,幸好你坚守住了底线,否则今天我看你啊,什么也别想了,洗洗回家种地去吧。”齐准山眼色中露出一丝戏谑。
麦文舟只能厚着脸皮,“那您一定有办法帮到秦威了?”话说这个份上,他已经没啥不好意思了,敞开胸怀伸手要呗。
“你不是已经开始自救了吗?”齐准山嘿嘿一笑,“现在,从你这个实际受害者身上,我得出结论了,不能再等,对银龙集团的这些措施要采取一些手段了。不然,他搞不好要祸害整个中国制造业,嘿嘿,真是好手段,这次他们在汽车领域插足可真深啊,整个产业链他们都想参与。”
“嗯,这是害人精,我们要消灭一切害虫。”麦文舟大拍马屁,“齐厅你高瞻远瞩老谋深算,必定能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我等深表钦佩拥护。”
“你这高帽戴得也太露骨了,咱只能拒绝。”
两人相视大笑。
“话说回来,眼下秦威不能再主动主击了,要改变这个局面,我是没有什么方法,但是你可以去找林超涵,解题的钥匙在他们手里。”
麦文舟默默点了点头,”可是,他们资金也紧张,很难。”
“这个,你们自己去运作吧,当务之急,就是必须把你们那30%的股份通过各种手段拿回来了,现在你还能控制住局面,只要想解决,总有办法的。比如找西汽要钱,具体怎么操作,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要钱?”麦文舟咀嚼琢磨起来,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看来还得去找找林超涵了,他想起上次和林超涵密谈的时候,林超涵有意无意地的意思可能也是这个,但是要让西汽出钱,恐怕麦文舟还得答应他一些条件,将来,恐怕还得接受他们的极限压榨。
麦文舟实在也是怕了林超涵,这家伙精明过份了,早就埋好了坑等着他跳啊。
可是又绕不过它。
无论怎么说,西汽都是秦威的娘家人,捏着鼻子他也得认。
两人聊一阵,麦文舟又把行业的情况讲了一些,针对齐准山的问题提出了一些自己的观点看法,大意基本都是怎么确保本省制造业的基本盘,秦省的重工业是关键要素,轻工业发展也不能忽略,对解决就业问题更重要。
同时,他还谈起了现在技术扩散的问题,担心将来会在红海市场里挣扎,难以翻身。对此,齐准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建议在市场营销和销售方面多做点事情了。
最后,齐准山道,“我等你也够久了,组织对你的考察已经在进行,是去是留,你得早作决断,现在秦威的事,总算也回到了正轨。你在适当的时候可以走了,省工信厅才是你大展鸿图,施展抱负的地方。”
麦文舟默然,点头,告辞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麦文舟反复问自己,他的抱负到底是什么?
济世救民?安邦定国?还是扎根行业干到底?
他发现经过这一年来的遭遇和折腾,让他更沉淀了下来,没有当初那种进取向上的兴奋,但是要让他放弃,他也不甘心。
人生难得几回博?
回到秦威,心事重重的他,没有回到办公室,也没有去车间。
有一种潜意识,让他不知不觉地走到颜苿的研发处,看着熟悉的背影,他好想紧紧拥在怀里,体会一时片刻的宁静。
那里是港湾,曾记得少年时光,鲜衣怒马,美人在侧,紫薇花开,只是如今,咫尺天涯。
让他意外的是,颜苿看到他,竟然绽颜一笑,让疲惫的他精神为之一振。
“我们出去走走?”颜苿主动邀请。
“当然。”麦文舟有些受宠若惊,不顾其他人异样的眼神。
两人并肩在工业园区闲逛起来,工业园后来建起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公园,绿荫掩映,翠竹处处,有石凳有凉亭。上班时间,人员稀少,只有远处来了几个园区工人的家属,带着小孩在那里嬉闹。
吹着凉风,颜苿长吁了一口气,感到一阵清爽,只是吸进了凉气,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凝视着她的脸,麦文舟轻声道,“你怎么瘦了……”
颜苿摇了摇头,不想跟他谈论这个话题,只是反问,“你是不是又想离开?再一次背叛秦威?”
这个问题如此尖锐,以至于麦文舟一时失神语塞,脸色苍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不起,我或许不应该用背叛这个词。”颜苿道歉。
“我……你怎么会这么问?”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的男人,你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我一切。”颜苿笑起来,有些惨痛的意味。
“我……”
“你不要解释,我也不愿意多问,作为朋友,我只是想叮咛你一句,别辜负那些对你抱有深深期待的人……”
麦文舟在微冷的风中,呆若木鸡。